笔录做完后，小高教官转告来自医院的好消息——相田佳奈抢救回来了。

    得知情况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小高教官已经准备出发前往医院，没有和松田碰上，恰好避免了一场可能再度发生的交锋。

    为了确保效率，他们做笔录的地方分开了……小山、萩原、莉绪在一间，其他人在另一间。莉绪出来后没有马上见到松田他们，反而等来了不怎么熟悉的小山贵大。

    说起来，齐木莉绪直到今日才初次和小山贵大交谈，却已经闯过对方房间了——她都还没进去过其他朋友的房间呢！缘份真是奇妙。

    「谢谢，多亏有松田和你们……」小山贵大的心情经历大起大落，已经心力交瘁，完成笔录后更难掩倦容，脸色比东奔西跑的他们还要憔悴，「但是齐木和萩原从一开始就对我抱有怀疑吧？为什么还会帮我到这种程度？」

    「在查案的时候，对一切抱持怀疑之心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是警察的工作，但不代表我们必须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你的行为。」忆起不久前刻意套话的过程，萩原研二刮刮脸颊，「小莉绪似乎一开始就偏向你是被栽赃的呢。」

    「只是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莉绪说，「在调查时，所有证据仿佛都自己冒出来跑到面前，而且全都指向小山同学……如果不是小山同学冲动行事，就是没脑子。 」

    萩原研二：……总感觉从小莉绪有点像在骂人。

    小山贵大吸了吸鼻子，「我是不是挺笨的？昨天来我房间的只有西田，但是我怕把他牵扯进来，还想隐瞒你们，结果……」

    没承想西田孝太郎非但不领情，甚至是陷害他的罪魁祸首。

    「挺傻的。」齐木莉绪坦言，与同期生相比略带稚气的嗓音说：「但是就我看来也没什么不好。就像我们会因为相信松田同学而站在你这边，你只是想保护朋友，真正有错的是利用信任来伤害你的人。」

    「莉绪说得真棒。」萩原研二把手放在小同学的脑袋上，笑笑道：「松田这个人可孤僻了，不会轻易对人释放善意，小山可以对自己有自信点。」

    齐木莉绪挣脱萩原的大掌，似是不悦地瞥了把自己当小孩的青年一眼，口中不忘叮嘱正事：「但是隐瞒事实的事情最好不要再犯了。毕竟会给调查带来麻烦，要是偏了思路，可能得耽误更多时间才能找到真相。」

    「……我铭记在心。」和萩原不同，经此一事，小山贵大可再也生不出把小同学当小女生看待的不敬之心，「我该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别这么客气啦。」萩原研二客客气气地应了声，收回魔爪，微微歪着点脑袋，悠然自得道：「如果要谢的话，就把我的份加在小莉绪身上吧。」

    齐木莉绪眨眨眼睛，和半长发青年对上视线。他摊摊手，做个「请」的手势，「妳不是有想问的事情吗？」

    莉绪霎时没了声音。

    ……超人气男警的洞察力，恐怖如斯。

    小山贵大感到疑惑，点头，「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尽量回答。」

    齐木莉绪并不推辞，承了萩原的情，「你能和我说说北岛文世的事情吗？」

    小山贵大诧异于有人对此产生兴趣，「妳怀疑相田坠楼和北岛文世的事情有关？」

    莉绪不便多谈，试图轻描淡写地问：「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你愿意聊一聊吗？」

    小山贵大安静了很久，似乎是在整理措辞、也可能是在回忆。

    「其实我和北岛没有什么交集。」

    『他和我没有关系。 』

    小山贵大平静的声音和莉绪记忆中女鬼道出的话不约而同重叠在一起。

    北岛文世的故事就和千百个常见的学生自杀案一样，同侪欺凌、孤立无援，最后承受不住而从学校天台一跃而下……一句话就能说完她的高中生活。

    听着小山贵大的话，齐木莉绪在脑海中缓缓构建出北岛文世生前的场景。

    去看纸面资料并没什么用——小山贵大的语气比想像中冷静。

    当时的媒体与其说是可怜这位选择离开的女孩子，不如说是什么内容都无所谓。案件报导讲求速度，只需要给周刊记者一个标题，他们就能够针对观众写出最引起注意的内容。

    初期资讯很零碎。有许多错误的报导，也有许多虽然不算错，却极为偏颇的新闻……被害者的形象被大肆猜测，匆促捏造出受害者可能遭遇过的事情，将她塑造成病态校园社会下的牺牲品。

    许多名人借题批判教育制度。北岛家的电铃已经拔除，依然有不少人敲着他们家的门，要求采访受害者家属的心情。

    「我也是讨人厌的一员。」

    小同学没追问，小山贵大便自己倾诉起来：「我太想知道北岛自杀的原因，所以找上了相田……北岛生前跟我说相田佳奈是她最好的朋友，开口闭口都是关于相田的事情。妳也看到手机了，她甚至连桌布都设定相田的照片。」

    小山说的是萩原找出来的黑色掀盖手机。当时回答时，小山只说是共同友人的遗物，并未提及姓名。他给教官看过通讯录和里头的记事本，似乎是有着显而易见的证据。

    现在旧事重提，他便简单地解释：「北岛自杀前在我家待过几日，等她……跳下去后，我才在房间里发现她落下的手机。」

    萩原研二的目光精准落在小山贵大的胸前口袋。

    手机安安静静的，和待在他手中时一模一样，仿佛不愿被小同学抓住的挣扎只是他眼花产生的错觉。

    小山贵大继续说明：「相田不愿意见我，因为她亲眼目睹北岛的死，受了很大的刺激。起初我还不晓得原因，锲而不舍地想要联络她，她便和学校告状了。」

    齐木莉绪明白了，「这就是你被称作跟踪狂的理由。」

    「嗯，那时什么都没多想，确实做过火了。」他不禁苦笑。

    小山贵大又一次叹气。他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可是若不这么做，小山觉得自己或许会窒息。

    接近正午的光线为他披上温暖而明亮的色彩。小山伸手盖住手机，说不出是单纯想要捂着心口，还是有某种无法解释的感受驱使他为『没什么交集』的友人遗物遮挡光芒。

    在一阵沉默后，小山贵大才继续开口，如同哀悼逝者，呢喃道：

    「北岛她……下辈子如果能够过得快乐就好了。」

    莉绪安静地看着他，嘴唇微微蠕动，缓缓道：「……嗯，希望如此。」

    ＊

    小山贵大请了一整天的假。和他告别后，他们跟松田集合，准备前往教室……毕竟学校可没放假。

    「谢谢你，萩原同学。」齐木莉绪打起精神为刚才的事道谢，「先前也是多亏有萩原同学在，小山同学才会这么快就愿意说出警察手册的事。」

    「天是要慢慢聊的。」萩原研二伸手拨了下过长的鬓发，朝小同学漾开一抹帅气无比的笑容，「在第二教场的时候，小莉绪是想直接开口问的对吧？」

    莉绪摇头，「虽然不至于直接问……我其实当时没有想到好的切入口，不晓得该怎么开口比较好。但即便想到了，也做不到像萩原同学那么自然。」

    这时，松田的目光被她的话吸引过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小同学的话未停，就跟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双眸闪着兴奋的神采，只是这次换了个夸夸的对象。

    「萩原同学真的很擅长和人沟通！不只观察力敏锐，还能巧妙地掌控对话……真的很厉害！」

    小同学眼睛弯成月牙形，充满诚意地说：「等萩原同学毕业后，可以借此帮助到很多很多人吧？这是独属于萩原同学的天赋呢！」

    松田看着萩原忍不住呲牙傻乐，不免感到好笑，语带调侃：「妳再夸萩，他的鼻子就要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

    松田阵平稍抬下巴，放缓了语气，「我就不说谢谢了。」

    萩原研二不轻不重地用拳头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小阵平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啊。」

    提及关系，萩原话锋一转，声音忽然带上一丝认真，「小莉绪，人与人之间有亲疏之分，妳认同吗？」看见小同学点头，萩原接着问：「那妳是怎么称呼小山的？」

    「小山同学？」莉绪略显疑惑地回答。

    萩原研二一拍大腿，比刚才找到关键证据还要激动，「看！小莉绪，妳喊我萩原同学，跟喊小山的方式一模一样——相处这么久了，难道在妳心中，我们还只是普通的同期吗？！」

    他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莉绪呆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脸上浮现不确定的表情。

    「那萩原同学希望我怎么做？」

    「我都直接喊妳小莉绪了，咱们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

    松田阵平扯了扯嘴角。萩原这家伙……露出真实目的后这副期待的模样实在让人没眼看。

    齐木莉绪不太理解，「可是班长、降谷同学和诸伏同学也是喊你们的姓氏。」

    「那不一样。」萩原研二坚定地说。

    硬邦邦的男人跟软绵绵的女孩子能混为一谈吗？至少在萩原这里，不可能！

    小同学不懂萩原的坚持，迟疑地尝试着不同的称呼：「……研二同学？研二酱？」

    萩原研二眼睛一亮，提出了心目中的最佳方案：「不如试试喊研二哥哥怎么样？」

    「果然还是萩原同学吧。」莉绪早已有所预料，面无表情拍板定案。

    旁边的松田阵平嗤笑出声，「萩，你都被拒绝多少次了？还真是不死心啊。」

    萩原研二顿了顿，然后决定给看戏的竹马添点堵，装作若无其事地提起：「对了，小莉绪今天说她想学开锁技术呢，小阵平。」

    「学这个干嘛？怎么？优等生想干坏事了？」松田阵平挑眉，视线扫过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好友，下意识的防备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应允下来。

    「不是，只是想学而已。」莉绪摇头解释。

    萩原不给松田阵平接话的机会，用充满诱惑的语气，故作神秘地低声对小同学说：「小莉绪，其实小阵平的耳根子很软……只要妳跟他撒娇一下，他肯定愿意教妳！」

    「喂喂、萩你别在那胡说八道……」松田阵平嘴角不自觉抽搐，瞪了笑得狡猾的好友一眼。

    撒娇？

    萩原同学明显是想看戏，但齐木莉绪斟酌后，却发现并非完全没有道理——她小时候在英国街头想要吃点冰淇淋的时候，也是得先把掌管钱包的空助哄得心情愉悦，才好说话。

    学习开锁于她而言不仅能方便她采取不好向别人解释的行动，更是被困入鬼域的一道逃生保障。警校可不会教人如何偷偷摸摸闯空门，她若想在警校期间学习的话，和她关系良好且保持着互相信任的松田同学是最佳选择。

    莉绪不由得沉思。

    撒娇是一门学问，效果取决于对象的性格和偏好，用多了还可能适得其反，最好能一次击中要害。

    她不知道松田同学爱听什么，但她知道萩原的喜好。

    行动力强的小同学只稍稍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不就是撒娇吗？就算失败也没什么。

    她决定相信与松田阵平最熟悉的萩原同学的建议。

    小同学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伸出手指稍稍揪住满脸不爽的卷发青年的袖口。

    当松田阵平条件反射看过来时，莉绪放低声音，又细又软，如入喉的蜜桃气泡水驱散热意，带着一丝拖长的尾音：

    「可以教教我吗？拜托了，阵平哥。」

    ……这好像比想像中羞耻。

    莉绪停顿一下，松田愣住的表情更令她后知后觉地羞红耳朵，不自觉轻咬嘴唇，手指头揪得紧了些。

    她再度鼓起勇气，努力地、小小声地，带着一丝期待又喊了一声：

    「阵平哥哥。」

    松田阵平：……

    靠，感觉好像有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