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

    松田阵平在唱痛快了之后把自己摔进沙发椅内，伸了个懒腰，满足地吐了一口气。

    「嗯？怎么好像少了人？」

    萩原研二笑笑，「小朋友喝醉了，hiro带她出去吹吹风。」

    伊达挑眉，语气中带着些许惊讶：「齐木喝酒了？谁给她点的？」

    「可能是误喝。」降谷零扫了一眼桌面，神态自若地分析：「乌龙茶啤消泡后颜色和普通的茶相近，在灯球的照射下更看不清楚了，拿错的可能性很高。」

    「哟，不愧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啊，zero！分析得头头是道。」

    听松田阴阳怪气的语调，降谷零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然而在对上视线后，双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别调侃我了，你明明也不差。」降谷零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松田的杯子。

    「哪能跟我们的学霸榜首比？」松田耸了耸肩，喝了一口酒，简单的举动偏偏能被他做出一副嚣张肆意作态。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相视而笑，萩原忍不住咋舌。

    啧啧啧，明明前阵子还动不动就要打起来，今天就要好到研二酱都要嫉妒的程度啦！

    不过这样才好，省得他们几个夹在中间受罪。

    「今天喝的够多了，大家注意一下哈！研二酱的服务范围可不包含扛醉鬼回宿舍。」

    萩原不打算贪杯。他脑筋一转，忽然站起身，「我去洗手间，顺便看看我们的小朋友怎么样了。」

    「你是好奇齐木喝醉的样子吧。」伊达一语道破。

    「嘛……」萩原摸摸后颈，「难道你们就不好奇吗？」

    那可是齐木莉绪！有时间跟他们出来玩就已经够罕见了，更何况，现在还是醉酒版小同学！

    这个热闹他不看都对不起自己！

    松田似乎有一瞬心动，但还是摆摆手，「累了，懒得动，你自己去吧。」

    而且齐木根本没喝多少，能醉到哪里去？松田说服自己躺平。

    见其他人也没有要跟他一起出发的意思，萩原耸耸肩，自己溜出包厢。

    走廊的灯似乎有一瞬闪烁。

    萩原离开包厢没多久，中场休息的三人随意聊了几句，就注意到原本播放着待机影片的萤幕不知何时出现异样。

    自动播放的投影片突兀地停了下来。

    「当机了？」伊达航喃喃。

    班长话音刚落，屏幕上的待机画面突然刷上一片深邃的靛蓝色。这颜色饱和度极高，让人有种仿佛要被吸入其中的错觉。

    「好像不太对劲。」松田阵平本来还在轻松地笑着，但异常出现后，他敛起轻松的神态，警觉起来，「……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降谷零跟着坐挺身子，视线紧盯着屏幕。随着时间的推移，萤幕开始闪烁，BGM开始掺杂断断续续的杂讯。

    起初只是空调的杂音，音质实在不佳，只能隐约听出耳熟的节奏。

    渐渐的，噪音中开始出现沉重的吐息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压迫下喘不过气来，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令人感到胸口仿佛被石头重重压迫般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降谷零目光扫过包厢的每个角落，三人确认了彼此的脸色铁青，纷纷心领神会。

    「我先打电话到前台问问。」距离电话最近的伊达航拿起话筒，不出几秒却又蹙起眉头，把话筒挂了回去，「……没有声音。」

    声音变得越来越刺耳，房间内的气氛也愈发压抑。降谷零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但他无法忽视心底那股不安。降谷零自喻无所畏惧，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让他感到陌生而不安。

    只是设备故障吗？

    萤幕上的靛蓝色像是活物一般，开始微微颤动，画面开始不规则地闪烁。杂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逐渐压过了原本的音乐。不过几秒的时间却感觉十分漫长……降谷零注意到自己的手心正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越是想注意去听，越是感觉到那股沉重的压力在压迫心脏，令人难以呼吸。

    「这声音……太诡异了，感觉不像是正常的噪音。」伊达航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试图屏蔽这些令人不安的声音，站起身来，「我直接去前台找人来处理吧。」

    「没办法先关了音响吗？」松田是个行动派，比起动脑，他更喜欢先动手。只是音响是高高镶在墙内的，没有办法手动断电或关机。 「zero，点歌机有没有反应？」

    「按过了，没有反应。」降谷零降谷零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紧绷。他深吸一口气，问：「你们觉不觉得……这声音好像就在我们耳边？」

    这声音不仅仅是杂音，更像是一种低语，有种说不出的凄厉诡异，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与疯狂。乍一听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但只要凝神细听，又仿佛贴在耳边，让人全身泛起鸡皮疙瘩，生理性地感到不适。

    【滋……滋……我是…………现在开始采访……全程……录……】

    【关于这次的桶川…………滋滋……你说你跟……是好友……和你说了什么？ 】

    就在这诡异的声音中，音响中突然传来了一段模糊的男子声音，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刺耳电流。

    陌生男子的声音模糊，但随着音频的播放，杂讯逐渐减少。

    三人面面相觑。作为警察的直觉令他们瞬间压下所有疑问，凝神静听内容，降谷零更是有备无患地拿出手机录音。

    在短暂沉默过后，音响中，另一人的声音怯怯地响起。

    【你能保证……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跟你见面的事吗——？ 】

    ＊

    另一边。

    齐木莉绪将胸腔内的浑沌缓缓吐出，推开洗手间门，努力换上自认最为自然的表情。

    她原本想将「清洁中」的牌子翻过来，避免有人误入洗手间，却忽然停下动作。小同学眼珠灵动地转了一圈，在诸伏景光惊讶的眼神下亲昵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没有给他惊讶的时间，莉绪立刻眨了眨眼睛，道：「抱歉久等了，要回包间了吗？我还有点晕，走不动……」

    她神态镇定，手指在青年的后颈处状似有一下没一下地滑了几下。

    —— BA、KU、DAN

    有炸弹。

    齐木莉绪丝毫不怀疑诸伏景光会读不出。果不其然，只闻诸伏景光呼吸一顿，似乎是犹豫了下，但很快便配合着伸出绅士手虚环住她。

    没事，还在安全距离——诸伏景光在心中想着，不自觉对上少女既紧张又充满信赖的双眼。

    青年任凭思绪奔腾，微微垂头瞧了她一会，深吸口气，随即露出仿佛对少女的撒娇束手无策的宠溺笑容，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瓜，看穿少女的言外之意般，道：「那要再休息一会吗？还是……我送妳回家？」

    青年的手自然地摆出了打电话的手势，得到对方用力眨一下眼睛作为肯定的回应。

    确定接收到彼此的讯息，莉绪嘟起嘴，刻意提高声音娇嗔：「才不要你送呢！我要让哥哥们来接我，你打电话给他们。」

    ——快打电话！ 求援！

    诸伏景光像是无奈极了，正要松手时，小同学却突然一趔趄，失去平衡。

    和方才的虚抱不同，这次她整个人仿佛不受控制地扑了上去，彻底闯进他的空间。

    莉绪贴在青年耳边，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话，藏在嘴中的声音连同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气音全数拂入耳中。

    「抱歉，先别松手，不要给人进去的时机。」

    冷不防的激灵顺着神经蔓延全身。诸伏景光下意识蜷缩指尖，想要深吸一口气，却只能闻到酒香，让他慢半拍才僵硬地扶实了少女的腰。

    脑袋微微垂下，目光所及之处是从发丝间露出的白皙后颈。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果然，今晚太放肆了——诸伏景光深刻反省自己，往后绝不可以在外面喝这么多酒，即便能保持冷静，脑袋深处或许多少有受到影响。

    不远处的女生看见有人在洗手间门口调情，果真害羞地绕路走开了。

    听脚步声渐渐离去，在确认暂时没有人来之后，诸伏景光跟莉绪低声一合计，决定先求援再说。

    教官的电话接通了，诸伏景光没给对方多少发问的时间，迅速说道：「您好，我是诸伏。莉绪喝醉了，您能戴她回去吗？是的，她不想移动，可能要麻烦您上来KTV三楼……现在的状况？」

    莉绪把头从青年颈窝拔出来，嚷嚷着：「人家的头痛到动一下就会炸开，你快点来啦。」

    小同学话音刚落，就听见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她和景光同时望去，就见不远处的萩原研二睁大了眼，像是撞破了什么奸情，吃瓜的嘴角疯狂上扬到掩饰不了的地步。

    在他说话之前，齐木莉绪果断松开景光，满面春风地朝萩原研二挥手，用腻得要命的口吻喊道：「研二哥哥～你也在这边啊！」

    萩原研二可以说是同期中最上道的人了，短暂的错愕已经被他稳妥地隐藏起来，眼球骨碌转了圈，立刻配合着进入状态，张开双臂靠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莉绪妹妹受委屈了？」

    莉绪眉角一抽，感觉有被恶心到。

    不过她刚刚先恶心对方在先，齐木莉绪没记仇，快速深呼吸后，热情地抱了上去。

    小同学垫起脚尖，悄声且迅速地说了几个关键词。

    得知状况，萩原研二眼神一凝。

    然而当两人分开的时候，都还是那副好哥哥好妹妹的表情。

    「妳阵平哥哥也在这里，要不要找他啊？」

    ——让小阵平来处理吗？

    莉绪称职地扮演着骄纵的女孩子，委委屈屈地说：「诶——？他来也没用啊！我好累，不想走路。」

    —— 松田同学处理不了，是不能动的炸弹。

    萩原研二会意。

    此时诸伏景光已讲完电话，在旁观察半晌，手搭在莉绪的肩膀上，温和地说：

    「至少先找个地方坐吧。要我背妳吗？」

    齐木莉绪扭过头看他，揣摩半晌都没能明白背人是什么暗示，不过在这个状况下提出移动，可能是发现什么了。

    于是她下巴微抬，「好吧，我也不想站在这里，蠢死了。」

    这纡尊降贵的小表情，萩原研二一眼就看穿是在模仿松田阵平，差点大笑出声。

    ＊

    背着小同学走出一段路后，诸伏景光才给出解释。

    「直接报警可能会被当成恶作剧电话，所以我刚刚打给鬼冢教官，他知道我们的身分。而且，我和妳的信用在他那边还不错。」

    「我知道了。」

    莉绪轻晃了晃脚丫子，感觉有点别扭，小声道：「你可以把我放下来啦，诸伏同学。刚才是担心炸弹犯在旁边监视，冒犯到你了吧？对不起。」

    「别这么说，我才要说抱歉。」诸伏景光手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继续说：「虽然是紧急状况，但女孩子在这种状况下总是比较吃亏。」

    莉绪倒是不在意，「诸伏同学已经很绅士了。我不会多想的，你不用担心。」

    既然如此，诸伏景光不再多言，只是微笑，「做戏做全套。」

    他带着小同学走到天台，等玻璃门关上后，才把莉绪放在椅子上。

    这里风声大，不容易被人听见对话。

    「妳的顾虑是正确的。转角的地方一直有鞋尖露出来，可能有人躲在那……还有318的包厢门开着缝，那是六人厅，按角度来说能够直接看见洗手间的门。」

    「前台说六人厅今天都排满了，所以我们才升级十人厅的。」齐木莉绪接上他的话：「就算是忘记关门，也应该传出玩闹或唱歌的声音，毕竟只要有出口 ，声音就肯定会钻出来，但是我们刚刚在那边的时候没有察觉到异常……」

    「所以他们没有在唱歌。」

    没有人来KTV是为了追求安静的环境，除非另有目的。

    诸伏景光手指轻敲，说：「在拨打教官的电话前，我就传了讯息给zero，他们应该也行动起来了。」

    齐木莉绪闻言有些怔住。

    ……传给降谷同学了？什么时候？

    她左思右想，丝毫不记得在方才短短的几分钟内曾目睹诸伏同学拿手机输入讯息的画面——他们不是一直待在一起，没有离开过彼此的视线吗？

    从她出洗手间的门、到打电话给教官的这段时间，诸伏同学怎么通知降谷零的？

    ……靠幼驯染的心电感应吗？ ！

    深深感受到幼驯染之间没有办法做比较的齐木莉绪内心受到小小打击，可再怎么说，轻重缓急还是得分清。

    「萩原同学现在去检查男厕，我们再打电话跟教官解释一次状况，应该就会派机动组来拆弹。」莉绪稳住心神，道：

    「我有告诉萩原炸弹的位置，他会想办法不让人靠近……那个炸弹有水银抗动装置，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一定要等专业的仪器到场才能拆除。」

    水银抗动装置。

    一旦水银抖动，就能产生电流，引发爆炸。

    炸弹的所有管路都裸露在外，没有丝毫遮掩，仿佛是想向全世界展示他的手法。

    刚才掀开天花板时，没有触动到机关已经是天赐的好运了，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把手中的板子放回去，而是小心翼翼地拿下来摆在地面后，转身奔了出去。

    连关门都小心翼翼。

    「我知道，毕竟妳动不了，阵平哥哥来了也没用嘛。」

    「那、那是……」正急匆匆地想要解释，对上青年调侃的笑容，齐木莉绪咬了咬牙：「……诸伏同学，你学坏了！」

    两人经过一番交流，回到包厢时，只有伊达航守着，包间还环绕着导唱的歌声。

    松田阵平和降谷零向来是坐不住的，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但凡能有一个能忍住不跑出去调查，鬼冢教官都会喜极而泣。

    再次拨通鬼冢教官的电话，齐木莉绪跟教官说明完详细状况后，得到了教官的高度赞赏。

    【齐木，妳做得很好。这时候不能惊动犯人，你们的主要任务是疏散人群，不要擅自拆除或调查，等待爆处组抵达。 】

    「好的。」

    齐木莉绪答应得果断，可是当电话挂掉后，又露出紧张的表情。

    「降谷同学他们是不是跑去要干冰了！」

    她根本没敢说降谷零他们已经跑不见了，否则教官肯定会气晕过去！

    水银抗动装置很难拆除，因为太容易触动机关，除非用极低的温度将电池无效化，才能争取到短暂的三到五分钟进行拆除作业。

    诸伏景光也觉得此事不靠谱。

    一群还没毕业的警校生想独立拆除这种高难度炸弹，还没有任何道具辅助，未免风险太大了。

    但是他也相信，zero不是会冒着性命冲动胡来的人。

    伊达航本来就坐不住，现在听完情况后，更是立即站起身，「我去和店员沟通。」

    作为令鬼冢教官头疼不已的问题成员的一份子，伊达航和诸伏景光当然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刚好，齐木莉绪也不算是。

    她好歹也是警察志愿，多管闲事就是他们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