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什么?!”

    那老方丈挟着杜若晴向后退了几步,杜若晴被他把住了命门,不敢轻易动弹,只见他面容凶狠,目眦欲裂,同白日里那位温润谦和的老者大相径庭,他的身上此刻沾满了杀气与戾气,即便是像杜若晴这样的凡人都能明显察觉到,更何况是藏在黑暗中那人了。

    “你说那条蛇是你养在山上的灵物,但它的真实面目却是专以吸食活人魂魄为生的千年蛇妖。方丈,本君看你修为不浅,甚至于练就了火眼金睛、不破金身,怎么会连这都看不出来?再说这山上既无灵芝仙草,又无飞鸟走兽,活人也就那么三四个,这一点你应当最清楚,那灵蛇即便是集天地之精华所生,也不可能不吃东西吧?巧的是本君昨夜刚好路过了灵南山,又刚好碰见了你说的那条灵蛇,可本君看到它吃的,怎么偏是人的魂魄呢?”

    “你......原来你就是昨晚带走它的人!”

    “是我,本该如此。那妖蛇因为贪心吸食了她的魂魄,没成想被它吞进肚子里的恰好是灵仙的那一魂,它虽因借此修成了个半仙,但也受到了灵仙之力的反噬,变得双目混沌,修为大伤,此乃天谴,本君下凡时刚好路过,顺手将它收了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本君虽还不知道你把它养在身边的理由是什么,但我昨夜分明看到在后山给那妖蛇投喂魂魄的人就是你。好一个出家人不打诳语,好一个我佛慈悲,抽了这么多人的魂,犯了这么大的戒,不知道方丈你坐在佛前念颂的时候,可有过一丝忏悔之意?”

    那方丈语中毫无悔改之意:“杀一生,救一人,自然是不可之事,然见死不救,等同杀生,乃是佛门最大的忌讳。这灵蛇老衲喂养了十年,初见它的时候便是如此,老衲虽然抽走了那些活人的魂魄,但也没有杀了他们,人少了一魂还能存活,但那灵蛇生来便以魂魄为食,本就不该是它的错。老衲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甘愿受下这份果报,到了佛前,老衲自会去交代。”

    “这份果报,光凭你一具肉身凡胎当真受得下吗?”

    那人忽然发出来一道拷问,老方丈登时沉默不语。

    “本君听闻佛陀讲的是因果福报,一报还一报,你虽未杀生,但抽了那些人的魂,他们在世时心性不定,容易疯癫,死了之后又因为缺魂少魄无法步入轮回,这份业障你一个人该如何消?人有六道轮回,好不容易让他们做了回人,你却因为要救一只妖而把他们全部献祭上去了。因你和那条蛇而受苦受难的千百人也是苍生,你甘愿受下这份果报,本君且问你,欠苍生的,你用什么来还?用上一世的你行善积德修来的福分来还吗?”

    人活一世,不过尔尔,即便是已经修成金刚之身的高僧大能,也背不起这么多人的“业”。

    放下屠刀者,可以立地成佛,但若是佛陀主动拿起屠刀呢?

    天上忽然降下两道白光,顷刻间如流星般飞速坠向地面,毫不留情地砸向地面上的二人。他们来不及叫喊,便被那抹惊心动魄的白色彻底吞噬,那道纯白的光是如此耀眼,如此绚烂,就像是某人爬上山顶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亦或是某位住在神山上的天神挥剑落下的一道寒光,就算是它即将死去的余晖也明亮到足以照亮整片山头。

    可惜的是这山上的飞鸟走兽都死光了,只有山中的寥寥数人能够欣赏到这副波澜壮阔宛若天人下凡的奇景。

    杜若晴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双眼,那时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头顶的那道白光十分耀眼,但又很奇妙,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如烈火般灼热的感觉。全身沐浴在那道圣白的光芒下,她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某个地方被净化了,被安抚了,凝滞在四肢的寒意慢慢放空,因为害怕而不安躁动的内心也渐渐镇定了下来。这原来不是天劫,而是一道温柔的光,像是天上神仙降下来的恩泽,恰好让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听见了。

    “你是谁?”

    白光渐渐散尽,杜若晴只身站在树下,环顾四周,却发现方才挟持她的那个人已经失去了知觉躺倒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却恰巧撞进一道坚实温热的胸膛,杜若晴如受惊的小猫般迅速弹了开来,那人像是轻叹了一声气,并未做出过多的举动,直到杜若晴转过身来对上他的眼睛。

    那道光里冷峻威严的色彩尽数收纳在他深邃幽黑的双眼里,仿佛天地为之静止,风云为之停息,沧海为之枯竭,金石为之崩裂。他不像是凡间的人,而是天上的神。

    杜若晴看清那人的脸后,心中不知怎地就陷入了浓重的悲哀,悲哀的源头十分荒诞,又十分现实,像是污泥仰望轻云,池鱼仰望蛟龙,飞鸟坠入池沼,秀木摧于山间,望着星复那张脸,那张如天神般无悲无喜的脸,杜若晴傻傻地停在原地,就好像是一个人站在废墟堆里,这时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将她浑身淋得湿透。

    他并未多说些什么,而是朝她伸出了手,薄唇微启。

    “我送你回灵南寺。”

    杜若晴微睁着眼,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星复顿了一下,而后向前挪了一步,指尖就要触碰到对方时,她却朝后猛退了一大步,那一脚有些不稳,足尖尚未点地,身子便开始倾斜了起来,星复下意识冲上去扶住了她,换来的却是更加剧烈的挣扎:

    “放开我!!”

    “杜小姐......”

    “傅星。”

    杜若晴忽然完整地喊了他这个名字。

    星复立马僵在了原地,那道声音很沉,很冷,就算是在从前的杜若晴身上,他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语气。

    “你到底是谁?”

    星复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你觉得我是谁?”

    杜若晴道:“你不是凡人,你是神。”

    “是吧?”

    星复在她的注视下几乎无处遁身,只好尽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轻声道:

    “是。”

    “为什么?”

    星复道:“神的出身也和凡人一样,事先无法选择。”

    “为什么是你。”

    星复静默。

    他想说,命运使然,但是她会信吗?

    杜若晴的脸色有些苍白,她见星复没有作声,便有些自嘲地开了口:

    “抱歉,傅公子,原是若晴自作多情了,我刚才不该那样和你说话的……我也不配,打扰了。”

    “等等。”

    星复察觉到她话里的深意,忙不迭叫住了她,杜若晴听到这话后停在了原地,却又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抬着眼眸望向他。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

    杜若晴道:“不知道。”

    “那我......”

    “我也没想着回去了。”

    星复心中突然一紧。

    杜若晴道:“我现在算什么呢?活着跟死了没什么两样,就算回去了,也会被他们逼着嫁给那个男人,还不如一走了之,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亦或是出什么了意外死在半路,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你不要这样说!”

    星复忍不住上前迈了一步,却见杜若晴并没有逃避也没有闪躲,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他却不敢再往前走了。

    他知道,作为神,自己已经越界很多。

    杜若晴淡淡道:“说与不说,也没有太大分别。即便是神仙,也不能干预凡人的举止。”语罢,她便头也不回地转身。

    方才山中大亮,寺里的人应当都已经惊动了,小环死了,她的失踪应当也很快被发现,山上那些人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里来,她得趁着这段时间赶快找到下山的路。

    可刚迈出几步,星复的声音便在她身后响起: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南下、九州、天涯海角。犹豫了这么久,星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审判神,没有人比他更接近天,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统领神界,他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不会有人再忤逆他,就像当年的华宸一样。他可以是天上的太阳,夜中的明月,若他变成了一颗星辰,也必定是夜幕之下最大、最璀璨的那一颗,所有人都能抬头望见他,仰慕他,聆听他传授的神谕,但这些人都不可能触及他,这是上天的旨意,也是上天的惩罚,让他变成了天上地下全知全能,最伟大最神秘的存在,同时也是最孤独的一位神。

    没有人会再忤逆他,因为那个最了解他的人早已因他而死,从此有关他的传说就只剩下了冷冰冰的战绩。

    如今上苍给了他第二次机会,让他们在凡尘间重逢,面对同样的抉择,星复却踟躇了。她已再度投胎转生,而自己还在原地徘徊,就算她最后真的答应了,结局真的会如他所愿吗?

    没有人知道。

    但他还是想听到她的回答。

    杜若晴听到这话后终于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她的眼睛很明亮,就像是春夜的寒潭,就连挂在天上的月亮都不及它澄朗。但今夜这潭上偏生笼罩着一层氤氲的烟气,让人无法看见它本来的面目,少女的眼眶里都是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像珍珠掉了线。

    “走?你要带我走到哪里去?若你是个凡人,是路过行商的少爷,是侠客,哪怕是个浪子,我都心甘情愿跟你走了,但我只是个凡人,而你是不生不灭的天神,神和人是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杜小姐,我......"星复没想到她会有这样大的反应,连忙冲上去扶住了她,只见杜若晴一手撑着额头,像是因为哭得太过头而有些晕厥。

    “杜小姐,杜小姐,晴儿!!!”

    杜若晴身上忽然变得很烫,像是一瞬之间发起了高热,素净白皙的脸庞霎那间转成通红,嘴里还在不住地念叨些模糊混乱的话语。

    星复用力将她圈在怀里,藏在胸前的那缕魂魄在感受到她的温度后也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发现她体内恰好少了一魂,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奋力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香囊,对着它念了几声咒语后,便将囊中的残魂放了出来。

    那团光点刚从囊中出来,便立刻钻进了杜若晴的身体里,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她身上的高烧才终于退了好些。星复险些哭了出来,双唇轻轻点上她的额头,她体内的灵息十分虚弱,像是人垂死时那样纤薄,心脏的搏动微弱,无力,仿佛只要他一撒手,那口气就彻底断了。

    他的心仿佛也跟着坠到了谷底,未有过多犹豫,星复便俯身覆上了她的唇。冰凉的唇瓣微微张开,星复朝着那个小小的缺口不停地输送着灵气,直到她身上的高热渐渐回转,灵识也好歹镇静了下来。

    移开嘴唇后,星复起身将她抱了起来,方才受到惊吓,她的体内气息还有些不稳,再加上魂魄刚刚才归位,不宜漂泊多动。天已泛白,远处隐隐能看到几点火光,她的父母亲已入中年,还是携着手上了山,在荒芜的孤山上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星复低头望着她沉睡的脸庞,脑中闪过了一万种思绪。

    但最后,他还是回到了灵南寺,寺中只留了一个小沙弥在院里清扫。他抱着她进入了厢房,将她轻轻放到房内的木床上。替她拢好被褥后,星复最后再看了她一眼,随后便从窗子跳了出去,下了山。

    十日后,镇上。

    杜家回去后不久,杜小姐在灵南山上的遭遇便在镇上传开了。据说她在山上的时候,被寺中住持发现是灵仙转世,而那住持在山中养了一条妖蛇,年深日久沾染上那妖蛇嗜血暴戾的习性。那日一位神仙路过灵南山,恰好碰见住持挟持这杜小姐上了山,于是便出手将她解救了下来,顺带将那条妖蛇给收服了。

    这杜小姐自小体弱多病,幼时随杜家老爷夫人上山祈福,回来后当晚便发了场高烧,之后十年也就在镇上没有什么消息了。而今有关她的事情再次在小镇上传了起来,有人说那杜小姐就是之前在灵南山那次受了惊,只是被寺里的人瞒了下去。前几日她回到杜府的时候听说烧还没退,一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怕是要没了。

    但又有人说,那杜小姐身子已无大碍,之所以还卧床不起,是因为犯了相思病。听说她醒来后时常说着些胡话,有时嘴里还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大家猜测那人便是当日救她下山的那位神仙,杜小姐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便为他神魂颠倒,夜不成寐,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杜小姐对他终究只是一厢情愿,那神仙救下杜小姐后,便将昏迷的她送回到寺里,等到杜老爷他们回来看到杜小姐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时,那位神仙早就已经拂袖离开,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如今过去这么多日,那杜小姐的身子还不见好,他们隔壁镇的亲家知道后,还派人过来照看了她的病情。现在正是春末夏初,离他们定好的喜日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听说杜老爷和夫人这几天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托人到处去找好郎中来给他们家小姐看病,名贵药材熬成的药汁跟汤饭一样送了一碗又一碗,统统灌到那杜小姐的肚肠里去,郎中请了,银子也花了,就差求人进京去将太医请来了,可那杜小姐整日却还不见起色,真是愁煞人也。

    某日夜里,杜若晴房里的丫鬟们服侍她喝完药后便从房里退了出去。烛火熄灭后,房内几乎暗了下来,只有一抹微弱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到窗前那副许久未动的棋盘上。

    过了一会,小院里的灯尽数灭了,有个丫鬟搬来被褥坐在门前打盹,打着打着,便歪着头睡了过去,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套被褥。

    就在这时,小姐房中忽然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那人借着月光往桌上的棋盘望了一眼,上面黑白棋子的布局还维持着十日前的模样。

    房中笼罩着一股浓重的药材味道,闻着便让人心中一苦,房中那人玄衣黑发,玉立长身,眉目间像是压抑着一团化不开的冰雪。见到杜若晴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他先是顿了一下,而后迈着轻步走到床边,伸出手,覆上了她的额头。

    十日过去,她的脸色仍旧是那么苍白,星复每夜都到她房中来替她安魂,见效却是微乎甚微。魂魄归位后,她体内的灵息流转已无大碍,高烧也在第二日早上退了下来,纵使做了这些,她也没有再从床上起来过,白日里总是一副无精打采,怏怏不乐的样子,到了晚上就总是迷迷糊糊说着些乱七八糟的梦话,旁人如何叫都叫不醒。星复有几回撞见她说梦话,一直到半夜才止息,他即便认真去听了,也听不出来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于是到后来也就放弃了。

    今晚的她很安静,睡前没有吵也没有哭闹,想是这些天施的法、喝的药终于有点效果了。

    他将手放在杜若晴的额头上,体内灵力流转,顺着接触的掌心缓缓流进杜若晴的身体里。经络被一点点打开,缩在身体里的魂灵一点点张开、伸展、而后又轻轻落了回去,她的胸膛跟着气脉的涌动一起一伏,直到隆起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轻,越来越顺,星复才将手掌收了回去。布满细痕的宽厚手掌上还残留着她身体的余温。

    直到这时,他忽然发现她的唇角以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勾了起来,他的心中也跟着一喜,想着她终于要好起来了。

    但就在这时,她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秋水无尘的杏子眼直直对上了星复的眼眸,此后便再也没有移开了。

    “傅公子。”黑暗中只听见她清清楚楚地唤了一声,星复见她像是已经清醒过来了,下意识便想要逃走,却无论如何也移不开动作。

    “嗯。”星复只是低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杜若晴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未及星复回应,便接着开口续道:

    “我活不长了。”

    星复心中一惊,下意识伸出手探向她的灵识,一切向好。

    杜若晴像是回光返照般,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紧紧扣住星复的肩头,而后又将整个身子靠了过去,像是在从他身上汲取着温暖。

    “我的脑子好混乱,经常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一闭上眼,我便无时无刻做着梦,梦里总是和你待在一起,好像我们一起去了好多地方,做过很多件事,但我......我都不记得了。傅公子,我好害怕,感觉我的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经历过的事情都是我无法想象的。刚才我的头疼得快要裂了,好像脑子里忽然涌进了很多很多段记忆,但无论我如何用力想,那些记忆就像模糊的倒影一样,一直不出现。”

    星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着手将她圈在自己怀中,身体与身体相贴,像是在交换着彼此的温度和体香,杜若晴忽然将头靠在了星复肩上,抓着他的手用力攥紧,像是在经历着某种前所未有的磨炼。

    杜若晴忽然的举动,让星复心下大乱。手心慢慢收紧,想要尽力维持心中的理智,却让她更像是担惊受怕般往他怀里多钻了几寸,到了最后,她整个人已近乎搭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后背微微拱起,她身上的气味星复可以清楚地闻到,就像是再度钻入那晚的衣柜中一样,每个角落都流连着一股浓烈的、张扬的芬芳。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她这样的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星复都不能从她身上移开眼睛;可即便是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默默站在星复面前,都像是在他心上拔城掠地,至死不休。

    他终于闭上了眼,紧握的拳慢慢张开,她身上的温热一寸寸灌入他的身体,包裹他的心脏,攫住他的呼吸,侵夺他的思考,他知道自己是神,是世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上人”,可那又如何呢?

    伸出手,轻轻按上她微拱的背脊,那一刻,他们的心灵好像完成了连接。

    “不要怕,那只是一场遥远的梦,不要害怕。”

    "你不要走......"

    杜若晴忽然哭了出来,粘腻的泪水沿着她的眼角淌到他的脖颈上,仿佛像刀一样刺入他的皮肤。

    “好,我不走,今晚在这里陪着你。”

    星复情不自禁般,低头吻上了她的头发。

    那一刻,他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挣扎,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面前的这个人。事实证明,无论重来多少次,他永远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上她,无论她是人是魔,去了哪里,转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杜若晴就是她,她就是杜若晴,他逃不掉,避不了,只能跟着她一起共赴沉沦的爱河。

    是了,华宸说得没错,她就是他的劫。他妥协了。

    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他们两个亲密无间,宛若一人,他笑着望向她的眼睛。梦里他既不是神,也不是人,就像是一对纠缠在一起的幽灵,或许下一刻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这样也好,再也没有人会将他们分开了。

    “星复。”

    那道声音忽然将星复唤醒了,他将头抬了起来,恰好对上了杜若晴那双清澈朦胧的眼,那还是十六岁的她,同时拥有两个世界的记忆,但,又不再像是从前的任何一个她了。

    “晴儿?”

    星复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她的眼神丝毫未变,依然是如春夜的寒潭一般清亮动人,却像是获得了新生。

    她伸长了脖子,轻轻吻上他的唇角,就像是少女对待自己的心上人那样,轻柔、细碎。

    星复不自禁收紧了双臂,将她紧紧扣在了自己怀里。

    “终于又见到你了。”这句话是杜若晴说的,句末还又俏皮地往他脸上点了一下。

    “好久不见。”

    ……

    这道转变来得有点快,星复在天上一个人默默等了很久,却并没有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好久不见。"

    重见之初,大家的脸上似乎都有些怅然。

    杜若晴道:“这些年,我好像做着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过着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我的父亲是江南镇上一名商人,远离朝堂上勾心斗角的生活,母亲温柔贤良,只是常常在我面前唠叨些无关紧要的话。我自小身体就不好,父母亲想要把我早点嫁出去,说到了夫家也好有个照应,听他们说,那家人很好,我和未婚夫小时候还见过。”

    梦啊,梦。

    星复忽然打断道:“那......你想嫁给他吗?”

    杜若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后来过了很久,梦醒了,我发现梦里梦外的那个人都是我,只是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无论是在梦里还是梦外,我都不爱他,嫁了他我也不会快乐的。”

    星复听了这话,便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的脸正好对着他一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甚至还多了几分近乎严肃的冷色。

    “晴儿,你既然跟着他不快乐,那要不要......要不要跟我走?”

    上天入地,天涯海角,没有一处地方是他们不能去的。

    杜若晴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完全没有任何犹豫,她含着笑意,靠在他耳边轻声道:

    “这是必然。我爱你,一直,永远,经过了那么多年,轮回了那么多世,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这些话,从前我似乎没有认真对你讲过,还好我们终于重逢了。”

    第二日一早,江南小镇上又传开了一个大消息:杜家那位大小姐在一夜之间离奇失踪了。

    一日之间,镇上便如炸开了锅一样,无论是街头柳巷,还是府宅民居,无一不在激烈地讨论这件事。

    听人说,杜员外带着几十号人在镇上找了几天几夜,也没有人再看见杜小姐那一抹倩影。有人说她已勘破情关,羽化升仙,从此逍遥于三界之外。

    也有人说,那日救下她的神仙亦是对她恋恋不忘,到了上天庭又折返回来将她带走了。

    总之关于她的去向众说纷纭,大家一直争论了几十年也没有得出一个定论来,甚至到了后来,人们大多时候在谈起它时,都只是把它当做一个随性编出来的玩笑来辩论,久而久,竟也没有太多人去刻意记着这件事了。

    如此又过了好多年,这镇上又发生了许多事,涌现出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人物,有人的地方,就必然有说不完的谈资。久而久之,杜小姐的故事放在他们眼里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也对,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哪还有必要去纠结到底谁对谁错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于是,忽然到了某一刻,大家像是不约而同地看开了一般,索性不再去争执这件事了,只是将它看成一段美好的传说。从此,有关那位杜小姐与神仙的故事也就逐渐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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