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宛若白蝶浴火,凌傲的双翅被烈焰一点点侵蚀殆尽,鲜活的血肉渐渐融入古剑的脉络,记忆最深处的那根支柱却如风卷残云一般轰然崩塌——

    以身祭剑,一抹残魂获得了痛苦的永生。

    就在这时,铃诺的神识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身旁的一切都开始崩解,坍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会在她那个空洞洞的世界里存留,杜若晴奋力避开不断下落的记忆碎片,在混乱的意识空间中摸索许久都未能发现铃诺记忆的缺口,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自眼前那片无边的混沌走了出来,那人一身白衣,面色惨白,双目空洞无神,似乎便是铃诺那副模样,沉沉的死气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挥之不去,缥缈的白衣如鬼影一般微微晃动着。

    铃诺只是空空地望着她,像是在望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想必这就是铃诺仅存的那一抹残魂了,杜若晴试探性地喊了声她的名字,对方忽的动了一下,似是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接着,杜若晴往前跨了一步,想要上前探寻更多,铃诺似是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立马向后推了好几步,那道熟悉的女声再次从那片无尽的虚空中响起:

    “不,不要过来。”

    杜若晴应答道:“好,我不过来,但你要告诉我,我要如何做才能从这里出去?”

    铃诺摇了摇头,亦是迷茫道:“不,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几万年了,从来都没有出去过。”

    “我只知道自己叫铃诺,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杜若晴道:“你说,你只知道自己的名字?”

    铃诺点了点头。

    杜若晴道:“那,你还记得在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铃诺摇了摇头,而后反问道:“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吗?”

    杜若晴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被你的声音吸进来的?”

    “我的声音?”铃诺疑惑道。

    面前的铃诺忽然失去了全部记忆,完全变成了一问三不知的行尸走肉,面前的这抹灵魂过于平淡,身处的这片虚空又过分幽远,杜若晴心想,这样一个混沌的状态,恐怕已经持续了许多年。

    杜若晴道:“或许,是有人盗用了你的身份,不断将进入这片世界的人引入她的记忆中。”

    不过,如果那个人是假冒的铃诺的话,杜若晴方才所经历的有关铃诺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的,那个人精心编造出一段不属于她的痛苦记忆究竟是为了什么?

    倘若方才她所见到的一切都是铃诺真实的记忆,那么为何铃诺本人却都什么都不记得了?面前的铃诺杜若晴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灵力的波动,只是一抹残缺的游魂,在某片无名的虚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这绝对不是铃诺以身祭剑之后后她真实的结局,这大抵不过是某个人刻意锁住她的手段,那人夺去了她所有的记忆,却没有毁掉这抹残魂,莫非这抹残魂消失了,那些记忆也会跟着消失不见吗?还是说,那人根本无法毁掉这缕残存的魂魄呢?

    铃诺只是歪着头,似是听不明白杜若晴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

    "你是谁?"

    杜若晴道:“一具傀儡。”

    “傀儡。”铃诺似是听懂了,空洞的眼神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铃诺堕入剑池之后,血肉为那把长剑吸收,魂魄也只能寄身在那把剑里,杜若晴明明进入的是星复的神髓,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进入了铃诺的世界,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现在杜若晴只能望见铃诺的残魂,听见的也只有铃诺的声音,关于星复的一切却迟迟没有出现。

    或许,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已不再是星复的神识深处,而是那把长剑的内部,从一开始在这背后不停操纵着的,便是那个冒充铃诺的人!

    那个人拥有铃诺的记忆,又能在不同的虚空中来回穿梭,也许并不是什么实体,而只是一只虚无缥缈的精灵。

    莫非,正是那把长剑的剑灵?!

    那剑灵在活人献祭之后便开始苏醒,苏醒之后便将铃诺的魂魄几乎吞噬殆尽,却只留下了最后一缕无用的残魂,这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无奈而为呢?亦或是说,在铃诺身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道新生的剑灵都对这个唤醒它的女人束手无策,只能等自己的修为不断强大起来了才能开始一点一点吞噬她的魂魄呢?那道剑灵在吞噬掉铃诺魂魄的同时,亦获得了铃诺生前那些痛苦的记忆,或许正是这样,那道剑灵才会因此生长出它难以化解的怨气,并且还因为那段本不属于它的记忆深受折磨。

    想到这里,杜若晴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深渊中苦苦挣扎的,或许早已不再是铃诺本身,而是那把长剑的剑灵吧。

    那么,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它出现在了星复的神识中呢?目前能够推测出来的是,那只剑灵与星复之间必定存在着极强的羁绊,只有那把剑把对方视作主人,那人把这把剑当作战斗的伙伴,彼此间的心灵感应才会如此强烈。

    也就是说,铃诺祭的那把剑,就是星复现在的佩剑,也就是风斫。

    沉寂恒久的虚空之中忽然刮起一阵厚重的风,风中洒下细碎的冰晶,同时也播下了来自远古的苍凉,在触碰到那些冰晶的那一刻,一股莫名的悲伤便从杜若晴心底升了起来,再回过神来时,眼前的铃诺依旧只是静静的站着,空洞的眼眸此时忽然变得犀利了起来,幽蓝的瞳眸暗暗放出慑人的微光,苍白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微笑,面前的她好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副瘦弱的身躯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强的能量——

    “铃诺。”杜若晴朝着她喊道,对方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剑拔弩张地望着杜若晴,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席天卷地的风暴。

    激烈的战斗看来在所难免,原来铃诺这具身躯只不过是它这缕虚无缥缈的剑灵寄身的一幅躯壳,或许是因为铃诺的这副壳子全无灵力和生气,那剑灵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掌心聚气,幽蓝的灵光轰地朝杜若晴扑来,杜若晴纵身避开那凌厉的一击,那道幽蓝的光毫无遮拦地向身后的虚幻射去,就像是一颗水滴落入浩瀚的汪洋。

    杜若晴立上半空,双掌汇波,掌风如浪,凌锐的气波霎时如排山倒海般对准身下那具苍白的躯体齐齐追去,没有千霆傍身,又不能贸然接近面前的剑灵,杜若晴只好用灵力辅以掌力试探面前这只性情难测的剑灵。据她所知,星复手中的风斫攻势猛烈,招式多变,剑气浩然,恰如山巅寒风一般凛冽,面对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杜若晴只能紧绷神经,见招拆招,再寻破绽。剑灵见状立马侧身避开,虽然肢体有些僵硬,不过它的行动依旧十分矫健,二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杜若晴忽然逼近那剑灵放出一掌,对方才旋身朝着杜若晴扫去一道寒光,那剑灵似乎被惹怒了,眼前的攻势忽然变得猛烈了起来,每一个招式都威力巨大,疾风迅雨般朝着杜若晴挥洒而来,双方的试探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每一次进攻都是下了足死手,那剑灵存心是要置她于死地,若是杜若晴败在它的手下,恐怕她就再也无法回到现实的世界,这片虚空是由那剑灵创造的,只有打败了它,这座囚笼的缺口才能再次为她敞开!

    杜若晴运掌如刃,招招逼近那剑灵的要害,防御过后,对方仍旧是穷追不舍,二人再次展开新的一个回合。激荡的灵力訇然响动,宛若惊雷撼空,骇浪破石,恒远的虚空中不断发出暴动的长鸣,时间早已停止了流逝,天地仿佛都要为之颠倒,一招一招过了下来,杜若晴渐渐有些支撑不住,那只剑灵像是不知疲惫一般朝着杜若晴不断输出刺眼的光波,杜若晴挥臂筑起坚实的屏障,凌厉的长波却如势不可挡般一举穿破胸前的抵挡,将手无寸铁的杜若晴向后轰去好远,鲜血染红了白衣,手掌紧按伤口,杜若晴望着铃诺逐渐逼近的身影,视线渐渐涣散。对方慢慢移到杜若晴的手边,眸中的幽光似是染上几丝血痕,毫无生气的脸庞溅上了一小滩血,冰冷的指尖慢慢凝聚起尖锐的寒光,眸光一暗,那只剑灵忽然收起了动作,撕裂的眼角汩汩流出鲜红的血珠,喉间发出沉闷的嘶吼,似是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正在试图压制着它,就在这时,杜若晴拼尽全力朝着铃诺的脖颈放去一击,对方像是失了神一般迟钝地扭动着,直到杜若晴手中的那道光束将它刺了个洞穿,那剑灵才突然发出一道尖锐的呐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解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诅咒你的儿子混噩终生,万魔噬心,不得善终,不得好死!!!!”

    语罢,铃诺身前忽然爆出一道刺目的白光,那具血迹斑斑的躯体便如一缕轻烟般在杜若晴面前散开,渺渺的幻境中唯独飘荡着一阵凄凉的长笑,紧接着,四周那恒久不变的景色忽然出现了一道又一道深长的裂缝,漫长的幻梦,终于要结束了。

    原来,就连恒久的虚无,也会有消逝的那一天。

    杜若晴突然睁开了眼睛,脑袋的眩晕让她有些恍惚,一抹冰蓝的影子倒映在乌黑的瞳眸中,看见杜若晴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那双幽深的眼睛忽然眨了几下,就像是平静的湖面忽然泛起几层涟漪。

    “没想到你醒了呀,不愧是白战魔欸”

    听到这令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杜若晴忽然就清醒了过来,冰蓝的幻粒依旧如湖水那般纯澈,只是光滑的平面上突兀现出几道裂痕,辞朔捏着那颗冰粒不断打量,视线又慢慢回到杜若晴身上,带着一种饶有兴致的目光:

    “我还以为你会被星复上神的神识吞噬呢,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白战魔,我是该夸你厉害呢,还是该说星复上神的意念和修为似乎不过如此呢?”

    “你这个疯子。”杜若晴想起她方才经历的那些事情,不由得骂道。

    “嗯,就算我是个疯子,也是个很有想法的疯子,只不过我的计划太过大胆,属下又过于争气,第一次试验就这样失败了。”辞朔一把将手中的幻捏碎,又围着杜若晴打起转来,似乎是在欣赏着一件艺术品,优雅的下巴微微扬起,唇角勾勒出一抹浅笑,辞朔再次回到杜若晴面前,用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情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

    “很好,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是块好苗子,看来我可以放心大胆,变本加厉地折磨你了,噢对了,不妨告诉你,像你这样随随便便潜入神仙的神识,又在里面打来打去的,很容易搅得对方心神不宁的,若是更严重些,很有可能还会不小心唤醒对方身体里某种隐藏的力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惨了。”

    杜若晴听他渲染完这些后果之后,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好似方才经历的一切之于她来说只是一场噩梦,之于辞朔来说只是一种折磨她的手段,她让星复越痛苦,辞朔就越满意,而这,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惩罚呢?更为残忍的现实就在她眼前,杜若晴似乎已经无力去恐慌了,她抬头望着辞朔那张倨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朱唇轻启,杜若晴缓缓道:

    “你说了这么多,可惜对我都没有什么用,你放我潜入星复的神髓,试图搅乱他的心神,不过是想借机钻天界的空子罢了。趁虚而入的招数,你辞朔可谓是信手拈来,甚至于登峰造极。”

    辞朔大笑两声,而后又用一副异常佩服的语气叹道:“啊呀,白战魔,你猜得可真准,不过后面那句话你忍了很久了吧,这句话我可不敢当,强中更有强中手,哈哈哈哈......”语罢,辞朔眸光一动,杜若晴的胸口便又开始抽痛了起来,沉闷的痛楚逐渐蔓延至全身,脑海中的记忆如海浪般翻腾,望见杜若晴这幅反应,辞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未有迟疑,他甩手便离开了这方阴暗的牢狱,临走前,他还扬手朝着杜若晴道:

    “你先好好享受着吧,记得等我好消息,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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