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离以为的空房间就只是一间普通房子的普通卧室而已，所以当沈行带她走进一幢带院子的独栋别墅时，孟离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院子并不大，进去的左手边有一个小小的观景台，靠近围墙并排种了两棵不算高大的树。孟离认不出是什么品种。
“那是石榴树。”沈行顺着孟离的视线看过去。“最近刚刚发芽，再过几个月可以结石榴吃。”
孟离随口问：“你喜欢吃石榴吗？”
沈行似是想到什么，语气温柔：“谈不上喜欢，甚至觉得吃起来有些麻烦。不过有人爱吃，所以试着自己栽了两棵。”
家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孟离没多问，转头开始打量起眼前的房子，之前倒是忘了沈行有可能不是一个人住，便问道：“你和家人一起住？这样会不会太打扰。”
沈行：“我一个人，没什么可打扰的。”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看来还是有钱。
小黑先带着月牙回了地府，只剩大白跟在两人身边。
大白摇着尾巴，在院子里转悠，颇有一种巡视自家领地的感觉，看起来很满意。
沈行带着孟离往里走，道：“看来他挺喜欢这里，进去看看吧，选一个喜欢的房间。”
屋内的装饰简单，暖暖的白色调，阳光从客厅的落地窗洒进来，很漂亮。
沈行指向一间房说：“我住那，剩下一楼和二楼的卧室你可以自己挑一个。”
孟离想到刚刚在门口看二楼露台上好像有个秋千，问：“能去二楼看看吗？”
沈行：“当然可以。”
二楼的整体风格和一楼差不多，有两间空的卧室，还有一间书房，露台上放了几株绿植。
秋千架很小，简单的两根粗麻绳吊起块木板，只能容下一个人坐着，看起来和这栋房子的风格并不太搭。
沈行似乎也看出孟离在想什么，眼里带着淡淡的笑，说：“自己做着玩儿，比较简陋，你住二楼的话在这晒晒太阳，还是挺舒服的。”
沈行走过去坐下，长腿曲着，轻轻晃了晃。
孟离看着这一幕，有些恍惚，好像自己也曾在这样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坐在秋千上和人嬉笑。
那是……什么时候？
清冽的嗓音将孟离拉回现实。
“嗯？你说什么？”孟离回过神。
沈行已经站了起来，走近，弯下腰平视着孟离的双眸，道：“发什么呆，我说，决定好住哪间了吗？”
孟离抬眼，有些不自在，微微后退一步，作势往旁边的房间走，说：“就这间吧，打扰了。”
沈行：“好。”
“孟离！小黑说他事情办的差不多，待会就到。”大白在院子里喊道。
孟离朝楼下望了眼，大白咬着张黑纸，上面白色的画符像是写了字，是小黑的信。
大白口中一道青色火焰，纸片瞬间化为白烟。
孟离：“知道了。”
沈行在旁边看着，突然想到什么：“你的这两位朋友也选一间住下吧。”
“啊？”孟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两位，“哦，他们和我一间就行，就不再单独占你一间房了。”
他们原本就不需要像普通人一样休息，有个落脚处就够了。
沈行却说：“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再说男女有别，多少还是会有些不方便，他们俩可以住你隔壁，有事也可以照应。”
孟离倒是没考虑这么多，心里想着在房间搭两个窝就行。不过沈行既然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推脱，“好，那就麻烦你了。”
小黑是傍晚时候到的，带回那位阎王大人的原话是，干的不错，望再接再厉，一个月内将所有小鬼抓捕归案。
中元前直接变一个月内，孟离权当没听到，继续吃着火锅。
小黑则表示自己只是个传话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吃火锅是沈行提议的，虽然另几个纷纷说自己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饱腹，但当沈行准备好锅底，开始下肉和菜时，满室飘香还是让人想流口水。
沈行看着桌边几只好奇的馋猫，笑意藏不住，说：“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尝尝看。”又贴心地调好蘸料，放好碗筷。
孟离最后还是败给了不争气的胃。
毕竟谁能拒绝火锅呢。
小黑和大白则以这里没有猫粮和狗粮为由，毫无心理负担地变回原形坐了下来。
沸腾的汤底，鲜嫩的牛羊肉，一种久违了的人间烟火气。
孟离从前偷偷跑来人间，大多也就是看看人看看景，偶尔跟着大白小黑处理些小打小闹的鬼怪。至于食物，因为不需要，所以也从没尝过，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没钱。
小黑还是矜持些，大白已经毫不在意形象了，一筷子恨不得夹上一半的肉，吸溜着鼻子，继续伸向翻滚的牛油锅：“好辣好辣！”
孟离好像才发现自己并不太能吃辣，尝了一口便没再把筷子伸进去，一直守在旁边的番茄和清汤锅里。
沈行拿了个漏勺，捞了几块烫得刚刚好的肥牛片，递到孟离面前：“来，这个可以吃了。”
孟离有些不太习惯，但面色不显，低声说：“谢谢，我自己来吧。”
沈行把勺子放在离孟离更近的一边，顺从地说：“好。”
沈行坐在旁边，不急不缓，随口道：“你们是从地府来的，那也是鬼？”
孟离的手一顿，很快恢复如常，说：“差不多吧，都不是活生生的人罢了。”孟离放下筷子，思考着要从何说起，“你知道活人有三魂吗？”
沈行右手支在桌面上，拇指和食指不经意摩挲着胸口挂着的红珠，说：“神魂、阴魂和人魂，神魂为火，阴魂至寒，阴阳相生，聚之一人。”
孟离看着沈行的手，继续说道：“人死后，人魂附于人身，若本体完好，则人魂与阴魂同入地府，过阎王殿判善恶，最后经忘川河重新转世。但若□□损伤难以修补，人魂无所依，就会逐渐消散，只剩阴魂，阴魂不渡忘川，就成了地府里的小鬼。”
沈行等了一会，说：“那神魂呢？”
孟离撇开视线：“据说有专门掌管神魂魂火的，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神仙鬼怪，没人见过。”
沈行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又问：“可你们看起来并不是普通的小鬼，又是因为没有轮回？”
孟离道：“地府里能说得上话的，大多是前世做过什么大善大恶或有执念难去，不过忘川，不饮河水，不入轮回，也许交换条件是要永生永世留在地府维持秩序吧，但是时间久了也会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留下来。”
沈行眸光微动，声音暗哑克制：“那你呢？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孟离看着沈行，仿佛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汹涌又隐忍的某种情绪。
好熟悉……但，为什么？
她感受到了一种没由来的难过和悲伤。
孟离拿起水喝了一口，试图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说：“不知道，我在忘川河旁500年，记忆里就一直在那里。”顿了一会又说了句：“而且我和他们也不一样。”
沈行：“什么不一样？”
孟离想了想，其实不应该对一个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说这些，可她还是说了：“我没有人魂，但并非去世时身体有损，我特意问过管人魂的鬼事官，他说我的人魂只是单纯的不知所踪。”
沈行沉默着听着，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黑一直在旁边听两人的对话，这时看两人都不说话，便插了句：“世界上那么多的事情，也不是所有的不清不楚都要弄明白，也许知道了反而更难过，倒不如就这么过下去。”
孟离：“可如果忘记和失去的是很重要的人和东西呢，比任何未知的痛苦都更重要。”
小黑不语。
沈行抬眼，又看向孟离，轻声说：“如果那么重要，总会想起来，况且……”
孟离：“什么？”
沈行从手边拿了个小瓷碗，盛了碗清汤放在孟离面前：“也许他说的是对的，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孟离不理解，反驳道：“可你总要给我选择的机会。”
沈行笑了，站起身绕过桌椅，说：“是啊，应该让你自己选。”
孟离视线跟随着他移动：“你要出去？”
“嗯，出去买点东西，你们吃完就休息吧，这些等我回来收拾。”
孟离多少还是有点人在屋檐下的自觉，没打算真的把这一桌烂摊子留给沈行一个人。等大白终于吃饱喝足，收了桌上的碗筷，孟离就推着小黑和大白一起进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