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巷子里的烟火气逐渐被夜晚的寒意冲散。
11点，孟离抬头看着月色，在心里估摸着时间。
院子的大门内是一面刻着福字的石雕影壁，沈行与孟离一左一右从石壁前探出头。内院很小，距离正北的堂屋不过□□米远。只有一间房还亮着灯，几分钟后，也灭了。
“现在要怎么做？”孟离回头，问身后的沈行。
沈行没说话，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个东西，点亮，“再过20分钟，等12点。”说着把手中的手机举起，朝孟离示意了一下。
真是科技改变命运。
孟离：“哦。”
沈行觉得这反应很有意思，想了想问：“你们是从地下来的？就为了这只鬼？”
孟离不太想接话，一是不知道这人到底知道多少，二来也不知道什么可以透露。
大白直接就说：“聊这么多干什么，今晚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见了，哦不对，你下去我们倒是还能见最后一面。”
沈行也不介意这话里的内涵，不过也没再追问。
又等了会儿，见时间差不多。沈行直接从影壁后走出，径直朝堂屋门口走去，“走吧。”
孟离见他就这么走了过去，一时反应不及，也赶紧跟了上去。
沈行抬脚走上台阶，停在了正房的门前。孟离站在他的身侧，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偏头低声说：“然后呢，就站在这里？”
沈行笑道：“当然不是，闭上眼睛。”又低头对脚边的一猫一狗说：“你们也是。”
孟离盯着他，并没有马上照做，而是想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沈行也不催促，先将双眼合上，正对着门，道：“说了按我的方法来，那就先听我的，不会害你，放心。”
孟离见状，依旧半信半疑，但也学着他的样子，目视前方，缓缓闭上眼。
失去了仅有的月光，眼前坠入一片黑暗，但这黑色更像是在流动，雾一样，一团团的挤在一起。耳边寂静得可怕，如果刚刚还能偶尔听到远处的人声，那现在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人。
孟离没听见什么动静，也没贸然睁眼，小心地伸出左手试探着往前，问：“沈行？”
手腕突然被一只骨节清晰有力的手掌握住，孟离正要抬手挣脱，沈行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别动，跟着我。”孟离停住，刚要开口，便被带着向前走了两步。
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感受到眼前瞬间有强烈的光刺破黑暗。管不了那么多了，孟离直接睁开眼。
不是想象中的屋内，也不是那间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这是一家医院。
他们刚从一间空的病房走出，正站在一条无人的过道中间。
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孟离看了眼还握在自己手腕上的另一只手，以及手的主人。对方面不改色，松开了手，然后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
这里是白天，但似乎没有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看出去，外面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孟离：“这是哪？”
沈行：“很显然这是个医院。”
孟离：“……我知道，我是问，我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有。”孟离左右看了看，没见到大白和小黑，“他们俩呢？”
沈行收回四处看的视线，说：“看起来这就是她的梦，他们肯定在这里，不过需要我们找一找。”
医院很安静，但有些太安静了。
沈行往旁边走了两步，盯着墙上的楼层示意图，他们在4楼。
他的视线很快扫过整张图，看到了自己想找的科室名字，回头对孟离说：“走吧。”
孟离没问要去哪，只沉默地跟着进了电梯，然后看着沈行按下了“6”。她记得6楼是妇产科。
孟离这时候也大概能猜到在梦里的行为逻辑，一个孕妇的梦，场景还是医院，应该先去哪的确显而易见。
“梦里一般会发生什么？要怎么在梦里解决那只小鬼？”孟离好奇地问。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沈行走在前头，长腿率先迈了出去，回答道：“入的梦分两种，一种是鬼怪宿主的梦，另一种是鬼自己的梦。”
“若是前者，那你要在不惊扰宿主的前提下，先抓住梦里的鬼，绞杀或是度化，都可以。若是后者，就比较麻烦了。”
两人出电梯走了会儿，依然没见这一层有半个人影。
沈行开始一间间病房推开看，没人，就再去下一间。
孟离看着他的动作，接着问：“怎么麻烦？”
沈行：“若是后者，多是心怀怨恨或心有不甘的厉鬼，强行夺取了宿主对梦的控制权，这时入梦，一不小心便会被反噬，不得好死。”
孟离没想到会用这么极端严厉的词：“所以你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沈行握在门上的手有一瞬间的怔愣，眉眼间微不可察地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转瞬即逝，微笑道：“遇到过一次，不过也许我运气好，还活着。”
孟离来不及细想这句话的深意，因为下一秒，她看到了一群小鬼，没错，是一群。
门一推开，数十个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孩子”同时转头看向门口的两人，一阵尖锐的哇哇声直冲耳膜，像是婴儿的啼哭，然后纷纷以一种及其夸张的动作迅速从敞开的大门四散逃走。
孟离愣了一下，但并没有出手。
沈行也只是看了一眼，说：“不是要捉鬼，怎么不动手。”他问身边的人。
孟离：“那都不是真正的鬼，虽然有鬼气，但太浅了，我们要找的不在里面。”
沈行笑了，说：“确实不是。不过看来应该就在这一层了，出去再找找。”
两人回到走廊上，这次没有再一扇扇的门推开，只从门上的小窗向里望一眼。
又走过3间病房，然后同时停在了一间写着办公室字样的房间门口。
有说话声从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宝宝乖，跟妈妈走吧。”
“妈妈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
孟离悄悄靠近门边，将头贴着门上的玻璃朝里看。沈行站在她的身后，越过她的头顶，也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是那个女人，但奇怪的是这里的她肚子并不明显，看不出怀孕的样子。她蹲着面对墙角，一个和刚刚那群小鬼长得差不多的孩子蜷缩着在那，两人离得很远。
这个孩子只一两岁的模样，皮肤更加的白，眼球有普通人的两倍大，瞳孔漆黑，看起来似乎是受到了惊吓，浑身发抖，表情也有些委屈可怜，但配合这副相貌，看着十分渗人。
女人浑然不觉，依然语气轻柔地哄着那鬼娃娃，好像真当是她的孩子一样。
孟离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做点什么，看着屋里诡异的场景，回头问：“这个看着更像，但气息还是有些淡，你觉得呢？”
沈行依旧看着房间里的两人，不过孟离觉得他的视线更像是在看那个女人，眼神中不是任何好奇和恐惧，而更像是……悲伤。
孟离刚要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一声突然的声音打断，“里面那个也不是，她已经在这层抓了一堆这样的小鬼了。”
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两个外貌相似，身形颀长的男人，一黑一白的外袍，孟离欣喜道：“原来你们在这，找了你们好一会。”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怎么变回来了，不是说这样维持不了多久？”
大白：“别提了，我们刚一到这就碰到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一群小鬼，他那小弱猫的样子哪里应付得了，还是这样能打一点。”
小黑默默白了一眼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不知道刚刚是谁突然被吓得跳脚。
沈行看着面前这两位，像是才发现什么，偏过头：“这是你的猫和狗？真是神奇。”
孟离谦虚道：“哪里哪里，没有你是个道士神奇。”
砰！砰！
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从门边传来。几人一下退开数步分靠着两边的墙面。
轰的一声，门被撞翻直拍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那个鬼娃娃瞬间冲出，向右手边急速狂奔。
身后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萦绕着整个楼道。
“追，跟上他！”沈行率先反应过来。
其他人紧随其后。
孟离：“不是说不是这只？”
沈行：“但这只比刚刚那群气息更浓，跟着他说不定能找到真正的那只。”
小鬼腿不长，跑得倒是快。
直到走廊尽头，从敞开的窗户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
大白小黑跟的紧，踩上窗沿直接纵身飞出。
窗外是医院大楼圈出的一片四方草坪，孟离正要出去，就被沈行一把拽住手腕拦了回来，“等等，先等一下。”
孟离回头，就见沈行透过窗盯着对面：“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