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城外张家。

    宋蕊心正在照顾昌哥儿午睡,见张秀才摇摇晃晃地走进门来,便知道他又去喝酒了。

    自打从书院回来,他三日里有两日要出去交友,还说什么“京中子弟懂得多,多交些朋友,于日后也有好处”,每次回来都是醉醺醺的。

    宋蕊心心里的火一下子冒了出来,只昌哥儿还睡着,不好发作。于是冷笑道:“今儿又去交了什么朋友啊?是林进士还是王举子?”

    张秀才打了一个嗝道:“都…都不是,今儿我可遇见贵人了,那可是尚书家的公子!与他交了朋友,以后定有好…好处!”

    “今日赔了多少酒钱?”宋蕊心又道。

    “不…不多,才五十两。”张秀才伸了一只手道。说罢,整个人匆匆倒的就要一头栽倒床上去。

    “你起开!昌儿还睡着呢!”宋蕊心一把推开了他,谁知他竟一头倒在床边打起鼾来。

    宋蕊心看着眼前的男人,越想越伤心,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那个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如今怎么变得这副模样!想当初在武宁时,他虽也爱交友,但总还会关心她、对她说些好听的话,也甚少醉酒。

    如今…如今却…宋蕊心泪如雨下。

    难不成这才是他的真面目?空有一副好皮囊,腹内却如同草莽!这么些年,难道自己真的错付了吗?

    她不甘心!

    想她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虽去世得早,但也曾官至青州知府,大哥如今又做了五品同知,难不成偏偏自己只能做个商人妇?若不是这个世道,女人不能考科举,她便自己去了!

    半晌过后,宋蕊心抹了把眼泪,定了定神,找了一件半旧的褂子替张秀才盖上,自我安慰道:“说不定再过两日,他便想通了,我且再劝一劝罢!”

    十二月十二日,丰乐楼拍卖。

    此次拍卖,宝隆钱庄采用的暗拍的方式。各买家将心里最高的价位在花笺上写了,交给拍卖现场的“唱衣人”,最终出价最高者就可以拿到酒楼的所有权。

    顾云娘前一日在陆琅的陪同下,已经参观了丰乐楼的里里外外。她之前也来过几次,只每次时间有限,未曾瞧得仔细。昨日再一瞧,只觉这丰乐楼不愧是京城第一家酒楼,不仅是一座“三层相间,五楼相向”的庞大建筑,更是“内有厅院,廊庑掩映,吊窗花竹,各垂帘幕”,十分气派!

    云娘感叹之余,便觉得仅凭自家手里的五千两银子,恐怕是拿不下这座酒楼的,不过来凑凑热闹罢了!

    但是古代的拍卖她未见过,再加上多少带点侥幸心理,尽管顾云娘对结果不抱希望,第二日仍旧早早地起床梳洗打扮过了,就要出门。

    这时,林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锦云却来了。

    锦云抱着一个木盒子递给云娘道:“老夫人听闻表姑娘要买酒楼,一早儿就吩咐我赶紧送银子来。老夫人说那丰乐楼不是寻常酒楼,需多备着些,只是她手里也就拿的出这么多了。”

    云娘接过盒子,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一张两千两的银票:“这怎么使得!锦云姐姐快拿回去,告诉老夫人我有银子呢!”

    锦云却不接:“老夫人说了,叫表姑娘放心,这不是林家官中的银子,是她自己的体己钱。再者,多拿些有备无患,若是用不上再还给她便是了!”

    云娘听罢,心道:仅凭她手里的银子大约是不够的,不若先拿着,若是没拍上再还就是。于是,便点头收下了。

    陆琅今日特地休了假,陪顾云娘一道去参加拍卖。

    两人乘了马车到丰乐楼的时候,正好过了辰时,丰乐楼的牌匾早已经摘下,楼内大厅已经来了不少人,云娘打眼瞧了,竟只有她一个是女子!

    瞧着周围人个个大腹便便、穿金戴银的富豪们,云娘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拒绝姨母的银子,这会子她觉得别说是五千两,就是七千两,她也没把握拿下了——这京城多的是有钱人!

    顾云娘拿着花笺,狠了狠心,终于写下了报价——七千两银子。这是她能出的最高价了,至于能不能成只能听天由命。

    一个时辰后,唱衣人开始揭晓结果。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今日我宝隆钱庄拍卖丰乐楼,多谢众位大官人、娘子前来捧场!现下,结果已经出来,此次拍卖出价最高的是——张大官人,出价白银九千两!恭喜张大官人!”

    众人听罢,皆是摇头大叹一口气。也有那明明手中有钱却心存侥幸的,此时悔之晚矣。

    而那中了的张大官人,却是红光满面、春风得意,一甩锦袍,笑着拱手向众人道:“承让、承让!”

    顾云娘虽有些失落,却也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遂也不觉什么,只当来凑个热闹罢了。

    陆琅却是为她惋惜得很,一个劲儿地叹气。

    云娘听了笑道:“哪里就值得唉声叹气得了。我之前不甚了解,如今瞧着这酒楼忒大,里头还有酒坊,我能力有限,又不懂酿酒,即便是拿下了,也恐办不好。如今正好,再不必费神了。”

    男人知道这是安慰他的话,当下只点头道:“咱们下次再寻个别的机会!”只他知道这样的机会甚少,这样好的正店酒楼更少。

    过了腊月,天儿真正冷下来了,数九寒冬,街上的人也越发少了。京城已经连下了三场雪。寻味食肆与寻味糕点的生意这几日也不大景气。

    不过,再过二十多天就要除夕,云娘反倒是忙得很。

    昨儿个庄子上送来了不少鲜货,有鲜鱼鲜虾、新鲜菜蔬、活鸡活鸭,还有不少的菜干、虾子干、鱼干,另外还有卖土货所得的一百五十两银子。

    云娘让人整理了,又分出一份来,让兴儿送去了林府。

    年底事儿多,云娘已经好几日未去食肆。然而,食肆的陆掌柜却找上门来了。

    “东家,”陆掌柜见云娘出了垂花门,远远喊道,“我昨儿听说城东的仙鹊楼要卖!”

    “哦?此事当真?”云娘挑眉。这仙鹊楼是陆掌柜原东家,虽说比不上丰乐楼,却也是京城中数得上名号的,怎地也要卖了?

    “千真万确!我今儿特地去打听了。您知道,我原也是仙鹊楼出来的,还认得几个人。听闻仙鹊楼东家两个儿子前儿闹分家,两个人都想要这酒楼,撕得是不可开交。老爷子一气之下,一口气上不来,竟瘫了!老夫人伤心欲绝,觉得一切均是酒楼惹的祸,便找了中人来,要卖楼。”

    果然自古不肖子孙乃是败家的根本!

    “这倒是个机会。”云娘点头,“你且先去打听着,若是价格合适,咱们却是可以试试!”怕只怕对方会反悔。

    岂料,这老夫人却是个有主意的,不管俩儿子如何纠缠,铁了心要把楼卖了。

    “你们父亲一辈子辛辛苦苦挣下这份家业,如今你们两个不孝的东西,竟为了这个,把你们爹气得那样,你们甭再费心了,这酒楼我卖定了,你们谁有银子,便拿出银子来买,若没有,也别想来沾光!”

    两个儿子自然没有这本钱,再加上两人心中不合,也不愿让对方买到,于是,好好的酒楼眼看着就要换了姓名。

    陆掌柜听了云娘吩咐,自那日起,便时时关注着仙鹊楼的情况。说起来,他也算是有几分本事的,虽说在哪里都是当厨子,但到底大酒楼的名声更好听些。再者,他也想回去扬眉吐气一番。

    于是,当仙鹊楼确定了要卖,陆掌柜第一个就去找了中人商谈。

    “东家,与咱们竞争的共有两家,一个姓关,出价五千两二百两;一个姓徐,出价五千三百两。您看,咱们还要加吗?”陆掌柜皱着眉头道。

    京城繁华,好酒楼难寻,一有机会,这有实力的人家马上就蜂拥而上了。

    顾云娘低头思索片刻,这样下去可不行,她本就银钱不足,再下去筹码就不够了。于是,对陆掌柜道:“你去与中人说,我想见见仙鹊楼的老夫人。”

    第二日,双方约在仙鹊楼见面。为表诚意,顾云娘特地提前了两刻钟就到了,还亲手做了两样点心,一样是蜂蜜蛋糕,一样是红豆蛋黄酥。

    半柱香后,仙鹊楼门口落了一抬蓝布小轿子,一个穿绿色比甲的小丫头扶着一位五旬老太下了轿。老夫人长挑身材,步伐沉稳,一双眼睛颇为有神。见到里头坐着的云娘,便上前来行了一礼:“原是陆夫人,老身有礼了!”

    云娘见了,忙起身回礼道:“老夫人太客气了!您快请坐。”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您尝尝看可喜欢?”云娘打开攒盒。

    老夫人捻了一块蜂蜜蛋糕,只觉软绵香甜,甚是好吃,心中讶异: “陆夫人心灵手巧,这糕子却是老身从未吃过的。”

    顾云娘笑道:“老夫人喜欢,明个儿我再做些与您送去。”

    老夫人摆手:“怎好劳动陆夫人!陆夫人今日叫老身来想必是为了酒楼的事罢?这事我已经托了中人,自然谁出价高卖给谁的。”

    云娘点头:“那是自然!只是仙鹊楼立足京城已经三十余年,我听闻先帝曾经也踏足仙鹊楼,还称赞过里面的菜肴。如今若是改了姓名,倒是颇为可惜!”

    此话一出,老夫人再忍不住,眼角一片湿润。若不是儿孙不孝,她怎会狠心卖了酒楼?如今不过是想把酒楼换成银子,再置办些田地产业,也好让这些不孝儿孙可以安身立命罢了!真让他们经营酒楼,说不得哪天就赔了个底朝天,什么都剩不下!

    云娘瞧着老夫人神情,有些不忍,忙接道:“老夫人莫要伤心,我今儿来,便是与您商量个主意。”

    “陆夫人不如直说了罢!”

    “如今要买这酒楼的有三家,我打听了,最高出价是五千三百两。我现在再加两百两,出五千五百两。另外,酒楼还延用仙鹊楼的名字!您觉着如何?”云娘边说边观察老夫人的神情。

    当听到对方说还延用仙鹊楼的名字时,老夫人有些不可置信,她动容了!

    “好!”最终老夫人想了想,应下了。

    再等下去,不过就是多几两银子罢了,哪个新东家会愿意延用原酒楼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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