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隐晦在黑暗里,四处摇曳的灯光也无法照到,“叔叔就这样让你胡来?”
蓁蓁不解,感到莫名奇妙,“我又怎么了?”
“孩子爸爸是谁?”
她瞪大了铜铃般的双眼,眉头拧起,“什么孩子?”
向瑜看她又装傻弄乖,语气不由得加重:“我从你妈口中听到过你的消息,原以为你只是有些不懂事,到底性子还是好的,可今天你真是让我开了眼界,不知道以前乖乖软软的妹妹去哪了,这些年父母学校教你的东西都让狗给吃了,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不知廉耻又无法无天的性子,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蓁蓁气的心脏疼,险些话都说不出来,脑袋空空,一连串的脱口而出:“我是没有父母教导,学习成绩也不好,同学们更不喜欢,不过千儿八百的打胎费我还是拿得出来,可是我偏不打,我就要生下来,再扔给福利院,让她有娘生没娘养,让她也感受感受真正的父爱母爱是什么样子。至于你,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不过是十几年前的老邻居,非亲非故的,就爱多管闲事是吧,不说我生孩子你管不着,就是我和男人挨个上床……”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两人都懵了。
头顶灯光摇曳,漏出黑暗一隅,似黑云压城。
年少一别,竟以如此方式再见。
没有河畔牵牛,更没有夜晚繁星。
向瑜心痛的怒不可遏,额头青筋直跳,一巴掌下去倒也还掌握着轻重。
蓁蓁捂着脸,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向瑜紧紧攥着她手腕往前走避开众人的目光,蓁蓁疼的掰着他的大掌挣扎着要逃开。
向瑜一把把她甩到角落的沙发上,不断逼近。
俊美无俦的脸庞微微扭曲。
“刚才的话你再给我说一遍。”
一字一字的蹦出,他死死的盯着她,目光狠厉,似乎随时准备咬断她纤细脖颈的血管。
蓁蓁倒仰在沙发上,被他身躯投下的阴影覆盖,唇红似血,肤白如瓷,毫不示弱的和他对视。
鼻翼翕动,喉头重又哽噎起来,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静谧无声地流入发间。
长久无言,只余灰暗相伴。
褚向瑜不由得微微晃神,似乎记忆里她这个模样存在过脑海。
他想起来了,那是秦叔叔刚从乡下回来,和蓁蓁妈吵架。
她孤单惊惶的来到他家,在沙发上沉沉睡去,脸上泪痕斑斑。
他的心开始密密麻麻针刺似的微痛,后悔不迭,朦胧中又听到她睡梦中细碎的啜泣。
苍白的手伸出想要抚上那半边脸颊。
蓁蓁扭头躲避,眼中嫌恶不掩。
昔日小溪牵牛花旁阳光明媚的少女终是如蚌珠闭壳,将自己重重包裹。
他慢慢重归冷漠,等到转身离开时,她轻飘飘的来了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龌龊事。”
向瑜转过来,居高临下一脸幽静的看着他,眸色深沉,瞳黑似墨。
“方婧早就有一个两情相悦的男朋友,你却说服方叔叔将她们强行拆开,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她一脸讥诮。
向瑜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狭长眼眸微眯,危险近在咫尺,直看的她心里发毛,才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蓁蓁翻过身趴在沙发上默默的哭,泪水染湿了睫毛,脸上火辣辣的疼泛滥。
半个小时过去,心情好容易平复了,独自枯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还是又去要了一杯蜂蜜水。
正小口小口饮啜,一只手揽上她的背,吐气幽兰:“宝贝,来酒吧不喝酒,光喝水有个什么劲儿。”
蓁蓁一看来人,气道:“你还说呢,都怪你,自己点的酒不喝偏要喝我的,害得我头上起了个大包,明天结婚我都不想去了!”
方媛喝的晕晕乎乎,几乎站都站不稳,她一脸问号,“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最后一句话她倒是听懂了,“你怎么能不去呢,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能出尔反尔,明天必须去,再说你可是伴娘呀。”她嘻嘻笑道,说着,在蓁蓁耳边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瘫软在她身上。
蓁蓁被臭气熏的捂鼻,嫌弃道:“方媛,你这是喝了多少……”,扶着她躺在沙发上。
方媛娇笑道:“不多不多,一点也不多,今天高兴嘛,今天高兴……”。
蓁蓁去给她拿毯子,周围安静下来,方媛细眉微蹙,迷蒙的双眼使她看起来如梦似幻,仿佛不是俗世中人,醉眼朦胧中看见了左杨彦冷漠的目光,心碎的喃喃自语着。
接近凌晨一点,众人还在兴头上,方婧担心褚向瑜的身体受不住,便和杨彦说了提前离开,临走前还叮嘱他道:“别到太晚啊,一会儿就撤吧,明天还要早起呢,我先带着方媛回去。”
两人下楼叫醒了打瞌睡的蓁蓁,蓁蓁连忙拿抱枕挡着头,方婧不解,笑着问:“这是又闹哪一出?”
蓁蓁挡着额头,露出两只大眼睛四处观望,和褚向瑜短暂对视过后又迅速撇开,两人只当对方不存在,“连馨也下来了吗?”
方婧无奈道:“还在上面玩的正嗨呢,走吧,没人注意你头上的包,再挡着就是此地无银三百辆了。”
蓁蓁这才放下,拿起自己的包,整理衣服。
“媛儿在哪儿?”方婧问道。
“就在角落沙发哪儿呢。”
三人一看没人,蓁蓁奇怪道:“又跑哪儿去了?”
方媛正在舞池里热舞,台下的人十分捧场。
一舞终了,这才尽兴而归。
翌日,晨光熹微,惠风和畅,溪边的云雀衔来清凉的露水洗涤巢穴,鸣啼声在薄雾中唤醒朝阳。
静谧的郊区,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大大小小几十座古朴庄重的别墅,散落各处。
方家祖宅早早就热闹了起来,石头砌成的墙壁质感粗犷,檐角穹顶的碧瓦在经年累月风霜雨雪的冲刷下,泛起淡淡华光,雕花繁杂的门廊支柱交错辉映,窗户上木梁呈连圆弧连拱状,搭配着精巧的装饰,院子里粉墙环护,绿柳周垂。
别墅不动声色的威严矗立,已有百余年矣。
六点不到,就有宾客陆续前来,方少群夫妇早早的开始招呼客人。
今天是个大日子。
不只是二女儿方媛的婚礼,方婧和褚向瑜的订婚喜讯也会在今天宣布,喜上加喜,三家的宾客都要前来,京洲的大多数政商界名流也受邀出席,大门之外陆陆续续的停满了豪车,排了一条长街。
方婧在草坪上帮着工作人员摆弄音响,她穿了一身宝石蓝的丝绸长裙,翡翠耳环精致可爱,清雅秀丽中还藏着一丝俏皮,这其实并不常见。
方婧聪慧早熟,个性坚韧独立,在公司独挡一面,现任方氏集团的总经理,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是个一等一的女强人,方氏集团在她手里还要再上一层楼。
如今的房产、金融、医药和餐饮行业,龙头并立,大大小小的垄断企业多达上百家,但是南林北方的传说仍然不倒。
南林即资产遍布东南沿海一带的林氏集团,主要业务在航海货运,其他各行各业也均有涉猎。
北方即中原的方氏集团,从洋务运动开始,方婧的太姥姥就已经是一个民族资本家,后代不断发展壮大,如今的方氏集团在航天科技、重工业、互联网工程都与国有资本深度合作,在国内首屈一指。
不过这十几年来方家发展的势头远不如林家,林氏集团依托沿海优势,与海外企业交惠互利,资产遍布全球。
林家现今的掌权人林正德是褚向瑜的外祖父,十分疼爱自己的外孙,家族内外大小事宜全权让向瑜经手,还放言道自己走后会让外孙掌管林氏集团。
他的母亲林雅茹和其父褚柏结婚后,一直生活在京洲,直至向瑜十四岁时父亲意外去世,外祖父这才把母子二人接回苏杭。
褚向瑜年纪轻轻就展现出非凡的商业头脑,待人温和谦逊的处事作风也让许多前辈们连连称赞感叹,这也是为什么方父答应褚向瑜对方婧的求婚,两人门当户对,性情相投,都希望在事业上有一番建树,最难得的是自小一起长大,褚柏与他又是多年好友,知根知底,实在不失为是一桩好姻缘。
低沉甜蜜的音乐缓缓流淌,娇柔的新娘正在房间梳妆,明眸善睐,远山粉黛,今天的方媛优雅端庄,好似坠落人间的仙子,化妆师正在连声夸赞方媛的皮肤细嫩如玉,她淡淡应着,眉宇间却有几分解不开的忧愁。
与此同时,相隔不过几百米的秦家。
秦钟西装革履,气宇轩昂,敲了敲女儿的门,将她唤醒,“蓁蓁,起床了,我们吃完饭就要过去。”
“知道了,爸爸,我马上来。”秦蓁蓁从被子里露出毛茸茸的头。
太阳从大玻璃窗照进来,穿过窗帘的缝隙漏到床头的布偶熊身上,房间里,床上的衣物三三两两的散落,鞋子东一只西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