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生

    “凡人终有一死,我只是想让她像普通人一样长大,活着。即便十七岁即夭,也算是活了一场。”思女说着说着,便明白了小满的心思。以往,她每每听到、看到小满,虽心中可怜她,但却只当这是天道命运,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少女是多么的孤独。

    作为与长生天的契约,人族每十七年便会诞生一名小满女孩,她们也许在娘胎时有自己的名字,但当被选定为小满女孩后,便只有小满这一个名字。她们从出生开始就不能与其他孩子一样玩耍,也不能在父母膝下承欢,只能独自生活在只有自己的灵庙之中,学习祭祀的事宜,日夜向长生天祈福。为祈雨而生的小满女孩,虽然代表着人族部落存活下去的希望,但却失去了自己。

    看了看父幸,思女不由得抚摸了小满的额发,冲着娘亲妻已说道:“娘亲,我们一道走吧!”

    “不用了,我们也有木筏。”父幸也从一旁的杂草丛中拖出了木筏。思女看着这对正处于青春少艾的少年少女,不由得感同身受,她一把抱住了小满,眼眶中满是泪水但却是一脸笑颜,用着欢喜的语调说道:“趁着最后的日子,和心爱的少年去尽情看一看这山海吧!”

    正当她们为脱离命运而欢喜之时,硕大的黑影却悄然而至。

    翌日,当大巫来到了宗庙,这才发现思女不见了。而后,全族人一起寻找,找遍了所有的角落,甚至来到了丹水旁,都没有发现思女的踪迹。与此同时,更大的噩耗传来,众人发现同样消失不见的小满,妻已和父幸。

    数着不到十日就要如期而至的五月二十日,再看着酷热难耐的天儿,少昊部落族人如临大敌。

    “大巫,族长,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众人纷纷向大巫询问。大巫仍然是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再次占卜,卦象仍然显示着大吉。

    “大吉之卦!”大巫大声宣扬。

    众人听到了此言,又看到了不复往日般毛躁的族长那一派安定的模样,纷纷都放下了担忧,但还是有人不免问道:“族长,大巫,那现下该如何做呢?”

    不等大巫开口,族长就一字一句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护族人周全。小满之事,诸位不必担忧,且再等一等吧!或许等日子到了,她们自然就会出现的,我少昊族人都不是自私自利之人,为了族人,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吼吼吼!”众人齐声和应。

    就在这一天比一天还要酷热的日子里,族长带着族中少壮到处寻找思女和小满的踪迹。一连十天,眼看就到五月二十日。

    五月二十日转瞬即至,这日,仍然是烈日当空,众人不免都烦躁了起来,就连一向气定神闲的大巫也有些焦躁。

    “思女定是渡过丹水了!”大巫边皱着眉头言说,边再次占卜,可一连数卦都是大吉,族长反而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四周。大巫和族长互看了对方一眼,而后惊喜地走出屋内。

    只见在烈日当空之下,雨滴哗哗啦啦撒下。欢喜的大巫和族长走出了宗庙,族人都纷纷赶至宗庙,欣赏着这一出奇景。

    “太阳雨,这是太阳雨呀!”

    “太阳还在,雨滴竟然会落下?”

    “思女和小满在灵庙!”

    “思女和小满在灵庙?”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跟着说道。大巫和族长对视了一样,而后匆忙往灵庙而去。

    当众人赶到灵庙,只见血水流了满地。思女和小满躺在正中,小满眨着要闭上的眼睛,气息奄奄;思女满身血污,似在生产。

    男人们和孩子们、少年少女们都纷纷背过身去,妇人们都围在了思女的身边,唯有小满的娘亲抱住小满那即将夭亡的身子痛哭了起来。

    “呀!思女的舌头被割了!”

    “别管那些了,还是小满要紧。”

    妇人们七嘴八舌地指导着思女,在极度痛苦中,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划破天际,思女终于诞下了孩子,老族长和大巫听到了孩子的哭啼声后,安心地舒了一口气长气。然而,这时却突然有人惊呼。

    “呀!”

    “发生了何事?”大巫和族长同时问道。

    “这…”

    “是男孩!”

    “小满是男婴!”

    这话一出,众人再也顾不上其他,纷纷转身看去,但都不敢向前,唯独大巫和族长大踏步而去,推开众人,夺过那刚刚生产下来的孩子。

    看着孩子的男性身体特征,大巫和族长愣住了。

    “小满,闺女,你想说什么?”在寂静之中,小满娘亲妇葵的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因这唯一在五月二十日诞生的小满孩子是男孩,众人自然将所有的目光看向奄奄一息的上任小满。小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只胳膊缓缓抬了起来,而后伸出了手指,指向了大巫和族长所在的方位。

    大巫和族长立刻撑起了身子,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时,小满就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她的手咻然掉落,虽仍是睁着大大的眼睛,但却已然没了气息。

    妇葵嚎啕大哭了起来,为自己,为女儿,为小满。

    上一任小满应时而逝,下一任小满应运而生。可本是圆圆满满,怎料却横生枝节,面对着男婴,已传承百年习俗的少昊部落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即便大巫占卜数次,仍是大吉的卦象,更让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雨滴哗啦啦的落下,麦田的青草味飘进了灵庙里,顾及着农活的众人虽惧怕神灵的降罪,但也操心着农事。

    “与其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干,还不如去田里忙农活呢!”人群中,有人发起了牢骚,而后,越来越多的人响应。

    “是啊!”

    “大巫,该做什么您说就是了,干等着又能如何呢?”

    大巫看向了老族长,老族长却一直看着妇葵怀中早已失去呼吸的上一任小满。直到族人的不满声越来越高,老族长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了头,他大声说道:“行了,就这样吧!该忙的就忙去吧!”

    就这样是那样?大巫心下不解。族人们却都因为老族长的发言而立刻离开了灵庙,前往田地而去。

    暮去朝来,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大巫这才明白族长所谓的就这样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以为就这样拖着,事情自然就能解决了?”大巫怒其不争地吼道。

    老族长想了想,而后徐徐说道:“再过两个月,族中应该会有婴孩诞生。不如直接掐死他,等下一个女婴出生,那她便是小满!”

    “什…”大巫被这话给惊住了,他快步走到老族长跟前,摇晃着举着食指的右手,又惊又恼的说道:“你…你…你可是族长,你不是禽兽,怎么能做此等不堪之事呢!”

    老族长“啪”的一声摔出了手中的竹龛,抬起满是凌厉意味的双眸,嘴上却是恭恭敬敬的说道:“那就只能以静制动了,大巫尚有良策可用?”

    大巫那一直硬挺着的脊梁不止被这一句反问给击垮了,更是被老族长那改变甚多的言行举止给吓住了。

    “既然上天没有给予新的指示;既然四季依然更迭,风调雨又顺,五谷兴旺,更没再发生天灾横祸;既然思女逝去,妻已不知所踪,没有族人再闹事,那,就暂且如此吧!”

    老族长说出了最后的想法后便扬长而去,老巫想了一阵子,而后便为这事儿又卜上一卦,卦象依旧是大吉。“也许是我未能参透神灵之意?”老巫边说捡起了竹龛。

    待至天色已晚,老族长都未曾出现,老巫便只得帮老族长挨个擦拭神灵牌位。“族长好像不一样了,以往这些事情,他可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不会假手于人。”

    就在这以静制动的法子中,小满一天一天长大了。

    七年后,刚至夏日,天儿就异常了起来,老族长与老巫所说的天灾横祸开始降临了。

    “我能相信你吗?”已经将所有知道的事情全盘透露的小满最终还是犹豫地问上了一句,他不能不担忧,不能不害怕,他从小就被欺负,被欺骗,日子过得艰辛,直至他也学会伪装,活着这才慢慢容易了一些。

    “相信与否重要吗?”终南沉着冷静地在心中回答道:“我不是你们少昊族人,也不会去你们人族地盘。”

    小满自然知道,他只不过是本能地问上一问罢了。现下的他早已经冷静下来,这样的心灵沟通不是恶作剧能够做的,更不是人族,甚至连大巫都做不到,他也许真的被神灵眷顾了。

    “不,神灵早已自顾不暇,哪里会管你们这些人族呢!”心灵相通的终南感知到了小满的心声,一口否决了小满的浮想联翩。

    小满不可避免地感知到了失望,这失望也同样被终南所感知。从来不被安慰的终南也不会安慰,但她感知到自己的心仿佛在慢慢下坠,生平头一次说出了从来不会说出的话,虽然这话的语气仍然是那么阴郁,那么毫无感情。

    “我可以帮你……”听到了小满的欢呼声后,意识到自己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终南立刻挽救地说道:“你也要自救。”

    “好!”满口答应的小满立刻问道:“你如何帮我?”

    “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终南反问道。

    “我……我想知道我娘亲和祖母出逃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真的是神灵将我娘亲送回灵庙的?我还想知道我的祖母到底在哪里?她难道被神灵杀死了吗?我还想知道我为何是男童?”小满说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终南听后再次问道:“你难道不想摆脱你的命运吗?”

    “如果这个命运的尽头是你,我好像开始喜欢上了。”小满情不自禁的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终南愣住了,而后浑身都热了起来。

    彼时,深夜无眠的老巫又开始了卜卦。自幼时,师父便多次嘱咐过他,卦象只一次即可,从来没有再来一次的,就像我们人族的命运一样,落地之后便再无重来。他本一直守着这条铁律,可每当遇上小满,他似乎就只能破戒。七年前是如此,七年后也是如此。

    他又卜了一卦,待看到又是大吉之卦后,忍不住拿起了龟甲,翻来覆去地看,翻来覆去地看,想从龟甲上找出毛病,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可这龟甲并无任何问题,老巫只能长叹一声。他呆呆的望着大大圆圆的月亮,不多时,又忍不住重新卜了一卦。

    卦象仍然是大吉!

    老巫想不明白,大旱降临,酷暑难耐,这怎会大吉呢!已经到了仲夏中旬了,五谷和人畜眼看就要干涸而亡了。

    在寂静的宗庙之中,老巫缓缓起身,他不能再为同一个问题卜卦了,他要静一静,因此,他开始逐一擦拭着族人的牌位。而后,又擦拭了神灵的雕像,更为神灵替换了新鲜的祭品。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了。一身臭汗的老巫也终于感觉到了疲惫,他本想休憩片刻,却没有想到族人慌张的喊话传进了宗庙之中。

    “不好了,大巫,不好了,小满……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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