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厂出来,霍辰回了一趟霍宅。
不雪将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详细禀报给了霍辰。
“昨日夫人去了四和坊,午时我们在一家蜀菜食店用饭,那个时候,夫人便有些不同寻常……夫人似乎特别关注那家食店。”
不雪仔细回想昨日情景,一一描述。
霍辰一听就明白了。
之前冯道派人去薛不寒老家双牛镇探查薛不寒与阿欣的关系,当时派去的人将阿欣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
阿欣便是以经营食店为生,她用食店不但养活了她和奶奶,这么多年来,还供应着薛不寒母子。她供薛不寒吃、供薛不寒喝、供他读书,供他进京赶考。
想到这里霍辰脑门一抽抽疼。
也许正是因为这家食店,让阿欣想起了一切。
不雪退下后,刘信又进屋禀报:“大人,我和不雪核对了屋中一应物品,夫人并未带走任何东西,除了丽嫔赏赐的手镯……以及她自己攒下的一点月银。”
霍辰脸色不好:“这么说,她倒是走得清清白白。不是她的东西,分文不取,这是要彻底和霍宅撇清干系。”
刘信讪讪的:“大人,夫人只是一时冲动闹了脾气,小人瞧着她不会想那么深。也许明日她消了气,自己就回来了。”
霍辰不置可否。阿欣的确是个好脾气的人。
但不代表她没有脾气。
她发起狠来,也是犟得很。
否则她也不会来京城千里讨债了。
“她只怕暂时不肯回来了。”
霍辰垂眼,这屋里因为阿欣住进来,多了不少摆设。
原本的小圆桌变成了大圆桌,因为阿欣经常在上面放放砧板切萝卜丝。
软塌上换了厚的绒毯,因为阿欣喜欢半卧那里看话本子,她嫌之前的绒毯太薄,硌得她屁股疼。
小几上原本清爽干净,只有茶盏,如今多了四五只瓷碟,置着各色干果点心。
这些都是她的痕迹,可现在她却跑了。
刘信迟疑道:“那大人,婚期可要推后?”
三日后便是原定的婚宴之期,刘信已经准备好一切,喜帖都发出去了,可这个节骨眼上,新娘跑了。
如若不能及时把阿欣找回来,那霍宅的婚宴变成了个笑话。
原本大人娶妻,便有人非议嘲讽。若是婚宴推迟或是取消,还不知道那些人要如何诋毁。
霍辰沉默,片刻后他道:“不必推迟。三日内我定然将她找回。”
除非她死了。
刘信退下,霍辰走到书案前提笔作画。
阿欣的模样,早已印刻在霍辰心中。
他提笔作画,信手拈来,寥寥几笔,霍辰便勾勒出阿欣的脸廓五官。
他画得并不细致,却十分传神。
杏眼偏圆,唇形饱满,容貌有点憨,却不失可爱。
他低头看着画像,仿佛看到了阿欣本人。
她真凶巴巴地瞪着他,指着他破口大骂:“你又骗我!”
霍辰不由得弯唇一笑。
不过很快他脸色又恢复冷漠。
等画晾干了,霍辰将华卷起收入木盒中,让刘信送去给冯道。
刘信刚要走,霍辰却叫住他:“等等,我与你同去。”
霍辰忽然想到,屈三娘是丽嫔的生母,也是阿欣的干娘。
阿欣和丽嫔同时失踪,屈三娘那里或许会有些线索。
而屈三娘如今,正被被冯道放在东厂看护!
……
夜色深浓。
阿欣和柳月儿同住一屋,同塌而眠。
柳月儿向阿欣解释了她如今的处境。
“皇上不让你生孩子,是知道你是谢家的女儿吗?”阿欣问。
“是啊。其实他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我当初入宫,太医院便送来补药。那就是皇上的授意,那些补药让我无法有孕。他要不是早知道,怎么会这么做?”说到这里,柳月儿语气中透出几分恼火。
“皇上和太后斗法,都拿我当棋子,一个送我进宫生皇子,一个日日宠幸我不让我有孕。真是欺人太甚!所以我就跑了!”
阿欣闷笑:“月儿姐不愧是月儿姐。”
柳月儿得意过后,又怅惘起来:“阿欣,你觉得皇上会来找我吗?”
“月儿姐,我觉得皇上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虽然你是谢家的女儿,可你被太后送进宫是身不由己,皇上一定舍不得你,也会喜欢这个孩子的。”阿欣想了想说。
柳月儿神色忧虑:“万一皇上薄情,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谢氏女儿孕育皇子,那我该何去何从?”
阿欣凝神认真思考,许久她道:“有两个办法。”
柳月儿随口一问,没料到阿欣还真有办法,她不禁乐了:“你且说说看,有什么办法?”
“第一个办法有点冒险。如果皇上真的容不下你是谢氏女儿,不许你生下这个孩子,你就去投靠太后好了。当初太后送你进宫,不就是为了让你生皇子吗?”
“……”柳月儿呆住:“你让我去投靠谢氏?别忘了霍辰和皇上是一起的。我要是去了太后那边,那我们姐妹就是对头了。”
阿欣皱眉:“他们是对头,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暗中联系,偷偷摸摸见面。”
柳月儿哑住。
她细细琢磨,认真道:“还真是个办法。只是太后想要的只是皇子,我生下孩子后便物尽其用了。我去投靠她,前路未卜啊。”
皇上和太后的那些争斗阿欣不太懂。
听柳月儿这么说,阿欣继续说:“还有第二个办法。咱们远走高飞离开这里,让皇上和太后狗咬狗,咱们不理他们。”
柳月儿愣了一息,随后哈哈大笑:“你可真敢说!狗咬狗……你居然说我孩子爹是狗!”
阿欣嘿嘿笑:“我只是个比喻。反正会有办法的。”
柳月儿乐得抱住阿欣:“谢谢你阿欣。不过我们两个远走高飞,霍掌印怎么办?你舍得他的荣华富贵吗?”
阿欣抿嘴:“有一点舍不得。可要是皇上真的容不下你,那我还是选择你。”
“阿欣,你真好。只是咱们两个想要远走高飞,怕是不容易。”
阿欣点头:“嗯。我想过了,得有钱。月儿姐,你从皇宫出来,可带了金银首饰?”出门在外,衣食住行是样样要花钱的。
柳月儿愣住:“什么?金银首饰?我忘了。”
她昨晚试探皇上,本想给皇上一个惊喜,哪里知道皇上根本不想她有孩子。
柳月儿又气又怕,冲动下出了宫,哪里还记得带金银之物。
“……你不带钱就出门?”阿欣捶胸。
月儿姐当了半年娘娘,人都变傻了。
阿欣决定,她还是得找薛不寒把银子要回来。
……
屈三娘虽然和丽嫔、阿欣关系密切,可她对柳月儿和阿欣的事情并不知道多少。
霍辰并没有从屈三娘这里得到有用的线索。
夜已过半,霍辰进了宫。
他本打算明日一早再去面见皇上,不想这个时辰皇上还在等他。
原来皇上口谕,霍掌印一旦进宫,立即来紫英殿面圣。
霍辰只得马不停蹄又前往紫英殿。
紫英殿内。
朱三坐立难安,内心焦躁。
这种感觉他之前也有过,那是他十四岁的时候,他得到了一块稀世罕见的紫玉。
他欣喜若狂,发誓要把紫玉雕琢成绝世珍品!
可因为太过紧张,他不小心在紫玉上刻错了一道纹。
后来他费尽心思,才想出办法遮掩住那道错误的刻痕。
那十数天里,他被忐忑、懊恼、害怕、期待等各种情绪裹挟,等他最终完成那件紫玉作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
那种感觉很不舒服,他当年争夺皇位的时候都没有这样。
如今他又陷入了那种情绪,而且好像比那次还强烈。
他有点怕,丽嫔再也不回来了。
朱三手里紧紧拽着那件紫玉牡丹,见霍辰进来,他一下站起:“找到了?”
霍辰摇头:“没有。”
朱三一脸失望,又坐了回去。
“皇上放心,冯提督询查过都城各城门守卫,丽嫔并未出城。只要她还在都城之中,冯提督很快便能找到她。”
朱三脸上却并没有欢喜,他面色浮现出一层忧虑:“如果……她去了谢府呢?”
谢氏在京城内树大根深,势力庞大,如果谢氏把丽嫔藏起来,冯道霍辰想要很快找回丽嫔怕是难了。
“皇上,丽嫔是谢氏送入宫的,眼下丽嫔出宫,谢氏没必要藏起来她。”霍辰道。
朱三苦笑:“或许,谢氏有必要藏起她呢……如果,丽嫔有孕了呢?”
霍辰神色一惊:“怎么会?”
皇上不理政务沉迷玉雕,但是他是个聪明人。眼下若是有皇子,对皇上的处境十分不利。
所以一直以来,皇上都不会让后妃有孕。
“丽嫔之前已经知道我不让她有孕,所以她可以想办法规避一些事情。比如太医院送去的补药……”
霍辰脸色凝重:“皇上,丽嫔有孕这事你有几分把握?”
“朕不能肯定,但是她昨夜反应十分激动,甚至铤而走险连夜偷偷出宫……我想也许有一种可能,她或许有了孩子,但害怕我容不下这个孩子。”
如果丽嫔有孕了,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她昨夜那么伤心激动,为什么她要跑出宫。
因为昨夜他对丽嫔说,他不许任何后妃有孩子。
霍辰皱眉:“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有些棘手了。我们必须在谢氏得到丽嫔之前找到她。”
“是。霍辰,丽嫔和孩子决不能落在谢氏手里。”
霍辰立即道:“臣明白。臣一定尽快找到丽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