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合上账本,脸色不快。
长义问:“大人,怎么了?”
“没什么。你让冯道继续盘查以前见过屈三娘和阿欣的人,让他们以后当心些。”
“是。”
……
自打霍辰两次携阿欣出门,城里机灵的人都看出了猫腻。
在皇上登基之前,霍辰是皇上身边的得力内侍。皇上七年前登基后,霍辰便是皇上跟前第一人。
据说皇上连太后的话都不听,唯独只听霍掌印的。
一向自诩与其他太监不同的霍掌印,如今身边忽然有了个女人,这自然在京中掀起轩然大波。
很快便有人闻风而动,或是登门送礼,或是邀请阿欣姑娘去喝茶赏花。
这些事,阿欣应付不来,刘信便找了借口帮阿欣推拒。
这日天气不错,阿欣闷在家里无趣,便想着出门走走。
只是出门做什么,阿欣没什么想法,要说出门买点什么吧,她现在也不缺什么,衣食住行刘信都给她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长德自告奋勇道:“夫人,这贵人出门,去金银铺买首饰,去成衣铺看新样式的衣裳,或是去品茶说话,去戏院看戏,能做的很多呢!”
阿欣不缺首饰和衣裳。刘信给她准备的首饰衣裳她下辈子都够了。
品茶说话,阿欣觉得在家里喝茶和在外面喝茶没什么区别。
不过阿欣对听戏很感兴趣:“那我们出去听戏。”
长德出宫近十年,这些年一直在霍府,时常出门办事,对京城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算得上十分熟悉。
长德便向阿欣推荐去“源兴戏楼”。
“那可是咱们京城有名的戏楼,许多脍炙人口的好戏都是在那里唱出来的。好多才子写的戏文,也只给源兴戏楼排唱。”
于是阿欣带着不雪、长德几人出门去源兴戏楼。
京城乐义坊里有许多戏楼,其中以源兴戏楼最是气派。
门脸是三层木楼,楼下三门齐开,有五六名统一装束的小哥迎宾。
见阿欣的马车阔气,又装扮不俗,立即有小哥上前:“姑娘,来听戏呢。”
长德立即道:“这是我家夫人!”
小哥立即改口:“小人眼拙,夫人勿怪。夫人里面请,今日人多,只有二三楼左右还余席位。还请夫人见谅。”
“就没有中间的雅间了?”长德立即问。
戏楼中间的雅间正对戏台,视野好,且雅间三面有墙,与邻座互不相见,也不会被过往客人干扰,清净。
“实在抱歉,今日人太多,只有左右的席位了。”
“没关系,看得见听得见就成。”阿欣不讲究。
先来后到的规矩,她懂。
随后小哥将几人带到了二楼左侧。
这里的席位之间,只以屏风相隔。
阿欣并不嫌弃,她拉着不雪、长德秦雀一同坐下。
几人上来时,楼下戏台唱得正酣。
长德向阿欣解释:“这个唱得是东厢记。讲的是千金小姐与书生相好的故事……说的是这两人经过千难万险,小姐资助书生赶考,书生中了状元,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阿欣点头:“听起来有点意思。”
一旁的不雪冷哼:“假的。千金小姐眼睛又不瞎,怎么就看得上一个穷书生?”
“人家是状元!”长德立即说。
“那还不是戏文编的。考状元就那么容易?”不雪不置可否。
“所以说小姐慧眼识珠!”
眼看长德和不雪吵起来,阿欣急忙说:“别争别争。这出戏不好看,我们就看别的呗。”
阿欣问领路小哥:“下出戏是什么?什么时候开唱?”
那小哥答:“快了,这出戏马上完了。下出戏是麻姑拜寿,今日城东张老夫人大寿,张府点的……”
“慢着!”忽然有一人,打断了小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从隔壁一人从屏风侧走出来。
那人阿欣他们都认识,竟然是冯提督。
阿欣惊讶:“冯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正巧约人来听戏,没想到你也在。”冯道说着看向小哥:“那什么麻姑往后推推,下一场戏排包公怒斩驸马,就是那个书生高中尚公主,企图杀害自己妻子,结果被包公砍了头。”
小哥连连点头:“是,冯大人。”
阿欣疑惑:“冯大人,这戏听着好瘆人。”
冯道乐呵呵笑着:“不吓人,一点不吓人,这出戏,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冯道说罢,抬手吩咐:“来人,把中间这道屏风撤去!”
立即便有两侍从上前,把屏风抬了下去。
屏风撤掉,阿欣看到隔壁的座席上有一人。
那人阿欣已经见过几次了,一眼便认出他是薛不寒。
阿欣意外。
薛不寒和霍辰不睦,冯大人与霍辰交好。
怎么冯大人和薛不寒在一起?
大人之间的事情,她是真不懂。
“薛大人,你应该认识阿欣姑娘吧?哦不,她如今是霍府的女眷,我们理该称呼她一声霍夫人了。”
冯道看向薛不寒。
薛不寒脸色微僵,他站起身来,抬手向阿欣行礼。
“霍夫人。”
他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声音略颤。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与阿欣青梅竹马,在今年三月,田侍郎请他喝茶之前,他都满心满意的觉得,阿欣一定是与他共度一生之人。
可田侍郎那一番试探,让他顷刻间改了心意。
他一个偏僻小镇来的穷书生,无丝毫家世背景,无人提携帮助,即便被钦点为探花,入朝为官,可想要出人头地多么难啊!
所以,那一瞬间,他舍弃了阿欣。
后来,他做了田家女婿,阿欣也进了霍府。
这结果,明明是他一手促成,却叫他好生难受。
他没有平步青云,反而被霍辰把控,可却永远失去了阿欣。
见薛不寒发怔,冯道提醒:“薛大人,发什么愣啊,快坐吧,我点的好戏快开场了,你可得好好听。”
薛不寒回神,赶紧回到座席。
冯道又对阿欣道:“嫂夫人请,好戏马上开始。”
不多时“东厢记”唱罢,新戏开场。
开场一女子衣衫破烂,背着女儿,牵着儿子来京城找她的夫君。
而她的夫君正是刚与公主成婚的驸马。
驸马自然不敢与女子相认,派人将女子赶走。
女子不死心,又几次登门要见驸马,自然是见不到的。
而驸马心中不安,派出亲信暗杀妻子儿女。
第一场戏结束。
……
这出“包公怒斩驸马”共有四场戏,一场戏得有小半个时辰。
第一场戏罢,客人们小憩,喝茶的喝茶,放水的放水。
阿欣看着桌上的各色点心,挑了一枚拿着吃。
冯道和薛不寒坐一处,他看了一眼薛不寒,只见薛不寒愣愣盯着戏台,目光呆滞,像是失魂落魄。
冯道又去看阿欣,只见阿欣刚吃了一块桃酥,又拿了一块杏仁糕往嘴里塞。
她一脸满足的模样,显然心情不错。
冯道都被逗笑了,他忍不住问:“嫂夫人,好吃吗?”
“好吃。冯大人,长德说点心茶水都是你请我们的,多谢了。”阿欣赶紧道谢。
“嫂夫人太客气了,对了,你觉得刚才那出戏怎么样?好看吗?”冯道问。
闻言,阿欣眉心微蹙:“戏是好戏,只是看着叫人心里不痛快。那女人太惨了吧,她照顾丈夫,生儿育女,却这样的下场!”
“可不是嘛,这样的薄情寡义的丈夫,还三番四次找他做什么?要我是秦氏,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
阿欣一脸好奇:“冯大人真有见识,那你若是秦氏,你要如何?”
“我啊……”冯道哈哈一笑:“我就带着一对女儿改嫁,吃香喝辣!”
“哈哈。”阿欣笑了起来:“冯大人,我也这么想。”
“英雄所见略同呗!嫂夫人,你既然不喜欢这出戏,我们就直接看最后一场!”
冯道说罢,又看向薛不寒:“薛大人,本督觉得,最后一场最是精彩,尤其是驸马人头落地那里,咔嚓一声,人头落地特别爽快,你觉得呢?”
“……”薛不寒说出话来,他只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凉。
冯道吩咐侍从:“去说一声,本督没耐心看那么久,让他们直接唱第四场。”
“是。”
很快,楼下戏台再次热闹起来,包公审判驸马,当场问斩!
咔嚓一声,抬上驸马倒地。
而薛不寒不知为何,倏地一下站起,他仓惶动作,膝盖撞到了圆桌,差点掀翻一桌茶点。
他却毫无所觉,只是猛地看向阿欣。
如果,如果一切能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