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要陪她去书院？

    虽然知道他这是为了在沐老太太面前做戏，可秦疏着实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做到这般。

    她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声，并不打算表现出任何异样，只默默低下了头。

    她本是为了配合沐少棠，殊不知这等模样看在沐老太太眼里却成了那满面羞容的小媳妇样，再一想昨夜二人都喝了那补身子的羹汤，又那般独处了一夜，这样子便更是坐实了沐少棠昨夜所为。

    沐老太太眉眼一弯，笑道：“那自然是好，你是沐家的男儿，以后沐家的生意还指望着你们兄弟两个，这等事情原本也该你去办，我看今日你二人一起去也好。”

    沐少棠一笑，顺势将秦疏从坐上拉起来，竟也不顾旁人眼色，便这般拉着她的手出门。

    这哪里是什么新婚之夜撇下妻子不管不顾的浪荡子？分明就是耽溺温柔乡后改邪归正的富家子弟。

    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王暮芝这才稍稍松开桌下攥紧的拳头，她道：“少棠今日对小疏的态度倒是变了许多。”

    沐老太太敛起笑脸，叹道：“这孩子原本也不是什么倔性子，他以前也是听话懂事的，要不是那次去江南悼念生母中了邪，想必也不会突然疯癫。”

    她沉默半晌，又道：“好在你找的那位隐士能掐会算，给我送来这么个好孙媳，我看她那性子软，正好能磨一磨少棠这脾气，许是过不久，老婆子我就要报重孙喽！”

    王暮芝笑脸陪笑，放在桌上的手却暗自捏紧，她瞥了一眼旁边的白玉翠盏，强笑道：“这是少棠他命格好，据说那位隐士给他算了那一卦之后便云游去了，如今想寻人，却是再难寻到。”

    一说起此事，王暮芝便深觉头疼。

    当初沐少棠去了一趟江南，回来便性情大变，不仅在沐府时常发疯惹人畏惧，在外更是横行霸道为所欲为，沐老太太一边犯愁，一边又心疼这孙儿，找了不少偏方来医治，可惜偏方不但不起效，沐少棠疯癫的性子反倒愈发严重了。

    眼看着沐少棠名声在外，沐老太太愈发急了，也不知从哪听来那么个用喜气压邪气的方法，非要给沐少棠去寻个媳妇儿。

    如今裴晚晴那肚子没半点动静，若是沐少棠真娶了媳妇儿给沐老太太添了孙儿，那沐家的家业以后只怕全要交到沐少棠手里。

    王暮芝权衡了一番，只得硬着头皮到沐老太太面前将那给沐少棠物色媳妇儿的事揽了下来，本想着他那脾气给他寻个普通女子，只怕没几天就要闹出事，没想这几天事倒是闹了不少，这两人的关系，看着倒并不糟糕。

    “母亲，这可怎么办？我看少棠今日那些话，那是故意说与我听的，他明明知道……”

    “慌什么？”

    王暮芝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她本就头疼，此刻才出了正院便听了这些自乱阵脚的话，顿时嗔道：“他向来口不择言，你也是没出息，才听了他几句话便吓得筷子也拿不稳。”

    裴晚晴被她平白训了一顿，心中只觉委屈。

    王暮芝沉默着，许久，紧皱的眉头才逐渐舒开，“老三他向来疯癫，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挤兑，你好歹是他大嫂，当着老太太的面，他还不敢将话说得太难听，你权当做没听见就是了。”

    这般安慰了一番裴晚晴，忽地又想起一事来，忙问道：“昨夜，老三当真一直睡在屋里？”

    裴晚晴一愣，道：“听东院里的消息，说是昨夜出去了一趟，大半夜才又回去了。”

    她忽地脸色一变，疑惑道：“按理说他以往出去从来不回来留宿的，昨夜也不知怎么回事，难道说是怕今日没办法同老太太交代？”

    王暮芝不禁脸色一沉，思虑片刻才道：“不管他什么心思，这事如今是越来越不好办，看来，有些事情是耽搁不得了。”

    -

    沐府的前院里，秦疏正和沐少棠相携走了一路，眼看着就要绕过影壁，沐少棠忽地转头看她，道：“今日表现不错。”

    秦疏松了一口气。

    她眼睛顺着他的手臂落在还被他握着的手上，本想抽回手，可一想两人此刻还未出去，便也只好作罢。

    沉默半晌，她问：“夫君当真要去书院么？”

    沐少棠闻言反笑，“我当着祖母的面承诺的事还能有假？”

    说罢还刻意将身子低了几分，凑近了将秦疏打量一眼，打趣道：“这般紧张，难不成你去书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秦疏一愣，想着昨日在书院和柳愈说的那番话，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正是犹豫间，沐少棠却是直起身子将她放开，飞快地踱步出了大门。

    外面，一辆精雕楠木马车正停在门口，一女子正站在马车边等待，见沐少棠与秦疏一前一后从大门出来，忙小步迎了上去。

    沐少棠对这个一直被束在南院的赵姨娘印象并不深刻。

    此刻，他也只随意地将人打量了一眼便将视线错开，落到那未掩车帘的马车里。

    “三少爷，三少奶奶。”赵涟漪欠身行礼，见沐少篱还躲在马车里，忙伸手想招呼他下来。

    “坐着吧。”

    沐少棠懒懒应道，随后竟那般跳了上去。

    因着这突然的动作，马车猛力晃动几分，沐少篱坐在里边无端被那般一晃，也来不及去找地方扶，后脑便磕在了车壁上。

    沐少棠寻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见沐少篱蜷缩在拐角里看着自己，不禁将视线暼了过去，他视线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叫什么名字？”

    沐少棠的名声，整个东陵城都知道，何况这久居沐府南院的沐少篱？他顿时吓得不敢说话，眼巴巴地将视线投向正从马车外上来的两人。

    秦疏已在外头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原本只听说赵姨娘和这位小少爷在沐府不受人待见，如今看沐少棠竟连沐少篱的名字都不知道，一时也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这偌大的沐府里，一早一木皆是高贵，好像生在这里便天生被赋予寻常人所没有的身份一般，可座大院太过孤傲，若是融不进这座大院，便是那一草一木都要压你一头。

    沐府的赵姨娘怎么说也是沐老爷的妾氏，如今沐老爷一走，这沐府完全就不将她放在眼里，若不是前日正巧遇到，只怕她此刻都不知道沐府还有这么个人。

    如今她和沐少棠成婚本就是权宜之计，沐老太太此时还会帮她说几句话，可以后呢？以后若是沐少棠性情不见好转，那以成婚来压制沐少棠邪气的计划失败，到时候沐府里又还会有谁护着她？只怕到那时……她的境遇还不如这位赵姨娘吧？

    她自顾自沉思着，那边赵涟漪已经上了马车，“三少爷，他叫少篱。”

    “少篱……”沐少棠视线在沐少篱身上打量了一眼，笑道：“听说他前日还抱着人不撒手，怎地今日这般怕生？”

    赵涟漪不禁一愣。

    她其实也不怎么见过沐少棠，只是外头他的名声太响，想不知道也难，那日之事她本是想借这位三少奶奶之力，却是没想从来不管沐府之事的沐少棠今日竟也掺和进来。

    他方才的语气似笑非笑，看似散漫随意，可其中的探寻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这几日她只听说沐府来了位三少奶奶，虽然不受沐少棠喜欢，可沐老太太对她倒是耐心得很，可方才听沐少棠那般维护的话，难道……这府里的传闻有假？

    赵涟漪一向冷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局促，她沉默了半晌，这才道：“少篱那日闹事被我教训，正巧三少奶奶和大少奶奶在后花园赏花，他一时情急，便也顾不得其他。”

    “是么？”沐少棠身子往后一靠，“既是去了书院，怕生可要不得。”

    “三少爷说的是。”赵涟漪道：“我原本只望少篱能随意读些书，并不敢奢望他能去东陵书院，这次之事，还要多谢三少爷和三少奶奶。”

    沐少棠将她表情看在眼里，不禁嗤笑道：“谢我做什么？这事我可没出力，你要谢，不如好好谢过我夫人？”

    说罢，带着笑意的眸子便转向了秦疏。

    那笑容里掺着太多复杂的情绪，秦疏来不及去细想，收到他的眼神立时便提起了一颗心。

    她如今和沐少棠有约定在前，此刻更是不敢疏忽，眼见着赵涟漪真开口道谢，忙道：“赵姨娘言重了，小少爷……”

    蓦地想起昨夜沐少棠的话，忙又改口道：“少篱他……他与我家中弟弟年岁相当，我看着很亲切。”

    沐少棠在一旁只笑不语。

    秦疏昨日在沐老太太面前说的那番话，他自是听人说过的。

    他原本以为她不会掺和进这些事情里，没想她明明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竟也没犹豫接下了。

    那夜他扮做暗卫同她提和离时，她表情明显有些惊诧，许是在她心里，明明对沐府恐惧害怕，却也没想过逃离。

    既如此，她又为何突然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