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阳珀生没等到寒伊的回复,就觉得自己这番话私人情绪太重,有些不顾大局,他出山就是为了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给这些年落魄潦倒的战友跟茶士星枉死的星民讨份公道。

    怎么就能因为一个人就放弃自己的初心,又想窝回那小星球上。他摆摆手:“算了,你当我没说,后续你有什么安排我都没意见。”

    寒伊头一次见这人苦恼成这样,像是茶士星未及时采摘的茶叶,在夏日烈阳的灼烧下卷起了叶子,不再是那自由舒展随心所欲的山间野士。不由笑了笑,抬手关了虚拟屏道:

    “放心,流烟看起来不太正经,但工作上的事不会随意,更不会给你添麻烦。只要你愿意花费一点耐心去了解她,就会发现她是一个很好的队友。会议定在晚上八点,您这一路辛苦了,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不会违背您的意愿,您要求的公道,我一个都不会少,您先去稍作休整,我们待会见。”

    阳珀生点点头,起身离开会客室,临走前,还是对躺在地上形容狼狈的阳鸿才说了一句:“不管是裴兰大哥,还是我,从没人想跟你抢过什么,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是自己的贪欲作祟。虽然知道你也不会关心,但放心,伯父我会好好照料,堂哥,你一路走好。”

    会客室的门再次关上,阳珀生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下老神在在的寒伊,平静无澜的阳煜,神思混乱的顾清婉,还有长跪不起的顾忠生。

    顾清婉似是被那番话击碎了最后一分坚持,看着阳鸿才问:“她也对裴兰动手了?”

    阳鸿才半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回:“你以为她为什么会疯成这样?都是报应,报应啊!”

    顾清婉看着顾臻欣的眼神中逐渐褪去偏执的爱,清醒与理智缓缓占据她的心头,她一字一顿地问:“抑制剂倒卖她也参与了?”

    “当然,那钱她可一点都没比我少拿。顾清婉,你以为你女儿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告诉你,裴兰就是她一手弄死的,这些年四处频发的异变生物浪潮她可没少插手,每爆发一次,政府重修迁移,她从里面捞的钱只多不少。对了,还有你丈夫,你丈夫不是在海盗手底下饱受人体实验折磨而死的吗?你要不要猜猜你的好女儿这些年是跟谁合作捞的钱?”

    顾清婉一巴掌拍在实木桌面上,那桌子竟硬生生被她拍裂了条缝隙,她猛地从沙发前站起,“你胡说,臻欣再混也不会忘了她爸爸是怎么死的?”

    阳鸿才吐了口血水到地上,满脸嘲笑与鄙夷:“不愧是母女俩,自欺欺人这一套倒是如出一辙,我再混账,也从没损害过阳家的利益,没有叛国,但你女儿这些年就差跟那些海盗头目滚到一张床上去了,跟害死她爸爸的那些人滚到一张床上去,哈哈哈,顾清婉你给她开脱啊,你怎么不救她了,你救她啊,你有脸带她回家吗?哈哈哈!!!”

    “啪”的一声,清脆的一巴掌落在阳鸿才脸上,一张巴掌大的元素贴也封住了他的嘴,堵住他剩下的所有话。阳煜一手稳稳托起顾清婉,免得她摔到地上,另一手轻飘飘收回手里的残余的火系元素:“你和她不过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高尚到哪里去,还有话不如留着等执行死刑那天说吧。”

    顾清婉牢牢握住阳煜的手,全身都在颤抖,豆大的泪珠一滴滴坠在裂了条缝的实木桌面上,她双目失了所有的神采,不再偏头去看顾臻欣一眼,只对顾忠生道:“忠儿,是妈妈糊涂了,以后我只当没这个女儿,你怎样处理她,我都没意见。后续补偿的事情也都交给你了,我再不插手了。”

    话落她几乎是狼狈地往来时的隧道中逃离,阳煜没送她,只在那里目送她离去。等人走后,便站在顾忠生的投影旁,低声说:“舅舅,起来吧。”

    顾忠生扶着书桌缓缓站起,看着角落里那个痴傻癫狂的顾臻欣,想破了头也不明白她怎么就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但再失望,肩上担着的职责都推着他往前走,不容许他有半分停留。他抬头看向沙发处的寒伊:

    “寒总,他们都走了,没人能在现场拿骨肉亲情绑缚我了。您准备的空间隧道在哪,我现在就过去。”

    寒伊起身走到顾忠生的投影前,再次确认:“您能保证到了现场不会心软?”

    顾忠生直视着她的目光,毫不避让,眼中虽有悲痛但更多的是沉稳理智:“我姓顾,名忠生,顾的是所有星民,忠的也是万千百姓。”

    寒伊微微俯身:“瞒着您固然不对,但也是无可奈何,在这里我向您道歉。隧道在云宇星浮生星际科技分部,您到那里会有人为您开启隧道,路上请注意伪装,避开葛家耳目,这场战争现在还不能摆到明面上。”

    顾忠生微抬手算作扶起寒伊,摆手道:“我知道,不用道歉。”

    随后抬头看向阳煜:“我到你们那里至少需要半小时,随行会有一个配备整齐的调查团。你若是心里有气过不去,这半小时尽可出气,留他俩一口气能说话死不了就行。之前答应你的财产,里面他们二人的那些脏的很就不给你了,到时会统一交给调查团用作补偿这些年受害的星民。

    顾臻欣早年让你受了不少苦,我做主从顾家私库里调出百分之五十星币给你算作补偿,未来你万事都可寻舅舅帮忙,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不必顾忌。”

    阳煜点头应允:“我知道,谢谢舅舅。”

    顾忠生得到阳煜的回复后,再不停留,抬手就关了通讯,投影在二人脸前消失。

    会客厅里瞬间变得空荡,唯余寒伊与阳煜在中心处站着,阳鸿才与顾臻欣都被束缚在墙角没法动弹。

    寒伊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稀奇道:“我还以为这钱你不会要,怎么突然开窍了?”

    阳煜没说话,突然抬手伸向寒伊的脸,寒伊没退,也没动,只感觉阳煜温热的指腹在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似是擦掉什么灰尘便收了回去,他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低哑带着些磁性,在她耳侧响起:“你费尽心力给我出气,我没道理辜负。谢谢你,七七姐姐,谢谢你还记得我受过的那些委屈,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面前的少年刚刚被父母亲人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几乎是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或是旁人奔波,没人顾忌他的心情,只在最后看到了想起来提上一句,三两句话就想消弭这些年他孤身一人走过的那些时光,这倒霉孩子被欺负成这样,现在还傻傻地朝她笑。

    寒伊心霎时间像是落了场绵密的细雨,泛起些许凉意,她伸手没好气地揉了揉阳煜的头:“傻子,这一圈名义上的血缘亲人几乎一个都不顾及你,你还在这傻乐,开心什么?”

    阳煜低头看着寒伊,目光专注又认真:“可是你在意我啊,舅舅也记得我,七七姐姐,这就够了。”

    寒伊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捏了一把他的脸嘟囔道:“小洋芋,你怎么这么好哄?怎么还真跟个小白兔一样,以后万一我不在了,别人欺负你怎么办?都没人给你出气了。”

    阳煜拉下寒伊的手,紧紧握着,像是害怕又像是预感到什么了一样,语气多少有些急切跟隐藏的恐慌,“那你就一直陪着我,一直看着我,别扔我一个人。”

    寒伊笑意敛了些,抬手拍了拍他的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你就算是个小白兔,也得学会咬人,让人不敢随意触碰你。去吧,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自己说的话,可别不作数。”

    阳煜被寒伊推着往前了一步走向墙角处,仍被元素罩困在原地的阳鸿才往后退了又退,紧贴着墙根,嘴被封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阳煜抬手撤了困住他二人的元素罩,阳鸿才将将能开口,就疯狂地往旁边指:“煜儿,煜儿,你小时候我没打过你啊,都是顾臻欣,顾臻欣动的手,你找她去,找她去啊。”

    阳煜一身素净的病号服,发丝柔软地垂在额间遮住了些许眉毛,褪去了些他平日里的清冷感,看起来很乖,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让人生不起丝毫的防备感。

    但越是这样,阳鸿才心里就更弥漫起越来越多的恐惧,一米八几的大汉,见甩锅不成,转眼间就换了战术,蜷缩在地上,伸手去拉阳煜的裤脚,哭的涕泗横流不住求饶:

    “煜儿,煜儿,你忘了吗,爸爸这些年对你也很好啊,我逢人就夸你啊,夸你学习好,有出息还听话。还有,你忘了吗,小时候妈妈打你都是我拦着啊,你不能对爸爸动手啊,你救救爸爸,救救爸爸啊。”

    阳煜垂头微微一笑,但眼中却是褪不去的冷意,他冲着阳鸿才的腹部就是一脚,把他踹到墙上又滚下来,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也不再是和寒伊说话时的轻声低语,而是一种冰冷的机械感。

    “你知道吗?小时候每次顾臻欣打我,其实习惯了也就只剩疼了,她那脑子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我挨一挨也就过去了。我其实最害怕的是你,每次你站到她旁边,面上一副慈父表情,好像在心疼我,但每次都会引导她换一种打法在我身上试验。

    她原本只是拿鞭子打我,您说这样孩子根本不长记性,不如把鞭子蘸了盐水跟辣椒水混着抽我。她原本只是让我在花园里罚跪,是您说孩子这样不知悔改,不如在地上丢满铁钉在太阳底下跪着长记性...

    我亲爱的父亲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吗?每次你一来,我就要开始一场新的折磨,漫长的好像根本看不到尽头。当时您把我推进看不到底的深渊,今天又怎么敢忝着脸来求我啊?”

    阳煜那一脚根本没收力,踹的阳鸿才五脏六腑都在抽抽的疼,连吐了几口血出去,血卡在喉管里又是一阵猛咳差点没把自己呛个半死。

    阳煜手里又冒出了根长满倒刺的元素长鞭,他手腕微动,长鞭就在空中发出了响亮的破空声,灼热的痛感似乎隔着空气传达在阳鸿才的皮肤上。

    他脸紧贴着地面,蹭了满脸自己吐出的秽物与鲜血,嘴里还在不断嘟囔:“我是你父亲,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父亲?您刚刚不是说了,我是随便合成的野种,您这一辈子都只有顾裴一个孩子吗?哪来的父亲,啊?父亲大人?”

    “啪”的一声,长鞭在阳煜话落后狠狠抽在阳鸿才身上,皮肉烧焦的味道与血腥味一起在会客厅里飘散,阳鸿才甚至都发不出一声惨叫,只得蜷缩着身子以抵御这种痛感。

    阳煜只抽了这一鞭,就停了手,冷眼看着那蚀骨的火系元素从伤口处蔓延进阳鸿才体内,自此之后,除非阳鸿才彻底死亡,这元素都会在他体内灼烧他的每一个细胞,不死不休。

    顾臻欣在一旁看到阳鸿才这副惨样“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笑着说:“好玩,好玩,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阳煜转头冲她微微一笑,“好玩吗?那你也来试试吧。”又是毫不留情的一鞭,顾臻欣“啊”的一声惨叫,也瘫倒在了地上,嘴里不住喊着:“妈妈,哥哥,裴兰哥哥,臻欣好疼,好疼啊,快来救救臻欣。”

    阳煜看着面前这两个在自己脚底下翻滚匍匐的人,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儿时总以为无法逾越的两座大山现在他抬脚就能跨过,发泄再多对他而言也拯救不了当年那个浸在黑暗里的自己,他扔了鞭子,火系元素在空中消散,转身就往门外走再不想看身后那两人一眼。

    “七七姐姐,我们走吧。”

    阳煜先出了会客室,寒伊摸着下巴看了一眼地上那两个狼狈不堪的人,突然抬脚走了过去,分别在二人身侧说了一句话,然后飘然离去。

    阳煜回头等寒伊时,就听会客室里阳鸿才不顾伤势一顿一顿嘶吼:“你骗我,骗我,都是假的,胡说,裴儿就是我儿子,你胡说。”

    女声则尖利些:“不可能,不可能,那小婊子我早弄死了,她不可能还活着,不可能,她怎么会有裴兰哥哥的孩子,不可能,裴兰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的。”

    寒伊神清气爽地从会客室里出来,瞧见阳煜看她,挑眉说:“□□折磨哪比得上击溃他们精神上最在意的东西。小洋芋,想知道我跟他们说了点什么吗?”

    阳煜摇头:“不想。”

    “为什么?事关你的身世,刚刚你还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现在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了?”

    “开始钻了牛角尖,后来大概能猜到些,不过最关键的是我不在乎了,我是哪来的,怎么来的都不重要了。我只需要记得,这些年,我跟着你过的很好就够了。”

    廊道里传来些许回音,两人的影子在转角消失,影木星的漫天星光落在浮生舰上,为它镀上了一层银辉,在嘈杂的虫鸣声里依稀还能听到一个满含笑意的女声在说:“你怎么这么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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