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一次当伴娘的经验，这次常清秋就从容很多。

    她站在角落，看着最亲密最熟悉的人一步步款款走向她的新郎。没有人比彼此更了解彼此，她们是朋友，更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代表祝福的泪水朦胧双眼，常清秋笑着将自己的掌声融进场内。

    成诗妍说：“过去的26年里，我从未正式收到过一束花，从未和谁牵手漫步校园。我幻想过浪漫的人生，但生活和经历教会我要现实。于是我幻想过以后平平淡淡的日子，却从未料到你是我未来的一部分。”

    赵家齐说：“说实话我从未想过结婚是什么样子，我原本以为感情是两个人就够了，直到我和你相处，我才发现感情是渴望拥有一段长久的关系，是证明你是我的，而我更属于你。”

    抛捧花环节，常清秋猫着腰给成诗妍拖好裙摆，接着就站在一旁看谁会是幸运儿。

    “准备好了吗？”成诗妍朝后挥动手里的捧花，“来咯！”

    身后的人跃跃欲试，望眼欲穿的样子直接把常清秋逗笑。她看着新娘做着假动作，哄骗后面的人乐得不行。

    “好了好了，这次不逗你们了。”

    捧花又转了两圈，这次直接停在了常清秋面前。

    “大家原谅我的偏心，因为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这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常清秋把捧花视若珍宝，怎么看怎么喜欢。

    “这么喜欢？”沈肆凑到她耳边，“那给你多买几捧。”

    两人都不适合喝酒，因此就坐在安排好的位置上享受美食。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常清秋戳戳他的腰窝，起身要去洗手间。

    逗她实在好玩，沈肆扶着椅子靠背站起来，把他靠在旁边的拐杖拿过来，一幅整装待发的样子，“要我陪你吗？”

    常清秋笑骂他一句神经，叮嘱他待会新郎新娘会来，让他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搭把手，还是不能缺席的好。

    宋词没在现场，唐诗离开以后，他选择把自己丢进手术室里，在各大医院里奔波。

    沈肆现在恢复得还算可以，已经能感受到一点右腿的存在，勉强能动一下腿，但离了拐杖还是不行。

    解决完自己的事，常清秋正准备开门出去。

    外面有人在说话。

    “那个伴郎长得可帅是吧，可惜就是残了，听说以后很难恢复，不然我说什么都要上去要个联系方式。”

    “可死了这条心吧，人家有对象，就是台上的那个伴娘。”

    握着开关的手推也不是收也不是，常清秋也想听听沈肆会被什么样的想法困住，干脆就在旁边听。

    那人啧了一声，听起来带了股一言难尽的意味，“那他对象真伟大，都这样还肯留下，指不定自己都会被耽误，她父母就不介意？”

    不啊，常清秋无声回应。

    外边的声音很快随着脚步声消散，常清秋终于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洗完手擦干，刚出去就被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很久吗？”

    沈肆扯出一个笑，揶揄她：“刚来，怕你掉下去了，来接一下你。”

    这个笑她再熟悉不过，不带什么感情，单纯只是因为面对的是自己。常清秋想要说点什么，却无从开口。

    捧花被安置在最显眼的地方，常清秋洗完澡出来，没在客厅看见沈肆的身影。

    但并不难发现。

    晚上习惯只开一盏落地灯，橘黄色的灯光中不难发现阳台上的男人。他倚在护栏旁，能看出身体重心放在左腿上，拐杖不见踪影。

    更让人注意的是他指间的一点猩红，以及笼在他周身的薄雾。

    沈肆抽烟，常清秋是知道的，但他很少在她面前抽，抽的时候也会避开常清秋，从不会让她闻到一点烟味。而且他的烟瘾很小，加上自制力强，能几天才抽上一根。

    指间的红点明明灭灭，眼看着离他的指缝越来越近，常清秋还是没忍住，上前推开了阳台的门。

    “沈肆。”

    听见她的声音，沈肆下意识回头的瞬间又把烟掐了，笑着看她：“乖，今天累了，先进去睡觉，这里味道重。”

    常清秋没有听他的话，上前环住他的腰，埋脸在他胸口闷声问：“最近很累对不对，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沈肆还在坚持让她到里面去，可他偏偏舍不得推开怀里的人，这给了常清秋机会，把他抱得更紧，“别赶我走。”

    无奈，沈肆弯腰抱住常清秋的同时尽量不把重量压在她身上。鼻尖抵在她的锁骨，感受到她在背上一下又一下轻拍着。

    “你知道的，我更希望你能主动和我分享情绪。”

    “我在想，把你留在身边，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沈肆捧起常清秋的脸，指腹在她脸上柔力牵动着。

    这是听到了。

    “留下还是离开，这是我的事，你没有权力决定。”她往沈肆的掌心蹭了蹭，略显强硬的语气软和下来，“你还记得今天婚礼上的誓词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我只要你。”

    这无异于一阵夏日的风，将笼罩在沈肆周身的阴霾全部挥散。

    “且不说你的腿还有恢复的可能，就算真的恢复不了，我听不见，你走不了路，我们俩天生一对。”

    “一个月，一年，十年，甚至是一辈子，我都陪你。”

    像是要把彼此融入骨血里的力度，常清秋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颤，能清晰听见他胸膛里热烈的心跳。

    他在笑，在叹息。常清秋不解，拉着他的衣角：“怎么啦？”

    “早知道就不抽烟了。”

    这下她更不解，疑惑直接写在了脸上，也随着他的笑而笑，“到底怎么了嘛！”

    沈肆专注对着她的视线，带着尼古丁的指尖滑过她的唇，风一吹触感更深，引起骨头的一阵酥麻，“要是不抽烟的话，现在就能吻你了。”

    她还有点愣神，随后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和沈肆逗弄她时如出一辙。

    尼古丁的味道很快在唇齿中交互，沈肆惊讶于今晚常清秋的开放，趁着暂时分开的间隙笑问：“今晚背着我喝酒了？”

    “要不你检查检查？”

    再次贴近，一发不可收拾。落地灯打出一道交织的影子，在屋子里来回晃动。两人半走半搀扶，到了房间，常清秋的腿率先碰到床沿，重心不稳，两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沈肆撑起手臂免得把重量压到她身上，这倒方便了常清秋使力。她翻身跻身上位，却还是青涩得像只纸老虎。

    抬臀想要拉开一点距离，不料沈肆扣住她的腰就是一个用力。唇齿间发出些嘤咛，常清秋咬住唇，又羞又燥地瞪他，半点威慑力没有，倒更让人想继续欺负她。

    沈肆也这么做了。

    腰腹用力，连常清秋都带着一起坐起来。不料在摩挲，黏腻的液体实在让人感觉不到舒服。沈肆最了解常清秋吃软的性格，顺从弯腰的同时将她的位置抬高了些，“今晚你来好不好？”

    夏季闷热，即使是晚上也没凉下多少，空调的冷气足够，却还是抵挡不住相互碰撞的热情。

    “就到这吧，真的不行了。”常清秋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连发丝都是累的。她用撒娇的语气向他示弱求饶，却忘了这个时候这一招最没有用。

    根本不想拉开一点距离，让空气有机可乘。沈肆化身哄骗孩子的大灰狼，俯身亲吻她脊背，在那蝴蝶骨上停留的最是久，“你躺着就好。”

    分不清是天快亮了还是远处建筑的灯，疲惫不堪的常清秋窝在沈肆怀里昏昏欲睡。

    “乖乖，你的体质太差了，以后要多锻炼才行，明天去跑跑步？”

    明白他意思的常清秋不想搭理他，实在没力气动，只勉强伸了两根手指在他腰上捏了捏，以示自己的反抗。

    一夜好梦。

    虽然名字里有秋，但常清秋是夏天生的。

    那年成女士的预产期在秋天，她和常明商量了很久，字典翻了一本又一本，还是没有确定好名字。

    不知道肚子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名字也要考虑周全。最后还是两人抓阄，才有了“清”和“秋”。

    满怀着丰收希望和清凉的孩子，却在最灼人的季节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刚出生就被送去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夫妻俩都没有再琢磨名字的心思，“清秋”也就成了正式的名字。

    也正是这个契机，常清秋才能在生日那一天到来的同时也迎来自己的毕业典礼。

    淮渝大学的学生，典礼自然是在渝大。前一天才下过雨，地面的积水已经蒸发，树叶上的灰尘被洗去，留下的是透亮的绿，和绿茵底下的嬉笑声以及身穿学士服的学生。

    “恭喜你正式成为社畜一员。”成诗妍给她递上准备好的鲜花，“接下来的日子注意保护头发。”

    常清秋抬眼看看帽檐下压着的乌发，笑着回复她：“放心，早就准备好了。”

    几乎所有亲近的人都在现场，常清秋看了眼手机，沈肆说路上塞车，可能要晚点才会到了。

    复健的效果不是很好，他右腿的行动力只恢复一些，但从他醒过来的那个时候开始，常清秋心里就已经无比满足。

    “带了你这么久，终于等到你毕业了。”谢居正揶揄，看似在吐槽常清秋好几年才从自己手底下毕业，实际上语气里满是祝福，“带了你得有快十年了，估计以后没有人能打破你的记录。”

    周奇说：“恭喜师妹，以后身份转一下，从师兄妹变成同事了。”

    他还有事情要忙，也只是抽空来跟常清秋说一声毕业快乐。

    性格活泼的韩承翎自然不会缺席：“姐姐！”

    先是诧异，很快反应过来的常清秋弯了眉眼，“你怎么过来了？没课吗？”

    “翘课来的。”见到她震惊的眼神，韩承翎赶紧改口，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才发现是少了扎人的视线，“逗你的啦，今天没课。学长没来？那我可要邀请你出去吃饭了。”

    所有人都到场了，除了沈肆。

    拨穗礼已经开始，常清秋微微弯腰让谢居正将头上的流苏由右拨到左边。合完照，她和恩师拥抱，听见老师说：“快去吧，有个人在等你。”

    仓皇的视线在会场里搜寻，她很快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沈肆逆着光，似乎感应到了她的视线，张开了怀抱朝她走来。

    常清秋朝他奔去，情绪从惊讶变成惊喜。

    右侧没有看见拐杖的影子。

    他走得慢，却像打败了恶龙的骑士，坚定地朝他的公主走去。

    未来，他们会是童话里获得幸福的王子和公主，走向拥有彼此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