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交战

    第十二章  天人交战·真真假假非分之想

    出发当日,罗千带着简单的行囊,随谨言朝王府外走去。除了一如既往的神色不善,此时谨言脸上还多了几分复杂之色,罗千并不想搭理,当没看见。

    “站住。”谨言忽然憋不住,厉声道,“此次与王爷一同出行,有件事要提醒你。”

    “谨言大人请讲?”罗千心中浮现出无数问号,我哪里又得罪你了?

    “提醒你不要对王爷有非分之想,我会盯着你。”谨言目光一凛,厉色道。

    “谨言大人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而且我是男的呀。”罗千无语地摆摆手道,百思不得其解。

    “呵。”谨言冷哼一声,“那日酒后,你亲口所说的,王爷和我都亲耳听见了。”

    酒后?吃火锅那晚?

    罗千恨不得当场抓耳挠腮,那晚自己把自己灌醉后,难道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但她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谨言在撒谎吓唬她。

    “谨言大人,在下真的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该不会是无中生有吧?”罗千正色道,“倒是说说,我说了什么,王爷听到了什么?”

    谨言看到罗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竟有些气急败坏道:“口口声声叫王爷‘哥哥’,然后说你心悦他。”

    呃,这么直白的吗?天地为证,我心悦对象的怎么可能会是顾汐知?!

    罗千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她记不得、也不相信,但看谨言的样子,好像也没有在造谣,只好澄清:“首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我也不确定说过了什么。其次,如果我真的说了,酒后的话谁信,你认为王爷会信?最后,我有自知之明,也没有非分之想,谨言大人就没必要费心了。”

    “呵。”谨言又冷哼一声,心道,知不知道你喝的是鉴心?他好似下最后通牒那般喝道:“莫要乱王爷心神,否则别怪我不留情。”

    罗千内心已经翻了无数个白眼,大哥,你有迫害妄想症别联想到我呀,谢谢!

    凌王的马车已经停在王府门口,后面跟着另一辆马车,蝶依刚刚挑帘入内。罗千寻思自己大概会和蝶依同乘,正要走过去,只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上来。”

    “……”

    与凌王同乘?!

    不快的神情早已爬上谨言的脸,罗千瞬间莫名紧张起来。万一,万一谨言说的是真的,自己那晚真的胡言乱语了,她以后要以何面目面对顾汐知?

    罗千硬着头皮上车后,给顾汐知行了个礼,径自坐下。顾汐知正在翻阅她今早通过谨言呈递的工作汇报,主要是给仙乐坊查账的记录和经营建议。

    在报告最后,罗千写道:“记得出了南城门一路南下,有段道路两旁盛夏时节会有紫花挂满枝头,美不胜收。近日两场大雨过后,大概已是落英缤纷,别有风情。”从这句与工作报告内容无关的文字里,扑面而来的都是罗千对于“放生”的渴望和按捺不住的雀跃心情。

    瞅到自己的墨宝,又联想到刚才和谨言的对话,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作死的路上已经越走越远!

    真是无知者无畏!假设那晚她真说了那样的话,还为了拍马屁和套近乎给顾汐知写了这些有的没的,那不是明摆着在“撩拨”他吗?想到此,她已尴尬得想撞墙。

    罗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还好有半张面具挡着。她本想着上车后具体问一问此行目的和计划,结果率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不能自拔。

    “落英缤纷,别有风情。”顾汐知清润的声音响起。声音近在咫尺,声音的主人就坐在茶案对面。“这条路本王倒是从未在这个时节走过。”

    马车一侧窗帘挑起,阳光斜斜流淌进来,眼前乌发披肩、剑眉星目的男子却像是更耀眼的存在。他肤色莹白剔透,尖削流畅的下巴似被精心雕琢过一般。

    “那个……”罗千不自在地咳嗽两声道。

    “哦?”顾汐知侧头看她,声线很冷,但显然在等她继续说。

    罗千本想转移话题询问此行目的地,可想到还要与顾汐知这样面对面同乘好几日,有些事还是应当澄清、不吐不快。

    “听说在下那日喝酒后,说了一些糊涂话……”罗千整颗心狂跳不已,不由地顿了顿。

    顾汐知等她继续。

    罗千鼓起勇气继续:“请王爷放心,罗千对王爷,绝对没有非分之想,只愿尽心为王爷效力。”

    “……”

    顾汐知千年冰山般的脸,蓦地换了颜色。他,竟然,笑了出来。颜色极浅的唇瓣舒展,一边嘴角现出了个勾人的梨涡,眸中繁星闪烁,笑意直达眼底。

    这景象的震撼程度,跟冰山在罗千面前坍塌融化没什么两样了。

    始料未及。罗千已是惊得挪不开眼。

    不过顾汐知却把罗千这震惊的眼神,解读为心虚。

    “你敢起誓,不会害本王?”顾汐知嘴角依旧上扬,眼神骤凉,笑意褪去,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昙花一现。

    “小人发誓,若有害王爷之心,随时被王爷一掌劈死。”罗千方才因美色而荡漾的心情瞬间坠入冰冷的谷底。心道,我如果有本事害你,就不会被你发现,如果被你发现,就说明我是个废物,活该被你劈死!但也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他理解的“非分之想”是害他之心啊,合情合理,那我就犯不上尴尬了。

    她的心本就乱,转念又忍不住怨念起来,一次次试我、防我,当初又为何留我?!

    但随即,另一个念头又给她泼了盆冷水,心里有个声音提醒着她:“别抱怨了,你在哪里都是死,现在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天人交战。

    罗千也不是那么有原则的人,这么多日以来,她不是没有考虑过逃出凌王府、转头投奔慕白的可能性。她可以主动提出帮慕白把暝月会的商业版图做大,以保她一家人性命无虞。但罗千是金书翰的人,慕白不信任她,才以接受考验为由把她“派”到顾汐知身边,而且她也并不知慕白最想要的是什么,万一他图的不是钱,那她也就没什么价值了。自投罗网岂不是死得更快?

    如今留在凌王府里效力顾汐知,虽然别扭,但好歹能多活一天是一天。除此之外,现在她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从表面上看,顾汐知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沙盘推演无数次后,罗千定了个生存策略:先追随凌王,暂时不要管什么藏宝图的事,获取了信任和行动自由后,再找出救阿娘和弟弟的法子。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勤勤恳恳、尽心尽力的原因。

    回顾这些天的心路历程,罗千只能默默仰天长叹,我那该死的“迷之自信”啊!不是每个老板都能被搞定的!果然,不作就不会死!

    她不知此时自己早已耳根通红,全被顾汐知收进眼底。顾汐知收敛了所有神情,毫无波澜的声音传了过来:“朝廷在民间募资修道路、铸兵器。这行要去见苏烨。”

    罗千懂了,燕国边疆连年征战,现在看似歌舞升平、繁华盛世,其实国库已接近亏空,故这十多年来朝廷对民间商户的自由生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营商环境宽松,也所谓“放水养鱼”。“大鱼”的典型代表,在北方是京城的金书翰,在南方最被人津津乐道就是芜州人士苏烨。如今战事平息,被养大的鱼也该反哺朝廷了。

    但在燕国,除京城外,皇族对各地的管辖能力有限,各地的地头蛇不好驯服,以募资为由谋求合作,便是为促进长远发展所迈出的第一步。放眼当今朝廷,能担此重责的人需要名声好、懂商道、有威严,这样的人,还真数不出几个。顾汐知挑头,也是众望所归。

    罗千忆起,此前鹤延堂及极道馆与朝廷和皇族的关系,主要由金书翰来打理。南宫诺接触得不多,毕竟她太年轻,资源有限,离顶级大鳄还有距离,但那也给了她可进可退的机会,船小好调头便是如此。毕竟想得到的多,就得付出得多。可惜金书翰希望她更上一层楼,她却退而求其次。

    “苏烨行踪隐秘,非常人能见到。”罗千谈起坊间传言,又有意无意问,“那王爷有没有找过金书翰?”

    “他失踪了。”顾汐知保持着一以贯之的轻描淡写。

    实际上,金书翰第二次失踪,是被顾汐知藏起来了,为此,金书翰还交了一笔保护费。朝廷募资的大金主怎能少得了他?苏烨所在的具体位置也是金书翰给指出来的,这世上知情的人不出五个。

    “你曾建议本王让人放出消息,南宫诺密谋背叛金书翰未遂,一夜之间下落不明,有人在仙乐坊赏金千两寻南宫诺行踪消息。”顾汐知又道。

    罗千听出顾汐知在问她与金书翰的真实关系,不自然地笑笑:“王爷采纳了在下的建议,罗千倍感荣幸。金书翰与在下是师徒,不过后来关系确实有点僵……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背叛了他。”

    “如何背叛?”

    “我希望闲云野鹤,归隐云游,他不同意。”

    “哦?若想闲云野鹤,又为何投靠本王?”

    如果罗千没有记错,这还是顾汐知第一次直截了当地问她“有何居心”,如果还有,恐怕就在她喝醉了之后,但她不确定。

    “王爷英勇不凡,一见景仰,再见臣服……”罗千把早前的话术又重复了一遍。

    “别说‘良禽择木而栖’这些套话。”顾汐知低冷的声音里有了怒意,“你是不相信,本王今日就要了你的命?还是说,你太高估了自己的价值?”

    “……”

    如此近距离直面顾汐知,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从刚上马车对上他起,罗千的心情就一直跌宕起伏,无法做到像平时那样冷静。

    此时不能说心态崩掉了,但她面对着这座阴晴不定的冰山,保持高强度的委曲求全、做小伏低状,她尽力了,但办不到!她已经绞尽脑汁鞠躬尽瘁了,还要怎么才能讨好凌王?她又不是金书翰,她又不是千年老狐狸,她始终沉不住气,此刻充斥在她脑中的只有“老子破罐子破摔又怎么样”的想法。

    “王爷想必已经知道,金书翰是暝月会在京城一带的代理人,暝月会高层变动,他也不能幸免。小人惧怕殃及池鱼,想着跑路来着……咳咳,那不是没跑成就变了天吗。那日小人有幸见到王爷,就厚着脸皮抱大腿了。在小人心里,投靠王爷比投靠慕白要好。”

    “本王这儿哪里更好?”顾汐知语气带着嘲讽。

    “毕竟有龙儿。”罗千心里翻着白眼,我没得选,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罗千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竟让顾汐知无语到想笑。

    “贪生怕死之徒,跟着本王,哪日也会弃主跑路吧?”说这话的时候,顾汐知眼神毫无波动,声音依然疏离,但语气里的怒意惊荡然无存,意外夹杂了些许慵懒。

    “王爷,您可以对我没信心,但对自己要有信心。”日日汇报以写代述,就是怕说多错多,罗千方才直抒胸臆半真半假说了那一大堆,索性继续破罐子破摔。也许,顾汐知也想看看她的真面目。

    “您可以随时一掌劈死我。”罗千毫不委婉,“王爷和在下是主仆关系,也是变相的合作关系嘛。双方有利可图才能合作,王爷保小人一命,小人给王爷效力,各取所需,不也挺好吗?在王爷手上,我若想跑,能跑得掉?”

    “哦?不演了?才这么一会就沉不住气了?”顾汐知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各取所需?通常,从本王这拿东西的人,都活不过一天。你活得够久了。”

    “谢过王爷。”罗千无奈笑笑,“王爷的信任,不是还没拿到吗?”

    “别演了。省点力气,让本王看看你还有多大利用价值。”顾汐知合上眼,打坐冥想。

    顾汐知的睫毛浓且长,五官立体精致,合眼之后寒意渐渐褪去,脸上一片祥和安宁,仿佛人畜无害。印象中,罗千从未见过这样的凌王。

    好看又有什么用?从始至终都和自己不对付,难搞。罗千以一手支脸,目光在顾汐知的脸上流转,心道,那是你说的不用演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看够了吗?”顾汐知没有睁眼。

    罗千没有立刻收回目光,还是直勾勾看着对面,心想我就静静看你装逼。

    罗千寻思着顾汐知大概会被激得受不了,把她轰下车,不料,他伸手前倾在她肩头一点,她便趴在几案上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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