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志

    苏凝安不知该如何来描述陆离走近她的心情,恨意不断涌上来,她用尽力气,死死攥着拳头。

    指甲嵌进肉里的痛楚,揪着她快要崩裂的理智,才让她终于忍下来,没有对着陆离出手。

    她已经害过将军府一次,切不可因为心里的愤恨,再把将军府推上绝路。

    这会儿,她只觉得耳边隆隆的,听不清陆离说了什么,只看到有两个小厮上来,要将夏宛娘给拖走。

    “侯爷,妾身有孕的时候,您就说过,会让妾身进门,不会让您的孩子流落在外,可妾身等了一天又一天,您都没有要让妾身进门的意思,您还要妾身等到什么时候!”

    夏宛娘几乎是拼了命地挣开了那两个小厮的手,见着空挡就往里窜,一路来到苏凝安面前,抓着她的嫁衣,跪了下去。

    “夫人,妾身不求什么,只求这孩子能在侯府名正言顺,要是您不容侯爷有妾,只求您让妾身的孩子跟着您就行,夫人,妾身求求您了!……”

    夏宛娘不断地祈求,对着苏凝安连连磕头。脑门上都磕红了,她也不知道疼。

    苏凝安总算压下一腔的仇恨回过神来,看到夏宛娘这般,忙弯腰将她扶住,而后转过异常苍白的脸,看向陆离。

    陆离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他知苏凝安对她用情至深,但没想到一个夏宛娘就把她刺激成这样,连忙解释:“你别听她乱说,本侯与她毫无瓜葛!”

    接着,他就转头去看夏宛娘,那张温润的脸上,一双眸子满含阴冷,竟把夏宛娘给骇住,一时噤了声。

    “你到底是受谁的指使,来破坏本侯与将军府夫人婚事,还不从实招来!”

    “侯爷何必动气,既然这姑娘与你毫无瓜葛,不如交给我处置可好?”

    苏凝安瞧着他在那演戏,心底冷笑一声,却无比温柔地开口,好像根本没有突然出现的变故而对陆离产生怀疑。

    陆离闻言,心却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回头去看苏凝安,她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地温柔笑意,倒是叫他不好拒绝。

    可他已经感觉出了苏凝安的不一样,不过想来谁大喜之日遇上这种事都会有些脾气,左右她也没什么能耐,便答应下来。

    “侯爷知道,我的两位兄长正好镇守在边关,我想把她送去边关,等她生了孩子,如果是女孩就和她一样充作军妓,若是男孩就卖给边关的有钱商户,当个奴才,侯爷觉得如何?”

    苏凝安的声音软软的,可每个字落在陆离耳中却觉得神经都在抽搐,她竟然让他的孩子去做娼,去当奴。

    怒火不断涌上心间,那张阳光般的脸上逐渐覆了阴云,那挂在嘴边的温润笑意不觉僵住。

    但他到底是惯于装腔作势的,出口的话里竟然不含半分怒意,反倒带了一些失望。

    “凝安,什么时候你也变成了后院里的庸脂俗粉,对于子虚乌有的事都这般残忍了?”

    “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她这般来恶心我,我还不能有脾气了是吗,构陷朝廷命官,按照本朝历律该当何罪,侯爷应当比我清楚,还是说这孩子真是你的,你舍不得?!”

    苏凝安的声音陡然提高,看他的目光都变得锐利起来。

    陆离眼皮一跳,忽然发现眼前的苏凝安没有以前那般好糊弄了,心思一转,立刻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张口解释。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大喜的日子,这样不好,不过你要是心里不痛快,那就由我来办,毕竟此事也因我而起。”

    那话里多少有点服软的成分,倒像是在哄她。

    不过细细辨来,则是把无理取闹,不讲情面,蛇蝎心肠这些词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她身上,而他则干干净净,还是那不染纤尘的谦谦君子。

    此刻,苏凝安看着他那张温润的脸,在阳光下似乎还带着些许圣人般的光辉,只觉胃部一阵翻腾,有点想吐。

    就是这张完美无瑕的面具,曾经让她无限追逐,也让她深坠地狱,那些记忆历历在目,只让她生出一个想法。

    把眼前这张迷惑世人的面具彻底打碎!

    看到苏凝安若有所思的模样,陆离觉得她应当会给他这个面子,毕竟他都那般让步了。

    “陆离,你记不记得,你曾经允诺我什么?”

    可苏凝安说出的话却让他始料未及,一颗心骤然绷紧,不安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就连面上端着的温和笑意也稍有停滞,扬起的嘴角往下沉了一半。

    他的甜言蜜语,何止对一个女人说过,突然被这么一问,刹那竟想不起哪句是对她说的。

    苏凝安见了,嗤笑一声:“既然侯爷不记得,那我告诉你吧。你曾说过,此生你只倾心于苏凝安一人,往后余生只与她携手白头,不会再看其他女人一眼!”

    “可京城里,哪个达官显贵没有三妻四妾,这是无可避免的!可是,我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啊!”

    后面的话,陆离铆足了深情,就连他自己都快被感动了。

    “哈哈哈……”

    苏凝安却像是听到了非常好笑的笑话,直接笑弯了腰,就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这让离她最近的红杏和夏宛娘不由得一怔,红杏从未见过那样的苏凝安,心里惶恐。而夏宛娘是觉得她奉命来搅局,伤了这位可怜的姑娘。

    正当她们犹豫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的话时,苏凝安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看向红杏,嘴角仍旧挂着灿烂的笑。

    “红杏,你可听见了?”

    红杏怔在原地,这已经是苏凝安第二次跟她说没头没尾的话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陆离却是猛然一惊,一瞬间仿佛全明白了,难怪苏凝安会这般反常。

    当下他眼珠子飞快的转动,想着如何将事情圆过去,不然他今天提前一个时辰来接亲就毫无意义了。

    就在众人也都一头雾水的时候,苏凝安从嫁衣的袖子里抽出一叠厚厚的纸张,递到红杏眼前。

    欣赏着红杏看到那上面写的东西,一张脸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愤怒的模样。

    那是红杏最宝贝的东西,眼见落到苏凝安手里,她想也不想就厉声质问:“你怎么可以随便拿我的东西?!”

    “红杏,我这坐主子的还真是失察,都不知道原来你已经心有所属,只是上面的‘陆郎’是谁?这字迹也有些眼熟。”

    苏凝安又将东西抽回来,故作认真地看了看,递向陆离。

    “侯爷,我怎么看像是你的字迹,要不你认认?”

    话里掺着半分玩笑,面上苏凝安似乎还是很相信陆离的,可越是这样,陆离心底越没有底,他从来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当一直熟悉的人突然脱离了掌控,他的心里分外不安。

    只是她还笑着,似乎在等着他看完否认,他只能抬手接过那叠纸张,看到上面的字眼皆是出自他的手笔,之间略微发颤。

    苏凝安到底知道了多少?她那样没脑子的人,怎么会找出这个东西!

    当下,他凌厉的目光刮到红杏身上,吓得她浑身一个战栗,不由自主地跪到地上。

    “本侯写给你家小姐的东西,为何会在你那里?”

    冰冷的字眼落下,红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对上陆离厌弃她的眼神,脑子“嗡”得一声炸开,只剩一片空白。

    那些她最为珍视的东西,在见光的那刻,竟然全是苏凝安的,明明她的才学远在苏凝安之上,样貌也不差,他曾经还夸她,比苏凝安更像大家闺秀。

    怎么会,他怎么转眼就不认了呢?

    苏凝安将红杏的神色尽收眼底,歪着脑袋看陆离,面上透着好奇。

    “既然是给我的,还写了那么多,那宫中宴会,京中高官侯爵的宴会上,你遇到我为何从来都不提?”

    从前的苏凝安蠢钝,看不到那些细枝末节,现在苏凝安却分外清晰,蛛丝马迹都扯了出来,每个字分外有力,将他还没来得及圆的谎彻底击碎,问得他哑口无言。

    “陆离,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眼见陆离那张温和的脸一点点地被击溃,苏凝安的心头有说不出的畅快。

    这一刻,她像是获得了无穷的勇气,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苏凝安,她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湛蓝的天空。

    清澈的眼底,倒映着炽烈的太阳,竟让她生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待她重新看向陆离,眼前一片清明。

    “陆离,你背信弃义在先,诓骗于我在后,像你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四处留情,到处播种之人,和那猪圈里的公猪有什么区别,你不配娶我苏凝安!”

    “说得好!”

    人群中传来几声赞叹,皆是女子的声音。

    苏凝安没有理会她们,而是将手里那方红色盖头抛到空中,紧接着抽出陆离挂在腰间的佩剑。

    耀眼的银光闪过,半空的盖头已经四分五裂,伴随着金戈入鞘之声,被风吹散,徐徐飘落。

    楚怀瑾在夏宛娘出现的时候,就带着时亦站在了人群中,见苏凝安此举,眼里满是赞许,就差鼓掌了。

    倒是他身边的时亦,看了看那头的苏凝安,又看了看身边的楚怀瑾,不由皱起眉,那姑娘不是昨天女扮男装来找他家主子的那位吗?

    想到昨日倒在血泊中那被削去胳膊的尸体,时亦的脸上浮现震惊,原来主子喜欢这样凶残的姑娘!

    “苏凝安,你在干什么?!”

    就在时亦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声厉喝将他唤回,又朝苏凝安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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