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又问。
李向晚连忙否认：“我没有这么说。”
“可你总是摆出一副是我做错了，是我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态度。”鹿溪还是觉得委屈：“早上去买水果的时候，你也说了类似的话。”
李向晚不认为自己有错，但他还是说：“对不起。”
“你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鹿溪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到现在都觉得我们不该去买水果。”
“我只是觉得既然是苏艺想吃水果，那么她就该自己去买。”
“可他们家离超市比较远，我们家附近就有超市，所以我们更方便。”鹿溪解释。
李向晚不说话了。
他们的视野一暗，进入隧道。
这条隧道很长，她们会在里面行驶十几分钟。
鹿溪看不清李向晚的表情，不过就算看不清，她也猜得到李向晚内心肯定还是不认同她的想法。
“买水果花不了我们很多时间。”她接着说。
这次李向晚静了静，反驳：“我们就是因为买水果才会遇上出行高峰。”
“所以还是我的错。”
“我没有说是你的错。”
鹿溪再次转过脸不说话。
“都是徐鹏的错。”
短暂的沉默后，李向晚奇异地把错误毫无缘由地推到无辜的徐鹏身上。
鹿溪转头诧异地看着李向晚，因为他难得的不讲道理而忍俊不禁，最后笑出声：“徐鹏错哪了？”
李向晚认真且严肃得思考了十几秒之久，回答：“他没有提前想到自己的女朋友想吃水果。”
鹿溪啼笑皆非，堵在胸口的那股气反而散了不少，虽然还是不高兴，但她开始愿意沟通，于是如河豚版气鼓鼓地抱怨：“其实我觉得只是大家的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不同而已。我从来不觉得你的想法是错的，你也不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我的身上。”
李向晚“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就好比你习惯了独来独往，但我更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和姐妹出去逛街或者一起度假也不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的无效社交，不是所有的人际关系都必须有利索图。”
李向晚似乎有了异议：“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为什么每次我出去和苏艺她们逛街，你都不开心？这次出游也是，你从一开始就显得很抵触。”
李向晚的表情看上去就有些抗拒，他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最终选择沉默。
他的沉默让鹿溪误以为自己猜中了他的想法，情绪再次低落下来。
前方好像终于变得畅通，车流前进的速度再次变快。李向晚也随之提升车速，前后都是车子引擎加速运作的声音。
鹿溪犹豫了很久，看着不远处隧道出口的一点天光，轻声问：“李向晚，你偶尔，会不会觉得其实我们不合适？”
李向晚不太高兴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挺多原因导致的吧。”鹿溪整理了下言语：“你不可能没有感觉。而且我感觉最近你经常不开心，似乎是我让你困扰了。”
闻言李向晚皱了皱眉，刚要回答，后方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尖锐地刺向他们的耳膜。鹿溪条件反射地去看后视镜，瞬间被一束强光激得眯起双眼，同时刺耳的刹车声快速由远及近。
几乎是下一刻，后车猛烈得撞上他们的车尾。即便李向晚反应迅速得立即踩死刹车，他的车还是因为惯性砰得和前车相撞。
鹿溪被安全带勒得胸口发疼，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膛里咚咚作响。
李向晚待车停稳后，第一时间去抓鹿溪的手：“小溪，有没有受伤？”
鹿溪摆摆手，好久才把卡在胸口的那口气呼出来：“没事……”
虽然她这么说了，李向晚还是不放心得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仔细检查她的身体，又认真观察她的表情，确认她真的无恙后，才松口气。
在他检查自己的时候，鹿溪同样慌张地查看李向晚。
二次撞击没有再发生，李向晚却仍然不放心，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方状况后，对鹿溪说：“我下车看看。”
鹿溪打算跟着下车，但是隧道内空间有限，李向晚不敢承担任何风险，只让她暂时待在车里别动。
前方同样有不少人从车内下来查看状况，他们一脸茫然地伸长脖子张望，很快就换上一脸不妙的表情。
鹿溪忍不住降下车窗探出脑袋往外看，这一看不免被跟着被惨不忍睹的现状给吓得一怔。
数不清多少辆车子接连追尾，她粗略得数了数，后方的出事车辆大概就有十几辆，最后方的好像是辆大卡车，正有浓烟从车底往上冒。
这得上新闻吧。
鹿溪不合时宜地想。
“小溪！”驾驶室的门猛得被李向晚打开，他语速非常快：“后面应该是个油罐车，你赶紧下车，我们得……”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和强劲的气流同时席卷而来，鹿溪觉得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脑袋，然后视线瞬间被一片白光替代。
她在尖锐的蜂鸣声中懵了很久，直到视线逐渐恢复清晰。
“鹿溪！鹿溪！”
副驾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李向晚慌乱嘶哑的呼喊一声声把她拉回现实。他紧紧抓着她的肩膀，浑然不觉自己的十指紧扣进她的身体里。
鹿溪被捏得生疼，发出一声模糊的□□。
李向晚只是短促地怔了半秒，立刻后怕地俯下身紧紧抱住鹿溪。
鹿溪也伸出脱力的双手回抱他，并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安慰他。
安全气囊有效保护了鹿溪，她并无大碍。
随着安全带解除的咔嗒声，李向晚站直身子，问她：“能走吗？我们最好快点出隧道。”
鹿溪强撑着镇定点头，这才发现李向晚半张脸都是鲜血，顺着他的下颚往下淌。
她惊慌失措地瞪大眼：“李向晚你的头！”
“没事。”他轻描淡写地回答，表现得毫不在意那点小伤：“有点破皮，问题不大。你动作快点，我们赶紧走。”
鹿溪从车里出来，看到刚才那场爆破带来的灾难。后方的车子集体被往前推了很长一顿距离，每一辆都被挤压变形。李向晚的代步车也是，后半截几乎都撞平。
再往后便是那辆爆炸的油罐车，滚滚浓烟卷着火花舔舐着隧道的天花板。
车辆间都是慌不择路四下逃窜的人。
她被李向晚拉着往隧道出口跑。身边人在逃跑的同时喊着让仍滞留在车里的人赶紧从车里出来，快点往隧道外面逃命。
周围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鹿溪还是清晰得听到那些凄厉悲恸的哀嚎哭喊。她有几个瞬间想停下脚步，帮一把身边的人。
但是李向晚似乎早已预料到她的想法，每当感觉到她的脚步渐缓，他便会更加用力得抓紧她的手。
“李向晚……”她出声。
李向晚边走边打断她的话：“小溪，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后面有三辆油罐车，随时有可能会再次发生爆炸，我们不能冒这风险。”
鹿溪认同李向晚的话，紧闭双唇跟着他继续走。
出口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李向晚提着的心微微放下，这才放缓脚步，对她说：“对不起。”
鹿溪错愕地看着他。
下一刻她突然听到一阵凄厉绝望的哭喊声：“楠楠！楠楠！”
鹿溪快走几步，看到车辆的过道处，平躺着一个脸色发紫的小女孩，她身边跪着个穿连衣裙的你女士，正手忙脚乱得按压着小女孩的腹部。
小女孩看上去似乎已经没有呼吸了。
鹿溪立刻回头看李向晚。
李向晚其实早就看到了这对母女，但危机四伏，他不可能让鹿溪冒生命的风险去救人。
他没有回看鹿溪，只是用力握紧她的手作为回答。
“李向晚，”鹿溪试图挣脱：“那个小女孩……”
李向晚咬紧后槽牙，加快脚步往前走。
“李向晚！”鹿溪急火攻心，用力甩了下李向晚的手，但是没有甩开。
只是这一下也同时激起了李向晚的怒火，他几乎是吼着说：“别犯蠢了！你根本救不了所有人！”
鹿溪倔强地盯着他，眼底很快浮现起水汽。
李向晚最终还是松了手。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女孩身边，出声询问：“请问需要帮忙吗？”
女孩妈妈满脸泪痕抬头，语无伦次得解释：“好像是糖？她刚才在吃糖，我给她试了海姆拉客，但是没用。”
“我来试试？我有经过培训。”
“好，好。”女孩妈妈想要起身，没料到小腿一软，斜斜摔在一边。
鹿溪顾不得更多，快速俯身去听女孩的心跳。万幸她的心跳还在继续，只是已经非常微弱。她抱起女孩放在前臂上，进行急救。
很快，一颗小小的红色硬糖从她的嘴里掉出来。
鹿溪和女士同时松了口气，女孩也在重新恢复自主呼吸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女士连忙冲上前激动得抱住女孩，把她牢牢锁在怀里，和她一起痛哭。
“先走吧，”鹿溪说：“先出了隧道再说。”
女士感激不尽，连连答应。
鹿溪刚往李向晚的方向走了一步，后方蓦得传来一阵不小的尖叫。
李向晚和鹿溪下意识对视一眼，两人眼里瞬时写满恐慌。
鹿溪看到他的嘴唇微动，好像是想对她喊：“跑！”
可惜他没有更多的时间。
回忆中的这一天，李向晚几次被打断要说的话。
坐在招待所大堂的鹿溪痛苦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绞尽脑汁地想，所以那时候的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在她问他，是不是也觉得她们不合适，她是不是让他感到困扰的时候。
他的回答会是什么呢？
最后那段相处的时间里，她们的冷战远远多过和平共处，他是不是也考虑过放弃？
他会不会，一直都在责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