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三闷哼一声,顺势翻身滚到一边,由于力道太大,猛地撞到墙边才停下。
隔着衣服,他按住伤处,嘴唇绷成了一条线。
他忽然松开手,平缓了呼吸,从地上起身,看着林簌说:“这招对我没用了。”
林簌充耳不闻,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往里一坐,一副打算上床睡觉的作势。
陈十三看笑了,走到床边:“你干嘛?”
“睡觉。”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林簌嘴里说出来,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林簌很清楚现在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武器的东西,想要赤手空拳对付一个杀人犯,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再说,这里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林簌很清楚这一点,陈十三当然也很清楚。
所以他并不急着离开。
看到林簌真的躺下睡觉了,他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掀开被子,也躺了进去。
还没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躺好,怀里的人就开始了剧烈挣扎。
“滚开。”
陈十三挡住她踹过来的脚,单手便钳制住了她的反抗,另一只手慢慢悠悠把被子拉到自己身上盖好。
“我偏不。”他说。
林簌呼吸重了,也不挣扎了,认命似的松了力道,就这么躺着不动。
陈十三的手原本箍住她的手腕,见她不动,手指也松了力道,轻轻拉着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搭,故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太近,两人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轻,语气也柔和了几分,没了刚才的剑拔弩张。
“你下去。”林簌说。
“不下。”
“好,”林簌收回手,正欲起身,“那我下去。”
陈十三揽住她的腰,淡淡道:“不准。”
不准?
林簌寻思他有什么资格说不准,心头怒火又涌了上来,趁人不备直接凑近,一口咬住了陈十三的脖子。
“嘶——”陈十三吃痛惊呼一声,抬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林簌这一口咬得很结实,似乎也没打算轻易松口,她使劲闭着眼,不管发间传来的刺痛,认真用力,仿佛是要把所有力气都用在牙齿上。
下一秒,她感觉颈间一痛。
是陈十三也咬住了她的脖子,恰好跟她咬的同一处,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力道。
一样不打算轻易松口。
林簌暗道不好,犹豫片刻还是松了口,她这头刚松口,陈十三也松了口,两个人像是斗气的孩子,必须要同时示弱才算结束。
被咬的位置传来阵阵凉意,她捂着脖子往后挪动,眼睛用力瞪着对面的始作俑者。
陈十三勾起唇角,眼里含笑,也抬手摸了摸脖子,指腹在受伤的位置捻了一下,拿到眼前一看,指尖都是鲜红的血渍。
“你很会咬啊。”
话里带着笑意。
轻松愉悦的语气,继续说道:“让我流血,是你的什么兴趣爱好吗?”
“嗯?”
陈十三伸出那只带血的手捧住了林簌的脸侧,大拇指在她唇上轻轻擦拭,让血渍在她干净的脸上留下清晰痕迹。
林簌用力打开他的手,猛地往后一退,整个人直接滚了下去。
黑暗里传来一声闷哼,随即灯打开了,照亮了站在窗边的林簌。
她的右手背在身后,手里拿着一块尖锐的瓷片,那是她之前在小花园里捡到的,原本一直都放在窗台的花盆里用来压土,此时却成了她手里唯一的武器。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低声问道。
陈十三从床上坐起来,随意地拿起枕头垫在腰后,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眼睛却一直盯着她藏在身后的那只手。
“我想见你。”
话音刚落,林簌嗤笑一声。
陈十三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眉头蹙起:“不信?”
“也是,你想杀了我,我却说想见你,要是换做我,我大概也不会信。”
“你知道我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林簌当时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就算是清醒的,当然也不会知道他是怎么逃出来的,要是知道,恐怕他早已命丧黄泉。
陈十三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话里的愉悦彻底消失了。
事发当时,他捂着伤口在山里飞奔,这座山他来过很多次,曾经很多次都是跟养父母一起来的,不过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山脚下远远传来警笛声,他根本逃无可逃,加上失血过多,他很快没了力气,摇摇欲坠。
然而这时,他看到了李青。
李青发现了他们掉队,由于没有人跟她一组,所以找到陈十三的时候恰好是一个人。
她听到了警笛声,也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李青抓着他的手架在自己肩上,把人扶着往山下走。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慌得不得了,一边走一边声音颤抖地说:“喂喂喂,你别睡啊,我看电影里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睡的……”
走出没多远,她低头看了看陈十三血流不止的伤处,觉得这么下去不行,于是便将人原地放下,加快脚步冲下山去,打算找人上来救。
然而她前脚刚走,陈家夫妇后脚就到了,看到陈十三,立马认出了这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就是自己离家多年的养子。
他们救了他,叫了私家车送他去医院。
陈十三昏昏沉沉地说:“不去医院……我要……回家……”
他说要回家。
陈家夫妇对视一眼,感慨万千。
回家好,那就回家吧。
他们叫司机把车开回了别墅区,到家后,已经等在家里的医护团队迅速展开救治。
同一时间,林簌躺在病床上,被推进了绿城医院。
陈十三捡回来一条命,不久后,警方正式发布通缉令。
陈家夫妇看到新闻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陈十三的踪迹,警方来晚了一步,线索就此中断。
那时候,陈十三刚做完手术没多久,逃跑路上伤口撕裂,痛得整晚睡不着。
他无法使用原来的身份,也无法正常搭车离开吉安县,所以就跑到山里待了一段日子。
所幸伤口一直没有感染,恢复还算不错,他慢慢恢复了行动能力。
可身体越是好转,他就越是不可控的想起那天在山洞里的画面。
那把刀如何刺穿他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边。
还有林簌说的那些话。
每一句,都让他印象深刻。
“那你爱我吗?”
“是吗,可我不信。”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什么是爱?”
根本忘不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刻在了他心里,只要想起都会顺带想到那张脸。
那张冷静到淡漠的脸。
到底谁才是那个不懂爱的人?
陈十三以为,或许她才是那个人。
那个不懂爱,玩弄感情的人,不是他。
于是他坐上偷来的皮卡,装作拉货的山户进城售卖,一路伪装进入绿城,四处打听林簌的消息。
他清楚自己现在是个通缉犯,保命要紧,警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发现他的踪迹。
可奇怪的是,他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但只要一想到那个女人,就不可自控的想要去找她。
他想当面问她一句:都是假的吗?
这些日子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假的吗?
如果她说是,他也不打算信,权当对方只是口是心非,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着。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他今晚过来找她这个决定或许是一时冲动,然而在看到林簌的那一刻,他又觉得这一个月的痛苦都值了。
眼前这个女人差一点杀了他,他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恨她。
这无疑让他感到痛苦,然而最痛苦的却是他确定了自己爱她。
这一次,谎言成了真。
这一刻,他暗自下了决定,即使要付出天大的代价,他也要这么做。
他要她留下。
心甘情愿的留下。
留在他身边。
刚才那么一咬,陈十三似乎清醒了不少。
他认真看着林簌的眼睛,没把话继续说下去,他想,逃命那么狼狈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
毕竟,他在她眼里已经够狼狈了。
“林簌,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他说这话时,眼里的笑意全都散去了,只剩下认真。
林簌攥紧了手里的瓷片,一声不吭。
他接着说:“童梦临死前告诉我,有样东西要我交给你。”
说到童梦,林簌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生动,冷声问道:“什么东西?”
“大概是一封信,又或是别的什么,你应该知道。”
时间胶囊前几年特别火,童梦当时很热衷玩这个,曾经跟林簌提过这事:“要是十年后我们还是朋友,到时候一起打开,你看了绝对感动到哭。”
林簌问过很多次,她到底放了什么东西,童梦嘴很严,怎么问都不说,她也就慢慢淡忘了这事。
直到现在听到陈十三突然提起,这才恍然想起。
“人都死了,要那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她说。
陈十三挑眉道:“是么,那算了,交易取消。”
他翻身下床,朝着病房门口走去,似乎真打算离开。
林簌心下一横,冲上前去,抓着瓷片的那只手高高扬起,就要落下,落下的瞬间,陈十三猛然转身,准确无误攥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推,将人按在墙上。
再慢慢悠悠地伸出另一只手,摘下她手里的瓷片,随手扔到地上:“我说过,这招对我没用了。”
说着,偏头靠近她,停在呼吸之间:“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林簌偏开头,几乎踮起脚尖,想要拉开这让人不适的距离。
然而陈十三却主动退开了,她一愣,摸不清这人想做什么,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张帕子已经压住了她的口鼻,一时间呼吸凝固,天旋地转。
她感觉眼皮突然变得很沉,只是闭了闭眼,便就此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