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簌稍微抬头咽下药，乖巧张嘴给护工看，护工对此感到惊讶：“你看起来比前几天好多了，继续保持哦，也许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出院了。”
林簌笑着点头，目送护工走出病房，然后翻身下床穿鞋，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今天天气很好，实在不适合关在房间里。
几天前的晚上，她知道了陈十三还活着的消息，以及那个男人被杀的消息，也是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那个男人是真的认识她。
因为他曾是她的忠实读者。
他追完了她的每一条连载，凡是出书或是周边都会大量购买，男人身边人都不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一开始方知远调查并没查到这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前不久男人的死，他顺着那些漫画查到编辑部，再从网站内部找出他加密过的ID，这才让真相大白。
一个疯狂粉丝为了见到偶像，为了发泄心中对结局不满的愤怒，最终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人，自然不值得惋惜。
方知远也不止查到了这些，还顺着男人的账号找出了另一个加密ID，经过解析，最终定位在华景小区。
那里，是林簌的住处。
指使男人的幕后真凶早就盯上了她，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她而来。
所以她才会一直觉得奇怪。
陈十三对她的包容太过，那绝不是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态度。
但当时的她全然忽略。
就连童梦早已死去的事实都截然不知，还跟一个连环杀手聊了那么久。
方知远原先不打算将这些事告诉她，连环案第七名死者的出现让整个市局忙得不可开交，上层对于已经结案的案子又出现了纰漏这事大发雷霆，要求专案组尽快抓获凶手，在此之前，对外全面封锁消息。
但他还是说了。
他以为自己跟这个女人只是萍水之交，他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但他一次次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他不想看到她死。
杜明熙的死已经让他痛苦懊悔多年，他想，只要人还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想，给她一点希望。
不管这希望是不是建立在他人的死亡上。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只希望她活着。
就像希望杜明熙还活着一样。
林簌在窗边站了许久，忽然目光一动，往前一步。
楼下是花园，平时到了散步时间，护工会过来陪她一起下去。
现在是上午八点左右，这个时间点外面没什么人在，但她刚刚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也就一眨眼，那人就不见了，好似从未来过。
林簌转身就往门口走，经过走廊，迎面撞上了负责她的护工，两人对视一眼，护工小跑到她面前：“怎么了林簌？”
林簌绕开她，朝着电梯间走。
护工紧随其后，一边问她怎么了，一边给同事发通知，让她们尽快过来支援。
她以为林簌又出了紧急情况，然而林簌只是急切地走到电梯间，盯着飞快变换的楼层数字。
护工又问了一遍：“林簌，你现在是想出去对吗？”
“不是，”林簌目不转睛，“我刚看到一个人。”
“谁啊？”
“是我……”那个字没能说出口，她突然回过神来。
叮。
电梯门开了。
里头的人穿着白大褂，是陈霜。
不是她看到的那个人。
林簌立刻安静下来了，冲陈霜略一颔首，转身往回走。
护工正想跟陈霜解释，但她摆摆手，无声示意噤声，接着便追上林簌。
“你在找谁？”陈霜问她。
林簌：“谁也没找。”
陈霜笑了笑：“你是在找吴佳荟吧？”
难得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林簌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盯住她，蹙眉。
陈霜又笑了几声：“她已经走了。”
林簌冷笑：“她来干什么？”
“放心，不是来找你的，”陈霜说，“她只是带了点东西过来，想让我转交给你，但是吧，你知道医院也有医院的规定，外带食物必须经过检查才可以到你手上。”
林簌眉头松动了几分：“东西呢？”
“东西太多了，还没检查完呢，我啊，就是特意过来告诉你一声。”
陈霜说到这，林簌已经拐进了病房里，头也没回，似乎对吴佳荟带来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
“不用给我，你们帮我解决了就行。”
陈霜笑得更欢了：“真不要？”
“嗯。”
“确定不要？”
“不要。”
“那好，你可别后悔啊。”
陈霜跟着走进病房，林簌却直接脱鞋上床，蒙上被子睡觉。
“这么不欢迎我？”陈霜话里带着笑意。
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回答：“嗯。”
“那好吧，那我走咯。”陈霜说着走出了门外。
走廊里跟过来的护工手里多了一个大的塑料袋，里头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吃的。
袋子里还有一张便签条，那是陈霜留下的，上面写明了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以及吃多少等等。
护工大概看了一下，发现里头都是一些小孩子最喜欢吃的零食而已。
吴佳荟不是第一次来，只是这次过来刚好被林簌看见而已。
她每次来都会带很多吃的，那些吃的无一例外，都是现在这年头小孩们最喜欢，最畅销的零食。
林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也不知道她做这些有什么意义，补偿吗？还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点？
不管是什么，于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回头路。
陈霜一走，她掀开被子坐起身，床头柜上放着刚才护工拿进来的一大袋零食，她看向窗外，头也不回地伸出手，随手拿出了一包黄瓜味的薯片。
她一片片放进嘴里，嚼巴嚼巴，然后咽下，很快消灭了一包。
接着又从里头抓了另一包番茄味的薯片继续吃。
吃得被子上都是薯片渣才罢手。
她忽然注意到门外有人经过，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前，却是迟迟不见人推门进来。
门没锁，如果是护工的话，随时都可以直接进来。
又或者是她的主治医生陈霜，但她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在门外自行罚站。
林簌翻身下床，猛地开门一看，外头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的脚步声只是她的错觉。
但一定不是。
因为走廊也有监控。
当晚，趁着值夜的护工不注意时，林簌偷摸离开房间，进到护士站查看走廊监控。
她熟练的操控鼠标，将时间调回白天听到脚步声的那段时间，监控画面显示，走廊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子女人在她病房外停留了一段时间。
发觉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然而很快倾身凑近了屏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面中的人。
由于镜头原因，以及女人站的位置，所以监控只照到了女人的侧面。
因为第一眼看到的是长发，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以为这是个女人。
她一点点滚动鼠标，将画面逐渐放大，直到整个屏幕只剩下女人的侧脸才停手。
她微微张着嘴，手指僵硬的离开了鼠标，慢慢坐回了椅子里。
画面中的女人右眼下有颗痣，正好长在眼尾。
而陈十三也有这么一颗痣，位置一模一样。
林簌几乎可以确定这女人，不，应该说是这伪装成女人的男人就是陈十三没错。
那颗痣不会骗人。
陈十三来过。
就在白天。
只跟她隔着一扇门。
刚才被她引走的护士发现不对突然折回来，林簌听到脚步声，赶紧将画面恢复原状，不着痕迹的离开。
她耳边回荡着方知远说过的话。
“他没死。”
“他还活得好好的。”
“还有力气杀人，跟绿城连环案的死者，死法一样。”
现在，他先一步找到她了。
情况不太妙。
林簌想联系方知远，但她的手机早就被没收了，没办法联系。
不过她很快打消了念头。
要是警察能查到他的下落，他又怎么会在这时候找到这里来？
她走进病房，轻轻关上门，正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却在这时闻见了一阵淡淡的清香。
茶叶的香气。
不属于她的熟悉气息。
一双手突然从她身后伸出，后背随即贴上了一块坚硬的位置，带着温热，以及久违的触感拥住她。
那双手箍住了她的脖子，不等她反应过来，猛然收力，她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那只手垫在她脑后，原本掐住她脖子的手在一瞬间揽住了她的后腰，卸掉了重摔之下的全部力道。
“好久不见，”陈十三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唇角始终带着笑意，说完，突然俯下身去，嘴唇贴近她耳边，“女朋友。”
话音未落，林簌已然回神，正欲大叫，嘴唇却被那只手紧紧按住，她的挣扎犹如隔靴搔痒，陈十三抬起头，忽地笑出声来。
“我还以为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原来一直记着呢。”陈十三说话时，眼睛始终盯着她的眼睛，像是生怕错过什么，眼睛一眨不眨，眸里满是兴奋。
“你不是想亲手杀了我吗？”陈十三声音很低，恍若未闻，“那就别叫。”
“嗯？”陈十三偏头看她，饶有兴致。
他看着林簌的眼神从充满怒意到逐渐平息，良久，才点了点头，他又笑了，轻轻抬起手，却没有要从她身上起来的意思。
两手继续撑在她耳侧，欣赏她的表情，听她凌乱的气息，细嗅那阵若有似无的香气。
那种香气跟她以前的气味不同，更像是消毒水洗刷以后留下的，闻起来很干净。
他很喜欢。
忍不住低头凑近，然而还未能触碰到日思夜想的甘甜，耳边一阵凌厉疾风呼过。
啪！
一声脆响。
他冷不丁挨了一耳光，偏着脸，被扇的位置火辣辣的疼。
不止如此，他缓缓低头看去。
林簌此时抓着往里拧动的位置，比刚才那一巴掌疼多了，那是他曾经受过伤的地方。
而始作俑者就躺在他身下。
接着，他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好啊，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