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远在山路中飞奔,跑了许久都不见两人身影,暗道不好。
这座山他第一次来,不熟悉路线,加上这里也没有进行过商业开发,所以很多路连个路标都没有。
他不知道林簌为什么突然带着陈十三逃离,不过既然是故意当着他的面逃走,想来陈十三就算想在这里动手,也会有所顾忌。
与此同时,树林间萦绕着两人急促的呼吸。
林簌拉着陈十三躲进了一个天然的山洞里,由于是白天,洞里光线还算充足,阳光映在墙壁上,映出一面暖黄墙壁。
陈十三面露疑惑:“为什么要跑?”
林簌毫不在意地说:“不喜欢一直被人跟着。”
陈十三立刻明白过来,知道她说的是方知远。
于是笑着回答:“我也不喜欢。”
她扯了扯嘴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跟人紧紧牵着。
如果光看陈十三的手,一定不会以为这是一双男人的手,因为太白,皮肤细腻到看不出任何杂质。
摸上去也光滑如水。
他的手指很长,属于细长的类型,也许是因为太瘦,手上的线条尤为明显,像是画在纸上的手。
只有漫画人物才会出现的那种,近乎完美的一双手。
这双手却长在陈十三身上。
林簌一面在想,一面用手指不自觉地摩挲对方的手指,一下又一下。
陈十三感受着温热的指尖触碰,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陈十□□手攥住了林簌的手,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是方知远追来了。
陈十三似乎对这个山洞非常熟悉,牵着林簌的手慢慢往深处走。
越往里走,黑暗就越浓厚。
一直走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陈十三停下了。
凉风扑面而来,林簌往后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在坚硬墙壁上,被陈十三攥住的那只手按在头顶,一个吻不轻不重的落下来。
她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也被拉起来攥住了,她意识到陈十三的手指真的很长,竟然可以单手按住她两只手腕。
黑暗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大脑一片空白。
陈十三咬住了这片柔软,在上面辗转碾压,来回折腾,直至两人都尝到了血腥味才松开。
他的呼吸很乱,林簌也一样。
陈十三贴着她的侧脸咬住了她的耳垂,灵巧的小蛇为其点染了一点清凉,他感受到林簌似乎战栗了一下,下一秒,他不再留恋,直接退回了刚才尚有余温的位置。
他这次没有完全沉溺进去,而是半睁着眼睛,如同林簌上次对他那样,在黑暗里盯着她看,然而什么都没看出来,因为他们走得太远,外面的光一点儿都照不进去。
所以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
此时此刻,唯有死亡才可以将他们分开。
方知远着急忙慌寻找两人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看守所那边打来的。
难不成只过了一天,那个男人就松口了?
接通电话。
几分钟后,方知远拨通了苏河的电话。
“你叫上夏桃一起回去,回去路上去趟看守所,他想拿案子的线索跟我们谈判,你们俩尽量多套点话,必要的时候,叫夏桃诈他一把。”
苏河那头挂了电话,立马拉着夏桃往山下走。
夏桃不明所以,一路都在问怎么回事,直到两人打上车出发后,苏河才简单的解释了一通。
夏桃不解:“这么要紧的事,方队就交给咱俩去做?”
苏河回忆了一下电话内容,点头:“主要还是交给你。”
夏桃:“……”
不一会儿,夏桃恍然大悟:“你说,咱们方队是不是担心林簌会有危险,所以才会连线索都不去找,直接丢给咱们。”
苏河一时没反应过来:“方队为什么要担心……你是说陈十三?”
夏桃严肃点头:“如果说陈十三就是真凶,那距离他下一次作案的时间还有好几个月,不过也不能排除时间可能会提前。”
苏河:“所以方队才会跟在他们身边,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苏河眨眨眼,笑道,“以为方队又打算跟林簌吵架嘛,不然还能以为什么,你这脑子一天天的,能不能正经点。”
夏桃狠狠一巴掌打到他背上,打得苏河一声哀嚎,差点没控制好正在翻江倒海的肚子。
这头两人急匆匆赶去看守所,另一头山洞里两人仍在如胶似漆。
林簌的手指穿过了他的发间,另一只手缓缓垂在身侧。
陈十三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用力,而她的动作从生涩变得熟练。
他稍微躲开了一点,难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问林簌:“你爱不爱我?”
这问题来的突然。
他清楚感觉到对面呼吸一窒,没有继续纠缠上来,却没回答自己的问题。
陈十三的手停在她肩上,慢慢滑落,在快要离开的时候猛然用力握住,这力道大得让人心惊,像是一种提醒,然而林簌却是一声不吭,硬生生扛了下来。
“陈十三,”她的话里带着笑意,“什么是爱?”
陈十三忽然听她问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一个意乱情迷下的问题,让他们的心越走越远。
什么是爱?
陈十三无法回答。
因为从没见过。
小时候没见过,长大了也一样。
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也曾问过很多人,没有人一个人告诉过他答案,每个人都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正如此时的他一样迷茫。
“那你爱我吗?”林簌问。
陈十三在黑暗里点头:“当然。”
“当然什么?”
“当然爱你。”
“是吗,”林簌冷笑一声,语气平淡,“可我不信。”
她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懂什么是爱?”
话音刚落,随即响起噗嗤一声,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皮肤发出的声音。
滴答。
滴答滴答。
山洞里响起了水滴的声音。
陈十三的呼吸变得急促,紧握着林簌肩头的手陡然松开。
“你在……做什么?”
滋啦。
打火机的光亮骤然亮起,照亮了一方天地。
照亮了陈十三充满惊讶的眼睛,以及腹部深深没入的水果刀。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刀把留在外面,能看出四周浸润了血液,正顺着刀刃往下滴落。
林簌笑着回答:“你说呢?”
她再次握住了刀把,用力往里搅动了一圈,陈十三浑身颤栗了一下,猛地推开她,顿时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
那是林簌的骨头与坚硬石块撞击的声音。
陈十三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抬手稳住了刀把,眼睛始终看着林簌,原本不可置信的表情在这一刻变得恍惚,似乎对她突然做出这样的行为感到惊讶的同时,还多了几分惊喜。
“你说过……信我,你骗我?”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微微发颤。
林簌看在眼里,打火机突然烫了指尖,被迫回神,抬脚猛踹过去。
陈十三侧身闪过,一手攥着腹部的刀把,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骤然往前几步,一把将人按在了墙上。
被阻隔呼吸的感觉很难受,没一会儿她就耳鸣了,整张脸憋得通红,两手死命抓绕箍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臂。
她摸到了铁一般的青筋,犹如石块一般的手臂,她深知自己难以反抗。
知晓此时此刻的她,就好像站在大象脚下的蚂蚁,随时随地都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一脚踩死。
蚂蚁想要杀死大象难如登天,而大象想要杀死蚂蚁,只是一个念头,一个瞬间的事。
她因为窒息落下泪来,眼泪大颗滚落,落在陈十三的手背上。
陈十三那因为用力而发出咔咔声响的手臂突然松了力道,林簌得以喘息一瞬,趁此机会伸手去抓对方的眼睛。
眼睛有多脆弱,一根手指轻轻一碰,足以失明。
陈十三哀嚎一声,骤然闭眼,松开手,连连后退,混乱中,林簌又踹了他一脚,那一脚恰好踹在了他刚才受伤的位置。
逃跑时,林簌不小心踩到了刚才掉在地上的打火机。
光,彻底熄灭了。
“该死,你回来!”
她在怒不可遏的叫喊声中逃往出口,一次也没有回头。
山洞出口的光亮近在眼前,她恐慌的表情变得扭曲。
光亮映照出她扭曲的笑容,恰好落在方知远眼里。
方知远找到了刚才突然消失不见的她,伸出手来,接住了将要摔倒的她。
“林簌!”
他喊了一声。
然而怀里的人已然闭眼,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方知远腾出手来给局里打去电话,简单说明了当下情况,请求最近的派出所和医院上山支援。
在支援到来之前,他草草检查了一遍林簌的伤处。
发现她只有脖子和手肘的一些淤痕之后,稍微放下心来。
医护人员在电话里告诉方知远,林簌之所以会昏迷可能是缺氧,也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在没有外伤的情况下多半没有性命之危。
确定这一点之后,方知远才将人放在了比较隐蔽的位置,这才冲进山洞里找寻陈十三的踪影。
然而进到里头一看,只看到一路蜿蜒的血迹,追过去一看,却是另一个出口。
山洞竟然是两边都通的。
陈十三原先就是本地人,又是案子的嫌疑人,如果凶手真是他,在这样的地方逃跑自然不在话下。
之前六起案子的第一案发现场无一例外,都是山里。
方知远又折回来,回来的时候,林簌正半睁着眼睛,眼神空洞,唇角带血。
那血不是她的。
是陈十三的。
在方知远跑进洞里追人的时候,陈十三重新折了回来,发现了昏迷的林簌。
他低头看着腹部只剩刀把的水果刀,看着脚下滴落的血迹,心里天人交战,最终忍着疼痛跪了下来,跪在林簌身边。
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座山,但他此时只有这一个想法:即使今天要死在这,也要让她在最后时刻记住他。
他使不上什么力气,只在她唇上轻碾了一下,让她沾染了他唇边的血。
他吻下去的时候是闭着眼的,所以没能及时发现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待他逃离,她才慢慢睁开眼睛。
脚步声一点点接近,她看到的却是满头大汗的方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