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这样就爱了?
你的爱真廉价,廉价得可悲。
林簌对此嗤之以鼻。
她从陈十三房间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有人等着了。
方知远看见她开门出来,吐到一半的烟雾还未散去,就把烟掐了,抬手胡乱扇了扇,愣是把烟雾扇去大半才转过身来,抬起下巴往一旁的房门扬了扬,示意她进来。
他刚才慌乱扇去烟雾的样子逗笑了林簌,她不咸不淡的笑着走过去,握住门把正要开门进去,手肘突然被人拉住了。
拉住她的人是方知远。
她不明所以地看他:“怎么?好奇了?”
是在好奇她刚才在陈十三的房间里做什么?还是在好奇她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新线索?
方知远把她往回拉,自己倒着走了几步,将人拉到了走廊窗户边上,这才松开手,低声问道:“你在他那屋里待了这么久,发现什么异常没?”
林簌猜到他会问,听到问题,却没有立刻回答。
刚才被抓住的手肘没有放下,顺势靠在了窗台上,整个人微微斜倚着,脸上漫不经心的笑着。
方知远上下扫了一眼,或许是有些不耐烦,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
“说啊。”
他催促。
催促,林簌也不着急回答。
不答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什么?
这还有什么可为什么的?
当然是……
是……
方知远欲言又止,他原想说配合警察办案有什么可为什么的?
但据他这段时间观察下来,他觉得林簌不是吃这套的人。
他看着林簌,盯着她眼睛,莫名想起了杜明熙。
因为杜明熙也是这样一个人。
此时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也跟杜明熙一样,一样对谁都很有戒心,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方知远就这么看着她,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啊,她现在已经洗脱嫌疑,既不是嫌疑人,也不是替警方提供线索的线人,她当然什么都不必说。
她不是苏河,也不是夏桃,没必要什么事都跟他报备。
可是真奇怪。
方知远越是这么想,就越是觉得心中烦闷不爽。
他不知道原因。
只能沉默。
四目相对,唯剩沉默。
林簌突然笑了。
她不是常笑的人,这一笑,弄得方知远有些疑惑。
“你笑什么?”
“你觉得呢?”
这话,在方知远听来是极其的挑衅。
绝对的挑衅。
“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林簌说完,转身就往房间走。
察觉到身后的人故技重施,在胳膊被拉住的一瞬,被她重重甩开,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方警官,请你自重。”
林簌一进门就关门,幸好方知远挡得快,这才没让人直接把门拍他脸上。
两人先后进屋,一进门,苏河就哎呦了一声,顺带用胳膊肘拐了两下一旁的夏桃。
夏桃加重力道拐了回去,低声斥道:“就你八卦!”
苏河:“嘿,你这人!”
夏桃抬手一挥:“方队你来啦。”
苏河要打上来的拳头一顿,讪讪收了回去:“方队。”
林簌对于夏桃出现在这并不意外,但苏河显然不该出现在这才对。
当然,还有那个方知远。
但她懒得多说什么,收回视线,径直往卧室走。
方知远叫住她:“你站住,我刚才话还没说完呢。”
林簌充耳不闻,已经打开卧室房门走了进去,留下一个倔强不屈的背影。
夏桃和苏河见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能让他们方队吃瘪的,一只手都能数清楚。
现在的林簌恐怕都能算上一个。
卧室门关上,方知远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行,真行,都什么人啊,简直是一个样!”
说完,微不可查地叹气,看向地毯上坐着的两人:“夏桃,你去。”
没说去干什么,但夏桃却心领神会应了声:“好。”
苏河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啊?方队,你给她派任务都不给我派?”
方知远坐到沙发上,掏出手机。
苏河凑过来:“方队,刚才我就想问了,你跟夏桃是不是背着说我坏话呢?”
因为刚才,估摸也就是几小时前,他一进来,原本正在说话的两人就同时噤声了。
绝对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猫腻。
但他这几小时里一直在打听,方知远那嘴,他不指望能撬开,所以就把心思全都放在夏桃身上,想跟她套话来着。
结果聊着聊着,可倒好,两人直接聊到十万八千里远的话题去了。
要是这样也就算了,但刚才林簌和方知远进来那样,明显有问题,这是他作为一名刑警的本能和直觉。
这俩人,要么是吵架了,要么就是打架……啧,可方队又不是那种会打女人的男人。
苏河犯愁了。
于是索性直接问好了。
就有了刚才那句。
方知远端着手机,像是在看什么视频,听到这话,眼皮也不带抬的,斜睨了他一眼,一副“你是不是盐吃多了”的表情。
苏河讪讪一笑:“懂了懂了。”
他看向那间卧室,想了想,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方知远坐在沙发上,手机里正在播放的是看守所的监控实时录像。
对应的画面是一个狭窄的灰色小房间,格局四方,陈设简单,放着一张床,一张小书桌和一个木凳,靠近墙角放着一个马桶和简易洗手台。
没有镜子。
只有马桶盖上的洗脸盆,盆里放着发黄的毛巾和装了牙刷牙膏的塑料杯。
仅此而已。
这就是那个认罪的男人这段时间所生活的地方。
男人坐在床上,后背佝偻,肚子的位置,衣服深深凹陷进去,像是很多天没吃过饭,所以生生饿出了这副样子。
然而那只是男人因为睡眠不足,成天焦虑忧心所导致的。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法庭,焦虑随时都可能到来的判决。
男人就这么低着头,一直坐着没动。
方知远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才关掉,接着点开拨号界面,放到耳边。
不知电话那头是谁,一接通,他便沉声说道:“尽快想办法给他点刺激。”
站在门边,耳朵贴在门上的苏河收回目光,心中疑惑不已:什么刺激?给谁刺激?还要尽快?
门里传来的声音立刻扫去了他的疑惑。
先是夏桃的声音:“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她又说了一遍:“你们孤男寡女的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了那么长时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林簌说:“我说真的你也不信,说假的你还是不信,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不是啊,我……”夏桃说,“我就是想说,嗯那什么……你们两个走太近的话,不太安全。”
林簌笑道:“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
夏桃:“你、你怎么能相信一个……”
卧室里,夏桃还未出口的话渐渐偃旗息鼓。
刚刚,坐在对面的林簌跟她眨了眨眼睛。
眨的右眼。
谁没事说着话突然眨几下眼睛,还只眨了右眼。
林簌低下头去,夏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她手里的手机。
她一瞬间明白过来。
继续说话:“行行行,真是劝不动你了。”
她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手机打字:“当我没说行了吧,就你这样的,我劝也是白劝。”
夏桃拿起手机,把屏幕转到林簌面前,屏幕上写着:窃听?
林簌点了点头,神色如常地回答:“那就别再问了,也别再说了,请你出去。”
夏桃眸光一闪,收回手机,故作愠怒:“哼!”
“谁稀罕问你,真是。”夏桃站起身,往门口走。
门外正在听墙角的某人手忙脚乱逃走,三步并作一步冲到沙发。
刚坐下,那头夏桃就气冲冲地开门出来了。
房门哐当一声巨响,关上了。
方知远抬头看去,苏河扭头冲他示意。
方知远瞥了一眼,问夏桃:“怎么了?”
夏桃打开手机,递到两人面前,两人低头一看,再抬头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与此同时,穿过几堵墙之外的隔壁房间,一片漆黑里靠墙坐着一个人。
他后背贴在墙上,没穿外套,只穿着一身单薄的毛衣和牛仔裤。
赤脚露在冷空气里,啪嗒一声,墙边的台灯短暂的亮了一下,映照出冻得通红的双脚。
坐在墙边的是陈十三。
保持着靠墙坐的姿势,每隔几秒,他都会按亮手边的灯。
亮一下,熄灭。
再亮一下。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不像陈十三。
只可惜,屋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如果夏桃看到此刻的画面,恐怕会感叹一下,感叹他终于有一点像她记忆里的陈煦了。
林簌什么都没说,这件事让他有些意外。
不,该说是非常意外。
打从知道她跟警方有联系开始,他就一直以为她的接近只是为了找寻什么。
后背的疤痕跟了他很多年了,他从不喜欢让人看见这些无法称得上美的东西,但总有人会想方设法的看。
比如那些女人。
比如林簌。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可以让他心甘情愿脱下所有束缚,将这些尘封的伤口展露人前。
不仅如此,即便知道了这些,那个女人似乎也并未有什么表示。
仿佛对于他跟冯怡君的关系没什么兴趣,他们之间认识与否,于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不在乎。
她什么也没说。
陈十三隔着墙听着她们刚才的对话,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答案。
就这么坐了许久,灯明明灭灭许久,突然灯亮了。
再没有熄灭。
或许,她跟他真的是一类人。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