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林簌轻轻推了他一下。
不是说了六年吗?
所以后来呢?
后来的五年又发生了什么?她忽然很好奇。
浓厚的酒气萦绕在整个包间,陈十三看起来像是真的醉了,林簌扶着他的脑袋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
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不禁感叹,听故事果然是件消磨时间的容易事。
包间里很静,只有沸腾的火锅还在锅里滚动。
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陈十三都处在晕乎说话的状态里,林簌听着,也就忘了夹菜,以至于故事都告一段落,锅里的菜煮烂了,桌上盘子里的菜也没怎么动。
她看向包间的房门,虚掩着,一定是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忘了关上。
她起身关了门,然后回来,坐下。
看着脑袋微微后仰的陈十三,紧闭的双眼,通红的脸颊,嘴唇微微张开,呼吸浅浅,像是真的醉了。
林簌稍微放下了戒心,凑近伸手,轻手轻脚在陈十三衣服口袋里翻找。
她在找他的手机。
她现在已经学会怎么给别人的手机植入定位程序了。
这都要多谢夏桃那位叫苏河的朋友,在她面前亲自演示了一番,只是演示一番她当然学不会,但别忘了,她手机里也有这么个程序。
有之前写程序的底子,她琢磨出一个差不多的小程序,虽然比不上苏河的,但最基本的功能还是可以将就用。
陈十三的衣服口袋很大,她的手指很长,伸进去一下就摸到了。
林簌再怎么谨慎,毕竟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此时她一颗心狂跳,明明是有正当理由在做这些事,但心里莫名觉得忐忑,眼神时不时瞥向椅子上睡得昏天黑地的那位,生怕自己的动作将人惊醒了。
确定安装好定位程序,林簌动作轻缓地放回了手机。
她正要抽出手指,这时口袋里却传来了铃声。
她记得这是麦兜电影里的某个插曲,但让她惊讶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首曲子恰好是童梦最喜欢的那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童梦现在的手机铃声也是这个。
然而铃声却是从陈十三口袋里发出来的。
一瞬的错愕,林簌错过了时机,啪嗒一声,手腕被人一把攥住。
她猛地抬头,对上陈十三疑惑的目光。
“你干嘛?”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簌故作镇定地看着他:“刚才你手机响了。”
“哦,手机。”陈十三拿出手机,将屏幕转到林簌面前,“不认识,不用接。”
她只看见电话挂断了,却没看清号码是多少。
陈十三又把手机揣回了口袋,那只攥着林簌手腕的手一直没放开。
林簌没动,任由他握着,问他:“酒醒了?”
“醒了。”
“这么快,你刚才不会是装的吧?”
“其实还有一点晕。”
林簌盯着他看。
可陈十三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突然松开手:“抱歉。”
林簌摆摆手,扫了一眼桌上的剩菜,问他还吃吗,陈十三摇头,眉头紧皱,于是她冲外面喊了声服务员。
结完帐,两人从火锅店里出来,外面天色已暗,原本空荡的火锅店此时也已人满为患。
陈十三中途吐过一次,现在脸色很不好,林簌提出去河边散散步,顺便醒醒酒,他点了点头,顺从地跟在她身后。
华景小区附近有个公园,临近晚饭的时间人很少,他们沿着河边散步,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天色渐渐沉了,夜幕四合,林簌忽然叫住他:“喂。”
陈十三顿住脚步,回头看来:“怎么了?”
林簌停下来,旁边正好就是河岸,她走近了一点,更加靠近河岸:“聊会儿?”
陈十三哦了一声,退回来几步,与她并肩而立:“聊什么?”
林簌的声音不急不缓,语气平淡:“要不要拍张合照?”
“好啊。”
“过来点。”
“好。”
林簌点开相机,举至空中,屏幕框住了两人,留下了一张别扭的合照。
拍完放下手机,她说:“第一张合照我传给你,男朋友。”
陈十三短暂地应了声,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男朋友啊。”她又叫了一遍。
然后问:“不是吗?”
陈十三怔愣原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林簌拿起手机对他晃了晃:“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男朋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们的聊天对话框,备注名已经从陈十三改成了男朋友三个字,也许是为了凸显什么,她还特意在这三个字后面加了一颗爱心。
说完这话,她走近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开门见山地问:“我都改备注了你还不改?”
陈十三想被点醒了一般,手忙脚乱掏出手机,点开了林簌的备注,还没来得及删除原本的备注,林簌便凑了上来,问他:“等会儿,小铃铛什么意思啊?”
陈十三浑身一震,结结巴巴开了口:“你、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他说可爱。
而后说的话,林簌没太听进去,她的所有动作都在那句可爱说完后定格住了。
这话,再耳熟不过了。
曾经在她们的通话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关键词。
“为啥叫‘小铃铛’?感觉好像狗的名字。”
“怎么会?!明明这么可爱!”
“有吗?”
“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啊?”
“莉莉。”
“为什么是‘莉莉’?”
“你网名不就叫这个么。”
童梦惯性上扬的语调霎时在脑海中浮现。
在看到陈十三手机里关于她的备注时,林簌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那是童梦的手机。
她听到自己开口说话,声音好像不似自己发出来的:“不觉得。”
她说:“为什么会是‘小铃铛’,为什么不是别的?”
他说:“……因为你姓林啊。”
林簌缓缓闭上眼,遂又睁开,攥着手机的那只手垂落身侧。
起风了,平静的河面泛起了波澜。
她听见自己用近乎无奈的语气问他:“你很喜欢麦兜吗?”
陈十三犹豫了,似乎是在这时候才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
林簌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不然,你为什么会用那个手机铃声?”
为什么会用跟童梦最喜欢的电影插曲?
为什么刚好是那一首?
陈十三蹙眉:“我……我不能用那个铃声吗?”
“你怎么了?”
林簌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像是嘲笑自己,又像是对陈十三说的话嗤之以鼻。
“算了,”她摇头,把手机揣进衣兜里,神色恢复如常,“没什么。”
陈十三就算是再木讷都看出来她的态度变了,但她说没什么,他不知该如何问,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两人就这么站了几分钟之后,林簌说回去了,陈十三点头说好,酒彻底醒了。
另一边,方知远开车疾驰在回绿城路上。
车里,方知远眉头紧皱,额头浸出些许汗珠,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正在微微颤抖。
五天前他离开了绿城,前往林簌老家调查多年前的案子。
老光棍名叫林良志,与同村的林建国私交甚好,两人年纪相差十几岁,最开始主动来往的还是作为弟弟的林建国。
林良志一直想找个年轻漂亮的媳妇儿,但挑来选去看中了林建国家里的独女,这种事在林家村比较少,因为他们两人之间的年纪相差实在是大,所以不敢把事做到明面上来。
林建国以寄养为由送女儿去了林良志远离村外的家,第二天,林良志的尸体在粪坑被人发现。
以上,是两起案子的调查案宗里提到的,这两起案子分别是林良志意外溺死和林建国包办婚姻一案,方知远把它们汇总了一下,但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
比如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当时,林良志经过尸检后,确定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并且体内也发现了不少残留的成分,都来自他家里的粪坑。
即便这样,方知远还是疑惑。
试想,一个人在家里生活好几十年都没掉进粪坑淹死,但一个外来人住进来以后,只不过一天而已,这事就这么恰好发生了。
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
真的只是意外吗?
方知远去了趟林家村,打算实地勘察一番,只可惜他去晚了,林良志曾经住过的家早就被开发了,现在已经成了一处被规划好的公共厕所区域。
原来住在那附近的林家村村民家里,他也走访了一遍,说是前几年突然有大城市的人过来搞开发,第一时间被划分为开发区的就是林良志的家。
顺着这条线往回查,方知远查到了当初回乡建设的第一批名单,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
林建国。
林建国竟然会是出资人之一?
这消息来的太快,方知远一时想不明白。
据他所知,林建国这个人根本存不住钱,跟第一任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出去跟人打牌,赚来的钱大多都输在了牌桌上。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笔资金,更不可能突然改了性,拿这钱资助搞乡村建设。
方知远又去了趟拘留所,刚好林建国十五天拘留期满,他顺道给他接了回来,路上便问了个清楚。
林建国起初还没想起来这么一件事,是方知远提醒说林良志的家才想起来,他说:“那钱不是我的。”
方知远问:“那是谁给你的?”
林建国五官都皱到一块,说的十分艰难,他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大概是五六年前的时候,突然有个包裹寄给我,里头装了很多钱,还有一封信,信里说,只要我做完信上交代的事,剩下的钱就是我的了。”
方知远心头一惊:“谁给你寄的?”
林建国:“不知道,信上没写。”
方知远不悦道:“包裹上没地址?”
“没有,我还专门看了呢。”
“包裹谁送来的?”
林建国努力回忆当时情景:“嗯……长什么样记不太清了,反正是个有点高,有点瘦的一个年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