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句发言可是对咒术界的正式宣战啊，同时也将五条君为保护你而在众人面前费尽心思盖上的那块遮布给强行扯掉了。”手臂上裹着厚厚石膏、坐在餐桌旁的中年男子一边叹气一边艰难地拿起银叉帮身边的金发女孩切蛋糕。
“这就算了，毕竟我们迟早会跟敌人开战，五条君能够猜出有人在帮你并不奇怪，但他跑过来又把我暴揍一顿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没有对曾经的学生展示她男友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伤口，更不打算告状的森鸥外只是面露苦笑，然后像是要安慰自己一般苦中作乐地讲道。
“还好，就算要替柒你翻旧账揍人，五条君也知道不能当着所有下属的面动手，以免降低我在组织的威信力办不成你交代的事。”
“我说过他其实很聪明的，更何况线索这么明显。”柒往后靠着柔软的椅背，翘起的腿微微摇晃，懒洋洋地询问，“所以他在痛揍你的时候问什么了？”
“能问什么，五条君最关心的当然是你目前的藏身处以及准备实施的危险计划了，幸亏被我糊弄过去，否则事态就要变麻烦了。”男人无奈地摇头叹气，“不过等到下一次我估计就没办法糊弄他了。”
“你糊弄不了他的。”端起桌面上的一杯绿茶，她淡淡地说，“悟有时候的确很容易相信别人，但只要他认定了某件事就绝对不会动摇。”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在悟插手之前解决完这一切。
“哦？”森鸥外挑了挑眉，对这两人难得产生了一点兴趣，“既然五条君对柒你如此执着，你就不怕他找到你后失控伤害你吗？”
“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保护五条君、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吧？可如果五条君不领情，非要跟你一起踏上这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呢？”
毕竟苦苦追寻了十年啊，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他将青春作为柴禾，一根一根点燃，将自己拥有的全部都投进这团名为[爱情]的火焰，燃烧余生，直至灵魂化为乌黑的灰烬，散发着即使死亡也要纠缠到永远的诅咒的异味。
这样纯粹浓烈到恐怖的情感，最后真的会如柒所说的那般慢慢熄灭归于平常吗？
“悟……是个好人，跟我不一样，他没有伪装。”柒握紧茶杯，垂下眼帘，看着茶水里自己飘摇不定的倒影，平静地说着，“他或许会怀疑你，质问你，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而逼迫你，甚至开口威胁你，但他不会真的动手伤害你。”
“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知道自己的肩膀上究竟背负着多少人的期望，他明白自己的立场，也会做出那个最正确的选择。”
“我相信他。”
所以我会为他除掉路上的障碍，让他一直自由，可以和朋友一同做喜欢的事，谈论喜欢的话题，然后遇见真正值得喜欢的女孩。
哪怕他的未来没有我的存在。
“这样啊……”抚摸着趴在自己腿上休息的爱丽丝的长发，森鸥外抬眸看向眼前已经长大成人不再需要他悉心教导的学生，没有对她的选择做出评价，仅露出温和的笑容，柔声转移了对方的注意力，“刚好太宰君传来消息说查出了那些庇护他并提供帮助的议员和财阀。”
“该轮到我们行动了哦，柒。”
可是她对这个结果却不太满意，暗自皱眉：“只能查到这些吗？羂索的目的呢？”
“他的目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哪怕是他的心腹都不太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你以前的猜测是对的。”森鸥外耐心地向她解释，“羂索确实想控制天元，利用结界去完成他的计划。”
柒捏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会，很快又扬起脑袋盯着对面：“羂索很会躲猫猫，若非必要绝对不冒头，你打算怎么逼他出来？”
“人是经不起查的，更别说是坐在高位上的那些官先生了，他们，及他们底下的人，几乎都不干净。”森鸥外微微一笑，悠然悠哉的，“如果与他合作的对象在同一时间出事被政敌针对，哪怕不在乎，羂索也会因为这明显的异常现身，加上他安排在咒术界的眼线被全部拔除，他一定会来看看捣乱的家伙究竟是谁。”
“无法保住自己的盟友，今后还有人会选择他吗？”
“但来的也有可能是一个替身。”她淡然指出，“而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问题，他会怀疑内部有叛徒。”
“这样一来，不仅你会暴露，太宰也会暴露。”
“当你想要做好一件事时，就得提前考虑到失败。”男人轻声笑着，“成功只会隐藏于各种风险中。”
“至于太宰君……我们应该相信他。”
“……”柒不由得沉默。
要赌吗？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如果赌输了，他们就会从原本的上风转为下风。
她抬头望了眼窗外的蓝天，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赌！
机会只有一次，决不能放它从指缝间溜走。
即便刺杀最终没有成功，起码也能废掉他一张牌，让他不能获得政府的帮助。
双方又是平局。
“森先生，去做准备吧。”柒忽然开口，平淡冷静的眼神让人摸不透其想法。
“不管来的是不是替身，我都会杀了他。”
*****
柒在赌，羂索也想通过这件事找出内部的叛徒，以及确认协助她的人都有谁。
大家都在赌，拼上仅剩的一切去赌个输赢。
遗憾的是，这一回，命运女神不再站到她身边。
【你赌输了呢，可怜的小柒。】从电话那头清楚传来的略有些失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欠揍的轻浮，还有一丝讨厌的幸灾乐祸。
【看在你这么悲惨的份上，我就免费告诉你两个消息吧，一好一坏，小柒你想先听哪个呢？】
“虽然你对好坏的定义与常人不同，不过我依然愿意再相信你一次。”
柔软的手帕裹住锋利的刀刃，慢慢擦掉了上边缓缓流淌而下的鲜红血液。
柒收起刀，靠着桌沿，背对身后的一片狼藉，冷淡的表情似乎毫不在意刺杀行动的失败。
“说吧，好消息。”
【好消息呀……太宰君被发现，摔进了海里，目前生死不明哦～】
“果然不该对你抱有期待的，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谈到这里，折原临也原本轻快的语气稍稍低沉，罕见的异常显出了几分风雨欲来的气息，令人不自觉地感到忐忑难安，【那群高高在上的议员，今天在接受调查的时候，突然发病死在了家中。】
“……全部？”
【全部。】
“……”柒沉默了。
她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果决，在庇佑者失去利用价值的瞬间就取了他们性命，自断一条后路。
也不对，与其留着进一步暴露自己的情报引来咒术师关注，不如干脆杀了以绝后患。
非常迅速的判断。
那接下来……
【接下来他一定会完美伪装现场，制造出凶手是你的错觉，把脏水泼到你身上，彻底打碎别人的妄想，最好能逼五条君或者夏油君出手执行你的死刑。】
【嘛，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小柒，你会乖乖地引颈受戮吗？】
“会，或者不会，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柒慢慢走到了窗边，隔着透明的玻璃与铁栏杆，垂眸望向楼底下已经聚集起来的一辆辆警车，眼底的神色依旧漠然。
她轻声道：“真相如何，很重要吗？”
信你的人自然信，不信你的人，无论你摆出多少证据都不会相信。
“话就说到这吧，你继续调查羂索的行踪，假如我猜的不错，他应该是把剩余的力量和底牌都集中到一起准备用在最后的大决战里了。”
天下起了雨，阴暗的乌云遮住了那片美丽的晴空。
【恩？小柒你是要去哪吗？】
“我么？”撑起伞，挡住淅淅沥沥飘落的雨滴，戴着面具的少女与四处搜寻的警察擦肩而过，无声无息地融入热闹的人群，仿佛幽灵一般。
“当然是去接人了。”
踩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下走，踢开草丛里挡路的小石块，移开伞面，她静静地望着那个坐在河岸边、浑身缠满了绷带又湿漉漉的深发青年。
“我就知道小柒你会找到我的。”
对方背对着她，没有转身，别人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石片被扔进河水里发出的“扑通”响声，与他含着细微笑意的温柔嗓音。
“记得吗？这里是我喜欢上你的地方。”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玩笑，恩……虽然人类的癖好是自由的，但我还是真诚地建议你去看医生。”
柒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过去，站定，然后往另一边方向倾斜雨伞也遮住他的头顶。
——不愧是太宰，仅用一句话就打破了行动失败后低落沉重的气氛。
“辛苦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递过去，“你的任务结束，回家好好休息，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不哦，我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呢。”太宰治没有接过手帕，也没有回头看她，依旧保持这个姿势，瞧着映照出夕阳的昏黄水面，似是透过它望见了隐藏于静谧下的暗潮涌动。
柒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却不觉得惊讶，反而一副早有预料的淡定模样。
“即便匆忙决战，我们的胜算仍然很大。”她非常冷静地分析，“埋进咒术界的钉子被拔出，悟和杰都在，况且还有新晋特级的乙骨忧太，面对共同的敌人，关键时刻高层不会乱动手脚，政府领导与国家自卫队也不是白吃干饭的……大概。”
“我并不担心这个。”太宰治抿了抿嘴，敛眸，以轻柔的语气，缓缓说道，“我担心的是你，小柒。”
“恩？啊也是，好像还有死刑呢，不过就算要判处我死刑，也该等到一切完结吧？”柒随意地摆了摆手，对于自己有可能会被判刑这件事一点都不在乎。
“我很欢迎小柒你跟我一起殉情，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死亡毫无意义。”他淡然开口，以为隐藏得很好，可是女孩却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片荒芜的死地。
——那是少年又一次料到结局而彻底心枯的绝望。
这让柒产生了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小柒。”太宰治终于回过了头，深深地凝视着她，“就在刚才……”
“五条悟对所有人宣布他要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