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自那夜之后,两人相处的明显比之前和睦的多。

    以往路上他们总是一前一后各走各的,之后他们不仅能并行着走了,还时常有说有笑。

    又过了几日他们终于到了郢都。

    之前一路上,洛菀夕什么都说了,唯独没有提及过自己的身世,她没有提,梁浅也没有问。

    直到站在了郢都城门底下,他才关心的问了一句:“你到郢都要寻何人?需不需要我帮忙。倘若你那位亲戚一时半会寻不到,不如先到我府上住几日。”

    洛菀夕起初也很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自己的身世,不过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又怎么能跟他说清楚?

    迟疑了片刻,她还是拒绝了他,她想自己把事情都弄清楚了再告诉他。

    梁浅当然也没有为难她,只跟她说:“这郢都城这么大要找个人也不容易,我先派人给你找家客栈住下,人你慢慢去寻,遇上什么事一定要来找我,这郢都城里的人都知道邵王府在哪,你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找到。我先进宫向父皇请安,随后就来找你。”

    洛菀夕应下他的话,入了城便与他分开了。

    而令洛菀夕没有想到的是,从她进入郢都城的那一刻开始,她的行踪便被绥国潜藏在郢都的密探发现了。

    这其中还有几个是她曾经在绣金司的同僚,但这些同僚也发现,即使他们和她擦肩而过,也没有看出她有任何反应。

    起初他们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后来他们试着用暗语跟她沟通,却发现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才令他们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但因为也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了哪,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跟着洛菀夕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然后,他们就看见她自己找到了镇南将军府——洛逐风的家门口。

    洛逐风是何许人也?

    他是洛菀夕的什么人呢?

    其实光看名字也不难猜出,没错,他就是洛菀夕的爹,亲爹!

    洛菀夕的外祖父是绥国的哲清王,母亲是绥国绣金司上一届首座,在绥国怎么都算得上是皇亲贵女,可她的亲爹却是大乾的镇南将军。

    这身世搁一般人身上都不一定锊得清,更别说洛菀夕当时还失着忆。

    她当然不懂这些上一辈的事,慧默这里也说不清楚。

    她只听洛菀夕说,到了镇南将军府,洛菀夕第一个见她的人就是她二娘。

    二娘当时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丰腴的圆脸后面挽着个利落的发髻,发髻之上簪着支简单的银钗,周身打扮的都很朴素,而她高挑的身材却衬的她很有气质,行走间都透着一股子英气,一见到洛菀夕都不等她拿出什么信物,她就疾步走到洛菀夕跟前欣喜的唤了她一声:“姣娘。”

    后来洛菀夕才知道她叫的这一声“姣娘”,其实是唤的她娘赵姣姣的名字,大概是她们长的太像了,所以才会被误会。

    而这个乌龙事件,之后也同样发生在了洛逐风和洛菀夕见面的时候。

    那一天,洛菀夕直到傍晚才等到洛逐风回府。

    洛逐风当时其实也不到四十岁,硬挺的五官还透着壮年的俊朗,相貌乍看像个文人,身材魁梧的却比武夫还要健硕,他一眼见到洛菀夕,便如被人施了降头般痴痴的定在了原地,嗫嚅半天,唤了她一声“姣娘。”

    洛菀夕知道他是认错了人,当即就跟他说了:“我不是姣娘。”

    那一刻,洛逐风眼中的光都暗了下去,原本第一眼见到洛逐风时,洛菀夕就觉得这中年男子气宇超俗的像个仙人,可当她否认自己是姣娘后,那男人就像被抽了仙根一般,不仅仙气没了,连生气都没有了。

    之后,他便是一副对事事淡然的样子,洛菀夕原以为他只是对她一时的冷淡,后来才发现,他不仅对她,不仅一时,他对事事都淡然,时时都淡然,她唯一见过他神采光照的样子,便只有初见时他错认她的那一刻,此后,此生,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洛菀夕在说明来意之后,便将信物和书信交给了洛逐风和她二娘,那书信洛菀夕之前也打开看过,不过上面的字却不是汉字,而是一种很像汉字的异族字,她本来还担心这二人也会识不得上面的字,可二人看后,却很快确认了她的身份。

    洛逐风说:“说吧,这次来大乾想做什么?虽然我也曾算半个绥人,却已经很久不替绥人做事了,但念在你是姣娘的女儿,只要你不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有些忙我也不是不能帮你。”

    洛菀夕听了洛逐风的话,便简单的跟她讲了自己是如何失忆的事,然后又告诉他,自己不需要他帮什么忙,只想让他帮自己弄清自己的身份。

    其实之前她也不在乎自己是什么身份,但现在却很想给梁浅一个交待。

    毕竟他是亲王,当真跟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一起,恐怕也不好,她不想他糊里糊涂的和自己在一起,所以才想弄清楚自己是谁。

    洛逐风却轻笑一声回答她。“失忆?这倒是个新鲜事,赵硕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如今你却失忆了,那你肯定也忘了,我是你爹,你二娘养育你多年,而最后你却视我们为仇人跟了赵硕这些旧事吧?”

    还有这么复杂的过往,洛菀夕还真是没想到。

    见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洛逐风便又跟她讲了一遍他们的关系,讲完之后他也没急着让她叫自己爹,只说:“你也这么大了,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我这个当爹之前就没管束到你,之后想必也再难管束到你了,其实我也知道你此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不就是想当大乾的王妃吗?放心吧,我会成全你的。”

    洛菀夕不敢相信洛逐风居然知道她的心意。

    不过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梁浅一起了,如果有人成全,那不更好,于是她也没有多问,只连连给洛逐风道谢。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在边境遭遇风暴的事,其实大乾朝堂早就知道了。

    好似也派了人去找,最后都了无音讯。

    而洛逐风做为她名义上的亲爹,只要将她带到乾王面前证明她的身份便可以让一切回归正轨。

    她仍旧可以做大乾的王妃。

    只是她要嫁的那个人就不是梁浅而是梁璋了。

    而当时的她哪里搞得清楚这其中的关节。

    还以为只要拿到了官方认证,就可以安心和梁浅在一起了。

    她清楚的记得,她被洛逐风带进大乾皇宫的那天,她盛装出席,梁浅也站在殿上。

    他目光惊讶的迎着她一步一步进入殿中,甚至忘了那是朝堂,殿上坐着他的父王,周围还有些别的官员。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问她:“这些天你到哪去了?孤到处都寻不到你,怎么今日竟到殿上来了?是谁带你来的?”

    还不等洛菀夕回答,洛逐风便在一旁中气十足的回答:“是末将。”

    梁浅讶异的转过头去看向洛逐风,“洛将军?为何是你带她来的?”

    洛逐风说:“殿下不知,这大绥的涅阳郡主本就是末将的女儿。”

    梁浅的手一点一点从洛菀夕手上滑落,他目光有些失神的看着洛菀夕,嗫嚅着问向洛逐风,“你说……她是谁?”

    洛逐风又回答了一遍,“回殿下,末将说她就是今次绥国送来大乾与晋王和亲的宗姬,也是末将年少未经事时,和绥国的绣金司首座赵姣姣生下的孩子涅阳郡主。”解释完这些他又说:“有些事殿下可能不知情,但陛下是知道的,臣也不敢有所欺瞒。”

    乾王在殿上点头附和:“人嘛谁都会有过去,洛将军当年弃绥投乾德时候便将一切都告之于朕了,陈年往事,今日也不必重提了。”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梁浅问:“浅儿啊,当日不是你呈报的绥国宗姬在临城遭遇风暴,一行人等尽数遇难,绝无生还的可能,怎么今日这涅阳郡主不仅活着,还找到了洛将军那里,朕看你与她好似也相熟,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从未向朕禀告?”

    梁浅可能也很想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双目怔怔地盯着洛菀夕,也不顾在场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他一点一点倾近她,好似要将她看穿一般,噙着抹冷笑对她道:“是孤眼拙了,竟没有认出你就是大绥的涅阳郡主。”

    洛菀夕也很无辜,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拼命的摇头,拼命的想向梁浅解释,“我不是……我不知道……”

    可梁浅却缓缓打断她说:“孤原还一直担心,你会误会是孤对你不够真心,却未料到到头来竟是自己被你一直玩弄在股掌之中,孤从前倒是听说绥国的女人很会拿捏男人,却未料到你也有如此手段,孤真是……看错你了。”

    洛菀夕红着眼眶拽着梁浅的袖摆,委屈的向他一再解释,“梁浅你听我说,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没有想要骗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她话未说完便被梁浅抽袖甩开了,她一个匍匐摔倒在地,华丽的衣裳铺在地上,犹如一朵被人丢弃的残花。

    乾王在殿上喝止住梁浅,“浅儿你不要太过分了,那涅阳郡主是你未来的嫂嫂,朕答应过绥王会封她做晋王的侧妃,你刚才跟她说的那些不清不楚的话,等你王兄从封山回来,你打算如何向他交待?”

    梁浅哪里还管那些,只睁着血红的双眸盯着地上的洛菀夕,对他父王道:“父王你还可记得,儿臣早对你说过,绥国此番送女人来我大乾定是另有图谋,他们送来的这个女人涅阳郡主,儿臣早就替王兄查过了,她很早就入了绣金司,为人阴险、歹毒、狡媚多谋,本就不是什么良配,如今连儿臣都被她迷惑了,父王还要将她嫁与王兄,只怕……日后王兄也会被她算计,依儿臣看,倒不如趁她还未过门,早早将她退还回去的好。”

    乾王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两国缔约并非儿戏,稍有不当,便要引起干戈,你王兄这门婚事关乎两国和睦,岂是你说退就退?”

    梁浅冷笑道:“父王当真以为,王兄娶了这个女人,便能使两国不动干戈?父王不知边塞的百姓已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了,我们一再的忍让换来的也不过是他们的肆无忌怛,南侵是迟早的事,送这样一个女人过来必是不安好心,更何况这个女人……”

    他抬手指向洛菀夕,忽然耻笑一声道:“她跟儿臣已同室而居了多日,虽未有夫妻之实,却也并非全然清白,她既是这样一个不计名节的女人,又怎能嫁与王兄那样的正派之人?”

    乾王在殿上怒骂梁浅,“你这个畜牲,你也知道你王兄是正派之人,那你是什么?无耻小人!她是你嫂嫂,虽未正式过门,又岂是你能沾染的,你怎能和她牵出私情?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你不要脸?朕不要脸?还是咱们大乾不要脸面啊?你说!这事你让朕如何向绥国交待,又如何向你王兄交待?”

    梁浅却仿佛已经心死一般的随口道,“牵都牵了还能如何?之前是儿臣不察犯下大错,之后便由儿臣来做了断好了,倘若因为这件事王兄要怪罪,儿臣便好生向他认错,若那绥国因此要来滋事,那儿臣练的那几十万边军,也是不吃素的,既然两国之战在所难免,那倒不如早点来干。”

    乾王随手拿起手边一本折子,就向他砸了过去,“你个畜牲,一天就想着跟人干仗,话说的容易,这仗是你想干就干的?”说着,他又朝他摆摆手道:“你啊,别跟朕在那说疯话了,你先告诉朕。”他抬手指向一旁的洛菀夕,问梁浅,“那这个女人呢?竟然她和你不清不楚的,你说朕如今该如何处置她?”

    梁浅目光转过去,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强行压抑着泪水,巴巴的望着自己,想要辩解却又无从开口的洛菀夕,喉咙哽着默了默说:“这样的祸水,骗过儿臣也就算了,切莫让其再去祸连旁人了,依儿臣看……父王不如就先将她交与儿臣处置吧。”

    乾王问梁浅,“你说什么?交给你处置?”

    梁浅道:“她将儿臣骗的这样惨,自然该由儿臣来处置。”

    乾王意味深长的看向梁浅,半晌,像是看穿了什么一般,忽然冷笑一声:“你个臭小子……朕告诉你啊,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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