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送的信件是一封家书。
昨个下午时候,有个丫鬟找了过来,带着信件求着她送过去的,那姑娘明媚皓齿,长得倒是漂亮。叶九本就有去襄县的心思,眼瞧着顺路,索性接了下来,替她跑了这一遭就是了。
这世道穷人多艰,女子多艰。
况男人尚可以读书求名,买卖求钱,女人家大多却只能呆在家里,条条讲清白,事事言贞洁,讲究个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嫁夫从夫,夫死从子。
叶九莫说受过那般的教育,就是自幼也没被人做女儿家看待过,只叫她自己多了一点怜香惜玉的心罢了。
……
姜二少爷这等的书生崽,骑马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就觉得腿跟处磨的疼,叶九放缓了速度,还多与他垫了个垫子,也没叫他能被多折腾一会儿。
“小病秧子。”叶九心说,二人共乘一骑,他没力气了就靠在她身上,叶九抱着人,又瞧着飞驰的老马,心说这马年事已高,还如此健步如飞,便对他更加有些嫌弃。
“小病秧子,啧。”
从此处到襄县有几十里地,一路上皆是荒郊平原,前些日子下的雪还未化,铺在地上银装素裹的,太阳照下来,白茫茫一片,煞是好看。
只可惜那小少爷并没有来得及观此美景,他两个一路上歇息了好几次,许久才到地方。
姜舟躺在榻上,累的眯着眼睛没得进出气,叶九拿手拍拍他,没得什么反应,便用手掐了掐他的脸。
他的脸蛋很白,很光滑,想是没人不喜欢掐的。
“小少爷,你这也太差劲了,叫你整日不出门,死读书,读死书,这点路瞧把你累的,小病秧子。”
那医馆的大夫叫人端了些黑乎乎的汤汁来,煞有其事:“虚,虚啊。”那大夫道:“体虚,以后叫他多动弹动弹。”
姜舟:“……”
叶九便拿此事笑话他。医馆里病人颇多,那大夫与他看了一二便回屋去了,留他在堂屋小床上休息,叶九在他身边,托医馆的伙计出门买了一些吃食带了回来,等到饭食买回来时,姜舟已经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此时正是午时,医馆的人少了些,那大夫与叶九说话:“那年老的大夫多的是,你却要找年轻的,却满头白发的。”那大夫笑他:“年轻却白发苍苍,那多是有病,还得是大病,你找的是有病的还是看病的?”
“自然是看病的。”
“看病的?你要找白头发的年轻大夫?”那大夫摆了摆手:“没有,咱这没有。”
那大夫喝了口水,准备叫下一位哭爹喊娘的病者进来,还未及那人入门,这大夫摸了摸胡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咱这虽是没有,不过我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刘大人病重,倒叫一个年轻崽儿治好了,我只听说,倒没见过,你问的可是他吗?”
叶九先前只知道是一个大人,也不晓得是哪位大人,听见有些像了,就道:“好像是他。”那大夫也是心善,任那哭爹喊娘的吵闹,与叶九指了方向:“那你就去问问吧,这孩子小时候定是遭过大罪的。”他指着姜舟道:“他年纪还小,若是能早些治好也是一桩善事嘞。”
她便背着人出了门,老马通人性,跟在二人后面。她一路问了过去,只是到了地方,问了门子才晓得这人早已经走了,问及去了哪,那门子摇了摇头,说是不知道,叶九无奈,又只能带着人回来。
……
这事便只能暂且告一段落,叶九估摸着天色,摸黑回去她自己可以,再带个人定是不成了,天凉,若是由此再病了可是不妥,于是索性找了一处酒家住了下来,打算明日再回去。见那酒家卖的也有酒壶,便花钱也买了一个,灌了酒放到马背上。
“你来这是找大夫的?”吃饭的时候,姜舟问她。
“来送信,顺路再找找大夫……小二,多来一碟羊肉。”
“好嘞~”酒家也卖吃食,店里的小二搭着手巾热情的很。
姜舟心思细腻,心说,找大夫……是因为我吗?他这样一来反而有些吃不下了,一时间吃饭心不在焉的,叶九那儿狼吞虎咽的吃罢了,见那小少爷还在挑食,碗里仍有大半未曾吃完。
她想了想今日的事情,想起今日来时在路上休息三四次了,想起本该晚上就能回来结果拖到了明天,想起他这病秧子,吃的又少,竟还如此的挑食。
她便莫名有气,摸着下巴看他吃饭,喂猫似的细嚼慢咽的样子,皱了皱眉:“小病秧子。”
“嗯?”
“吃完,一点都不许留。”
“嗯?”姜舟愣了愣:“可是……”
“没有可是,不许留。”
姜舟:“……。”
……
第二日姜舟起来的时候早已不见了叶九的影子,天气寒冷,那酒家的伙计给他拿了两个热包子放到怀里给他捂着,说是他哥哥在外等他,他便出了门,却见叶九在与路边的一个算命的说话。
天色还早,昨日泼在地上的冷水都结成了冰,那算卦的支了个向阳背风的摊子,冻得鼻子通红。
"你这命相忒的不好。"这算卦的面前扎着一个小板凳,背后写有“神算子”三个大字,他捋了捋自个儿半长不短的胡须,闭着眼,摇头晃脑:"你命里凶煞,克父克母,克妻克子。”
他说的煞有其事的模样,北风叫他的胡子打了个弯:“你命里凶煞……亲朋好友皆因你遭难,无可幸免,你此生注定孤独,大凶,大凶啊。"
叶九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缩着,凳子太小,她青色的长袍就挨了地。
老马在她身后打着响鼻,咬着她的头发,她便拍了拍它的脑袋,叫它老实着点。
“那……这可怎么办?”她隐隐有些担忧。
那算命的叹着气,一时间愁云满目,眉头皱的能夹死只苍蝇:“唉。”他叹气:“公子,你这命数百年难遇,叫贫道……甚是棘手,甚是棘手啊……不过,你若是想改命也不是不行……"
那神算子终是图穷匕见,伸出五根手指来:"只需这个数……"
叶九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兜里不幸只落了十几两散碎银子,她捏了捏,皱着眉似是思索了一小会儿,抬起头与人商量:"可以便宜点吗?"
实不相瞒,姜老爷子那一百两银子只付了三十,她……实在是穷。
"……。"算卦的脸色一黑:“公子,咱是什么生意?便是你这命格凶煞如此,贫道想给你改命,也要担上许多风险,折煞贫道些许气运,若是旁人还不与你改呢,如此竟还要贫道便宜?……实不能便宜了。”
“那……可能赊账吗?”
算命的脸色发青,一句骂娘憋在嘴里没骂出来。
“也不行?那好吧。”叶九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正见姜舟在边上站着,于是把钱袋又放回口袋里。
“……”那道士见叶九走了,气淡神闲,等见他牵着马似要离开,才摸了摸胡子:"罢了罢了公子,见你也不是那俗人,贫道与你有缘,便送你几个字吧。"
“过刚易折,过慧早夭,执执念而生,执执念而死,终招致灾祸。”
叶九回头看他,见那年老的道士眉间沟沟壑壑里全是怜悯之意:“公子,谨防小人。”
谨防小人……
叶九怔了怔,姜舟到她身后牵了牵她的衣角。
“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再多就要收费了。”
“……多谢大师。”叶九摸了摸马儿,姜舟从怀里拿出两个包子,分给了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