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就此放过奚壬,辛呈宁愿牺牲自己——这决定做得如此仓促却决绝,钟原甚至根本没有伸手拦住她的机会。
十六楼的高度,钟原却似乎听见辛呈的身体砸到地面的声音。
奚壬更是没想到这点。她象征性地朝窗口扫了一眼,暗暗喘着粗气,眼里的杀气似乎也在一瞬间溢满。
在场的人都清楚,辛呈的坠楼给当下的局面带来了完全意料之外的结果:先是让钟原不至于因为顾忌而受牵制于奚壬,而后更是准确地暴露了奚壬所在的位置。
奚壬突然调转枪口,朝冯域身后紧闭着的门开了一枪,把众人刚刚因为辛呈跳楼而暂时游走的意识瞬间拉回到原点。
而这一枪,也足以在半分钟之内把整队警察引上来。
冯域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几步上前,抓起奚壬的手便朝门口的方向快步走去:“快,你先离开这里!”
刚走几步,奚壬便挣扎着停了下来:“放手。”
冯域回头,看着一脸倔强地奚壬——再次四目相对,眼神在来去中表达着各自主人的立场:一边是非君不可,一边是左右为难。
直到冯域感觉手心里奚壬的手慢慢松开,然后慢慢离开,只留下那把带着温度的手枪。
“冯域,你听好:钟原和我,你只能选一个。”奚壬一字一顿地说完这句话,便再次走回到桌边,把目光埋进桌面上那些鸽哨中。
冯域缓缓闭上双眼,睫毛上湿湿的一丛让他根本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一边是他最珍惜的哥哥,一边是他最爱的女人。
楼道内忙碌的脚步声似乎已经越来越嘈杂。
“我选你。”冯域终于开了口。
声音不大,却把其余两个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只可惜,钟原的目光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结果,扑了空。
奚壬抬头,目光与冯域的视线在空中完美相遇。
他笑了,她也笑了。
冯域却突然抬起枪,对着奚壬的胸口扣下了扳机。
奚壬脸上的笑容一秒停滞,她无力地低头看去:胸口原本装满冯域的那个位置鲜血正放肆地涌出身体。
她又不甘心地看向冯域,看到他泪眼婆娑,表情痛苦;还有刚刚送出子弹的那个枪口,的确正对着自己。
然后,奚壬便凄怆地倒在了地上。
她一直盯着冯域,眼里充满哀怨,手臂也再没有挥动的力气,只是蜷曲着,像冬日里被北风吹干了水分的花茎。
冯域缓缓朝奚壬走近,走到桌边时,他抬手从一堆鸽哨中拿了一个,然后蹲在奚壬面前,拿起她的手,把鸽哨珍重地放进她的手心。
他知道,只要是他选的,她都喜欢。
这就是答案。
奚壬用尽最后的力气挤了个笑容出来,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钟原见大局已定,转身准备开门迎乔储他们进来。
“哥。”冯域突然叫住了他。
钟原停下准备开门的动作,转身看着冯域。
“哥,你知道我有多喜欢这个称呼吗?喜欢到不知道对着你悄悄喊过多少次了。”冯域苦笑着兀自说着,“哥,哥……”
这表情看在钟原眼里只剩心疼:“没事了,都结束了,来,哥带你回家。”他强压着心底翻涌着的五味杂陈,边说着,边朝冯域伸出手去。
“可这次,哥,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冯域喃喃道,两行眼泪从脸颊滚落,倾盆大雨一般。
钟原勉强听清了冯域的话,他的余光瞥见冯域手里的枪,顿觉不妙,连忙提步准备阻止刚刚一瞬间涌入脑海的那个可能性。
可他终究晚了一步——冯域举枪,决绝地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六年后】
对着桌上大大的生日蛋糕,小诺言一脸不悦。
五岁的小存恩探了颗小脑袋过来,撅着小嘴问道:“哥哥不开心吗?那存恩唱生日歌给哥哥听好不好?”
小诺言摇摇头,仍旧没有说话。
“妈妈!”小存恩朝厨房喊道:“哥哥好像生气了!”
余知予端了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怎么了诺言?”她又转脸看向存恩:“是不是你这个小丫头又跟哥哥淘气了?”
“才没有呢!”存恩反驳道。
这时钟原正好回到家。他怀里抱着玩具,见小诺言一脸不悦,心想准是这两个小家伙又闹矛盾了,便打趣道:“哟,今天这小寿星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来,跟爸爸讲讲!”
小诺言这才抬起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钟原:“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是跟爸爸一样的(姓),可为什么爸爸姓‘钟’,而我叫‘许诺言’,爸爸,我为什么不姓钟?”
这问题一出,钟原和余知予脸上原本岑岑的笑意瞬间失了底气。
六年来,这是他们唯一不想面对但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即使收养了小诺言,他也依然姓许。
这是钟原怀念许菱的一种方式,至于当年坠楼身亡的辛呈,他也没有打算忘记,钟原和余知予给女儿取名“存恩”,也是为了纪念。
虽然对小诺言视如己出,奈何孩子总归敏感些,尤其对于这样看上去十分浅显却又偏偏讲不通的事情。
“因为——”钟原放下玩具,把小诺言抱到了自己腿上:“嗯——爸爸有个特别崇拜的朋友,他姓许,是个大英雄。”
说到这,钟原眼前不由地浮现出许菱的笑容,还有辛呈离开时手里紧紧攥着的那个小坠子。
“钟原!”余知予马上开口阻止,她用目光指了指窝在钟原怀里正听得入神的小诺言:“他还小。”
钟原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余知予的意思;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所以爸爸希望我们诺言跟他一样,将来也成为大英雄!”
“真的吗?”小诺言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仰着脸问道。
钟原用力点着头:“真的!”
小诺言终于笑了。他“嗖”地从钟原臂弯挣脱,张开双臂高呼着:“耶,我要做大英雄了!”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余知予和小存恩,又补充道:“我是大英雄,以后我可以保护妈妈和妹妹了!”
听了这话,小存恩也“咯咯”地笑起来。
钟原和余知予也相视一笑。
他们会给小诺言最好的,只要是他们能做到的。
钟原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跳跃着“孜亚”两个字。
钟原脸上笑意略减:“喂?”
“哥,我当爸爸了!迦同她——她生了!”电话那头传来孜亚难掩兴奋的一句话。
“好,我们马上去!”钟原应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些。他俯身拢过一旁正玩着玩具的诺言和存恩,还不忘在两个孩子脸上各亲了一口:“走,爸爸带你们去个地方!”
“马上要开饭了,要去哪儿?”余知予问道,“刚刚是谁的电话?怎么了?”
“是孜亚,迦同生了!”钟原答道。
“是吗?这么巧啊,跟咱们家诺言同一天生日呢!”余知予也满心欢喜。
说话间,钟原已经一手一个地把两个孩子同时抱了起来:“走,我们去看看姑姑生的小宝宝!”
半个月之后,由元盏集团全程资金支持的“尧市青少年计算机大赛”圆满落幕,颁奖礼上,钟原亲手为前三名颁发奖状和荣誉证书。
乔储作为特邀嘉宾也坐在台上。
眼看着三个孩子从面前走过,乔储心底不知何时涌起的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尤其是当他看到了获得一等奖的这个孩子。
虽然穿着校服,可这身上透出来的那股子英气却异常成熟,还有那个眼神,不仅毫无喜悦和激动,反而全是冷漠和不屑一顾,甚至深邃得似乎看得穿一切。
还有,这孩子不会笑。
就是这种深冷的感觉,让乔储觉得似曾相识。
这孩子,怕是在哪里见过吧?乔储这样想着,看了一眼被那孩子紧紧抓在手里的奖状:
他叫——穆小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