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苏大公子摆下酒席,与秦復二人一边吃一边聊,从北山密林狩猎,聊到骑射,从武学馆聊到刀枪剑戟,就是只字不提国子监,不提圣贤书,更不提指点文章之事。

    苏冀和邵锵几次在旁边插嘴想将话题给拉过去,都被苏大公子无视,插嘴多了,还教训一句:“不懂规矩,兄长说话,岂容你插嘴打断?”

    苏冀不服,“大哥,是我将……”

    “闭嘴!不吃就退下吧!”

    苏冀:……

    秦復瞧了眼苏冀委屈可怜模样,反而和苏大公子更加熟络起来:“苏大公子,来,在下敬你一杯。”

    “来,请!”

    两个人好似久别重逢好友,喝得开心。

    苏冀想再争辩,邵锵拉了下他,让他别给自己找骂。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苏冀和邵锵二人跟着听对面两人热火朝天聊了一顿饭。

    苏冀这时候再次找到机会开口说要请秦復过去指点文章。

    苏大公子又教训:“刚用完饭,不让秦公子歇一会儿?不懂规矩。你们先去写文章,待会秦公子过去给你们指点就是,一直耗在这里做什么?”

    苏冀:……

    他就是不知道怎么动笔才请人过来的。

    为免再被教训,闭口不言,乖乖陪着喝茶,等着二人聊完天将人拽走。

    秦復看出苏冀和邵锵着急,他直接无视,和苏大公子又说起当年苏家跟随先帝打天下的事。

    这是苏家的骄傲,苏大公子讲起来滔滔不绝。

    茶几上的茶盏换了两次,两个人这个话题才结束。

    苏冀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正准备上前,苏大公子起身抢先道:“秦公子难得来一次,今日天好,咱们到习武场上走几招?”

    秦復瞧着已经焦急快抓狂的苏冀和邵锵,再看看外面的天,已经不早了,这两人再耗下去,别说五篇文章了,估计一篇都写不完。

    他礼貌笑道:“能够和苏大公子过招,在下是求之不得,但是在下还要陪苏三公子和邵公子写文章,恐怕不妥。”

    苏冀立即接过话道:“正是,现在日头已经不高了……”

    苏大公子一挥手,打断苏冀,“你们是同窗,平日在国子监,什么时候不能请教,非得今日?何况就你那文章,指不指点也都那样了。今日秦公子难得来一趟,又有兴趣活动活动,自然不能扫兴。来,秦公子这边请,咱们去习武场。”

    苏大公子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诚意十足。

    秦復冲苏冀笑了笑,这可不是我不愿意指点你们,是你大哥不愿意,所以要怪怪你大哥去。

    看着二人朝习武场去,邵锵叹气地问:“咱们还过去吗?”

    “都什么时辰了,再过去,咱们一篇文章都写不出。”叹着气朝自己的院子去。

    边走边唉声叹气。

    我怎么就没听出他要吃饭的意思呢?

    若是我听出来了,直接将人给拉到自己院子里,大哥也瞧不见人了。瞧不见人也不会将人拉过去又是吃喝又是聊天,现在还要去比画。

    唉!唉!唉!”

    苏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没听出来呢?

    纪国公府的习武场这个时辰还有几位年轻子弟在练武。

    苏大公子又给他说:“我听到一点风声,越孟虞三国使团内隐藏不少顶尖高手,可不像单纯为了保护使节,三国此来并非那么简单。届时皇城宫廷的防卫都要加强。”

    秦復点点头,苏大人领着护卫皇城的职,的确是要多加警惕。

    陈岱身为宿卫宫城的禁军郎将,肯定每日都打着十二分精神。

    他忽然有点看不懂皇帝的操作,明知陈岱的身份,还给他这么个重要的位置,说信任吧,又在他身边安插耳目。

    他胡思乱想间,苏大公子从旁边兵器架上取过一把长枪,扔给他,要和他过几招。

    秦復虽然对长-枪不擅长,武功底子在那儿摆着,再怎么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处处相让,没让苏大公子在族中兄弟面前丢脸。

    秦復这边有说有笑,苏冀和邵锵那边在抓耳挠腮抠文章。

    待秦復终于从苏大公子那边过来的时候,日头偏西,两个人才勉强抠出一篇文章。

    见到秦復好似见到救星,立即将人拉到上座,又是端茶又是奉上点心,请秦復指点文章。

    秦復拿过他们刚刚写完的文章,只能说,半年来毫无进步。

    他给二人仔细分析题目,怎么入手,讲了一盏茶功夫,他问:“明白了?”

    两个人齐齐摇头。

    秦復无奈又给他们详细地说了一遍,再问:“这回知道怎么下笔了吧?”

    二人又摇头。

    秦復:带不动!

    他朝外面看了眼,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他起身道:“你们自己慢慢琢磨吧!”迈步准备离开。

    苏冀立马一把抓住人,“葛博士让你指点我们写文章,我们文章还没写呢,你怎么能走?”

    秦復笑道:“葛博士只是让我指点你们,又不是让我代笔替你们写。我刚刚已经指点你们两遍了,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了。”说完径直朝外走。

    “唉——”

    秦復回头笑着挥了挥手,“两位加油,明天要交给葛博士的。”

    “秦復,你太敷衍了!”

    秦復冷呵一声,“要么你去葛博士那儿告我状吧!”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苏冀气得冲到书房门口,对着秦復的后背隔空踹。

    “啊——”脚刚抬起来,小腿就被什么击中,疼得他立即放下瘸着腿。

    走到院子中的秦復将背在身后的手移到身前,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头也不回离开。

    “秦復——你混蛋!”苏冀抱着自己的小腿揉。

    秦復离开纪国公府后,一个人走在街上,在街口听到身后有人唤。

    陈瑾圆圆的脑袋从马车车窗伸出来,冲他露出大大的微笑,“怎么徒步,苏家人没送你?”

    “嗯。”

    陈瑾打抱不平地冷哼,指着纪国公府方向骂道:“苏冀就不是个好东西,上车,我送你。”

    秦復也不跟他客气,上了车后,好奇地问:“陈公子一直在长公主府?”

    “是。”

    “我中午时瞧陈郎将不太高兴,你不会得罪他了吧?”

    “我哪敢得罪他。我是得罪了……”陈瑾摇头叹了口气,颓丧地靠在车厢上抠袖口,抿着嘴很不服气。

    秦復故意开他玩笑:“总不至于得罪长公主吧?”

    “我敢吗?我是……”陈瑾手指在空中点了点,最后气愤地垂下去。

    秦復挪个位子靠近陈瑾,神秘兮兮地再问:“不过是长公主府后园里的那位吧?”

    陈瑾顿时扭头睁着大眼瞪着他,一脸惊诧,“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

    你小子真够胆儿。

    秦復笑笑:“猜的,唉,你怎么得罪他的?”

    陈瑾斜眼看着他,“你怎么喜欢探别人隐私?”

    “好奇,你不说,我不打听了。”

    两个人沉默了半路,秦復见他心情不好,也不招惹他。对着茶几上的点心零嘴吃起来。

    突然陈瑾拳头狠狠捶了下小茶几,震得茶盘里的干果跳出来,滚落木板上。秦復正准备送进嘴里的果脯也被惊得差点掉落,他慌忙塞口中。

    陈瑾一脸怒气,两颊绯红,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猛然扭过头瞪着他。

    秦復忙朝旁边躲开,故作害怕,“我没得罪你。”

    “你帮我一个忙。”陈瑾一把抓住他。

    “什么忙?”

    “你武功那么高,帮我去教训他。”

    教训谁?谁?

    “咳咳……咳咳咳咳……”秦復掐着脖子咳了一阵才将不小心噎进喉咙的果干咳出来。

    “秦公子,你没事吧?”陈瑾忙给他拍着背顺气。

    “没……”秦復摆摆手,忙推开陈瑾,“那个……停车……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不劳陈公子送了,多谢。”冲出车门跳下车,拐进旁边巷子。

    “唉,秦公子……”

    秦復充耳不闻,头也不回。

    你疯了,我可没疯。

    让我去教训自己老爹?我还没活够呢!

    有不平你还是自己受着吧!

    秦復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好奇,陈瑾这家伙怎么得罪自己老爹的,现在还想要找人去教训自己老爹,这是得多大的怨气才敢在得知自己老爹和长公主关系后还干这种事。

    看来还是挨的教训不够,得多挨几次才行。

    —

    次日,秦復走进斋堂就看到苏冀和邵锵两个人顶着黑眼圈,精神蔫蔫,靠着身后的桌子,腰背都挺不起来。

    秦復走过去,放下书箱笑问:“二位昨夜这么用功?”在他们旁边桌子坐下。

    两人四只眼齐齐翻他白眼,理都不理,抱着书箱准备挪位置。

    秦復咳了声道:“那个四十两银子八篇……”

    刚抬起屁股的两人立马坐回原位,放下书箱,笑嘻嘻朝他跟前套近乎:“秦公子,早啊,中午有空不,请你吃饭啊!”

    现在学聪明了,知道吃饭能够解决很多问题了?

    秦復也露出一个笑脸,“二位公子早!昨夜可用了不少功啊!文章写得辛苦吧?”

    “呵呵,写到鸡鸣呢!昨日还要多谢秦公子的指点。”

    “客气客气!”

    待周围的同窗都走开,苏冀贴着秦復耳边小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有千里眼,亲眼看到的。”

    “不许说出去。”

    “看心情。”

    “你——中午想吃什么?”

    呦,开窍很彻底嘛!

    “糖醋鲤鱼丁,蛋裹虾球,卤香三宝,人参炖乳鸽,八仙捞,青笋大骨汤……”秦復一口气说了十几个。

    “好!”

    苏冀和邵锵这次功课虽然作假,终是在葛博士那里过了关。

    中午三人围坐一桌,二人看着秦復毫无形象大吃,像个饿死鬼投胎一样,竟然莫名觉得难吃的饭堂的菜都香了,被勾得要流口水,最后也没有形象吃起来。

    这种吃法虽然有失仪态,但菜肴似乎有了点味道。

    “唉,下个月郊外赛马去不去?”苏冀问。

    秦復抬头看他一眼,去年和陈瑾比赛马,最后将陈瑾逼得跳城楼,两个人最后都没落到好。

    同时,他也想到城郊人烟稀少,利于藏身,若是杀手得到这个消息恐会动手。

    杀手的武功一次比一次高深难对付,若是真遇上,自己武功再高,寡不敌众,照样完蛋。

    不过这也是个机会,找出自己身边到底谁和杀手通气。北山狩猎自己半道加入能走漏风声。老爹居在长公主府不出也能泄露。若说是杀手跟踪他,他着实不信。

    “去不去?”苏冀催问。

    秦復咽下口中汤,笑道:“去!输了请客一个月。”

    苏冀闻言手中筷子一丢,板着脸道:“你干脆直接让我请你一个月算了。”

    秦復狡猾笑道:“那不一样,直接让你请那是我占你便宜,输了请客那是正儿八经。”

    邵锵冷笑,“这和直接占便宜也没区别。”

    秦復端起碗将参汤全都喝完,咧嘴笑问:“那你们还请不请我赛马?”

    苏冀看他得意样子,想上去抽他一个嘴巴子,但想到昨日父兄交代,要与他交好,他忍下怼对方的冲动,咬着牙道:“请!”

    “好!”

    秦復拍拍自己饱饱的肚子,“多谢苏公子!定下日子提前告知我。”站起身拎着书箱离开。

    苏冀不满地瞪着秦復,用筷子朝秦復后背隔空戳了戳。

    “啊——”苏冀吃痛手中筷子掉落。

    他立即看捂住手指,竟然当即青紫一点,慢慢开始肿胀。

    “这混蛋脑袋后面长眼睛了吧?”

    赛马的日子很快定下来,在下月十五。

    除了国子监的几位同窗外,还有武学馆的同学,外加一帮勋贵子弟。他们都是听说了秦復参加,想见识下这位别人口中杀人魔头。

    众人相约好在城门口相聚,其他人都到了,只有秦復迟迟没来。

    等了片刻,有的人等得不耐烦,抱怨秦復太把自己当回事,竟然在他们面前端架子,看不惯这种行为,主张还是先过去,留下几个小厮等人就行了。

    又等了一炷香时间,秦復还没有过来,其他人的抱怨声也大了,几位勋贵子弟不等了,先去赛马场。

    就在众人耐心快耗完的时候鸪羽骑马匆匆过来,下马向众人道歉。

    “我家主人今早旧病复发,少主要过去侍候,无法赴约,特差小的过来给诸位公子赔罪。我家少主说,待主人病好了定摆酒亲自给诸位公子赔不是。”鸪羽冲众人施了一礼。

    苏冀等人都知道去年秦復给父亲办丧的事情,后来听闻是一场虚惊,父亲又被救活了,此后一直在城外养病。

    由此看来秦老爷病得不轻,如今旧病复发,恐怕是危险的。身为人子,自然要在病床前尽孝,岂能娱乐。

    苏冀表示关心,“秦老爷如今何处,我等前往探望。”

    “多谢苏公子。我家主人一直在城西山中静养,如今病重,不便探望,还请见谅。少主交代,让小的祝诸位公子今日玩得开心。小的还要回去复命,先告辞了。”

    鸪羽说完便翻身上马回城,沿着城墙下小道朝城西门方向去。

    苏冀看着邵锵等人道:“那咱们走吧!”

    此时城门口位置最好的一家茶楼里,沈柏透着二楼小窗缝隙观察着城门口的动向。

    看到鸪羽打马进城朝西城门去,他将城门口盯得更紧。

    “少主,万一消息有误……”一名属下担心地瞅着城门口。

    沈柏吓唬道:“出错了,就等着盟主抽死你们吧!”

    属下身子一紧,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这时见到一个小厮装扮的人骑马进来,沈柏认出是刚刚出城的一批人,给身边属下吩咐:“跟过去!”

    秦復此时正一身普通百姓粗布麻衣打扮,带着燕羽和夏风子、林翼三人在西城门外十里的茶棚里坐着,一边吃着胡豆一边打量不远处长亭前分别的人们。

    离别最是断人肠,有父母子女,有夫妻,有朋友,皆是泪湿衣襟,有的甚至抱头痛哭。

    在这时代车马很慢,书信难寄,道路难行,分别一次再见不知是何年月。

    秦復看着有些动容。

    “盟……秦哥,你瞧那个人,有点不对。”夏风子指着路边一辆马车旁的男子。

    秦復望过去,男子面皮白净,中等身材,一身布衣短打,衣衫单薄,隐隐能够看出衣下紧实的肌肉。此人的站姿笔挺,无论腰背还是四肢都很有力量,手掌粗糙。

    站在男子面前的是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身姿绰约,衣着素雅,却是上等的料子,手腕上的玉镯也价值不凡,看得出出身非富即贵。

    这样二人在旁人看来便是高门贵女与家中仆役,可二人却执手相看,眼中情意绵绵。

    秦復朝男子身后的马匹打量,是匹精良的宝马,马鞍旁边系着一个水壶和一个包裹,包裹下露出一截剑柄。他一眼认出了剑柄上花纹。

    男子与姑娘依依不舍后翻身上马朝西去,姑娘站在原地挥手目送。

    秦復立马吩咐夏风子和林翼,“截下此人。”又交代燕羽,“待会跟着这位姑娘,查清身份。”

    自己喝了口茶起身去牵马,朝西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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