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晴进入家门，将自己的那份协议放在茶几上，打量着指尖微红的食指，不自觉地出了神，也许是过于浓郁的困意覆盖了初战告捷的喜悦，眼前的协议明明是她的战利品，但不知为何，她的内心却掺杂了些许茫然。
客厅明亮的灯光下，眼前的食指指尖如此殷红，竟令她产生了一种签订了卖身契的错觉。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开始随之运转，并将她搅入其中。
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也许是为了压下心中产生的无措感，虽然此时已经是深夜，方醒醒多半已经睡了，但季晴还是拿出手机，和她汇报了自己的最新战况。
令她意外的是，消息刚发出去不久，手机铃声便突然响了起来，方醒醒竟然已经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季晴愣了愣，接通了电话，下一秒，对面传来音乐流淌的声音，以及隐约的说话声响，然后是方醒醒显带激动的呼唤声。
“晴子~”
“嗯，都这个点儿了，你还没回家？”
“啊，我和林卓晚上一块儿吃饭来着，现在来酒吧喝个酒闲聊几句。”
林卓？
这是个已经在记忆中很久远的名字，季晴记得上次和林卓见面，似乎还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彼时他刚和方醒醒分手，现在转眼五年过去，没想到竟然又出现了。
记得前不久还是张易初的剧情，怎么突然就转场了？她都错过了什么？
季晴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的事儿了，转而问起方醒醒来，“他不是一直在B城吗？你们俩什么时候凑一块儿的？”
“上个月我俩偶然遇到的，具体的改天再跟你细说。”许是林卓在对面不方便细讲，方醒醒的声音变得有些小了，简单地带过话题，又转回到了季晴的身上。
“先说说你吧，可以啊，这么快就把程绪拿下了，快说说，怎么办成的？”
季晴见状不再多问，“就今天和他约饭来着，我提了一嘴，没想到他就同意了，可能确实也被家里的催婚催的急吧。”
“你接下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当然是怎么继续进攻啊！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对，我忘了，确实不能坐以待毙，”季晴似有所觉地点了点头，“不过，具体怎么操作，我还没什么想法。”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方醒醒神秘地卖着关子。
“什么？”
“你的名义不是互相帮忙吗？帮忙的前提当然是得创造困难了，我建议，你可以在你妈身上下点力气，这样就有理由找程绪出来了。”
听着方醒醒的话，季晴仿佛拨开了迷雾，原本的困惑消散，脑海中立即来了灵感，“多谢方大师！我悟了！”
“都是小意思~”方醒醒得意地说道，“你之后加油努力，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的方大师，我会加油的！努力把他拿下！”季晴信誓旦旦地回复完，无意再打扰方醒醒的约会，提醒方醒醒注意安全，随即在方醒醒的揶揄声中，挂断了电话。
*
凌晨一点，程绪推开家门，客厅的灯光大亮，张易初趴伏在餐厅的餐桌上，巨大的图纸、各式的画尺和画笔在桌面上凌乱的铺陈着，看样子也在兢兢业业地加班中。
随着程绪走进屋内，张易初从图纸中抬起头，眼下青黑的看了过来，“你怎么才回来？”
程绪的唇角一勾，声音有些得意，“去谈了个合同。”
“什么合同？你又谈了什么生意？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说呢……”程绪思考了片刻，找了个合适的词汇，回答了张易初的疑问，“应该叫某人的卖身契？”
这话引起了张易初的好奇，他索性抛下了自己手上的笔，一脸八卦地问道，“谁的？”
“你不需要知道。”说完，程绪的唇角又微微一勾，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张易初的后脑勺起了一个激灵。
不对劲。
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晚上一到家突然枯木逢春了？
一进门就冲自己笑了两次，一副公孔雀开屏的样子，说话和表情都隐约带着一股骚气。
不用问，多半和女人有关系，没准是要抛下自己不做单身狗了。
“你和季晴成了？”
“没有。”程绪的表情隐约满足，毫无失落之意，看得张易初云里雾里。
“没有你高兴个什么劲儿？”难道好端端的，脑子出问题了？
“虽然没有，但是快了。”
“怎么个快了法？”
“秘密。”
看着程绪一脸得意着卖关子的表情，张易初很有自觉地停止了追问，作为一个前不久刚被甩情商未愈的单身狗，还是不凑上去吃狗粮找刺激了，“行吧，咱也不是很稀罕问。”
张易初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的图纸上，“你过来帮我看看，我这图纸到底哪出了问题。”
“你先等等，我进去放个东西。”
程绪顶着张易初期待的目光，步伐款款，春风得意地走进书房，翻开协议的最后一页，欣赏了一会儿两人并行的签名，直到张易初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才合上手中的协议，将其珍而重之地放进了抽屉。
随后步伐款款地走出了客厅。
“说吧，你图纸怎么了？”
“我这图纸画了好几版了，不管怎么改都觉得哪儿隐约不对劲，下周就得和客户沟通初稿了，你快帮我看看。”
程绪听完走到餐桌旁，低头看向桌面的图纸，专注地审视了一会儿，随即皱起了眉头。
“你换风格了？”
面前的图纸线条简洁，设计风格硬朗，造型前卫，但，这不是张易初以往的设计风格。
张易初以往的代表作，都是浪漫主义，而并非眼前的未来主义。
建筑学作为艺术的分支，建筑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够体现建筑师本身的内心状态，设计风格突然转变，对于建筑师而言，是不大寻常的事情，这代表着内心状态发生了某种潜在的大的波动。
程绪心中一动，抬头打量起眼前的张易初，张易初正瞪大着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似乎除了黑眼圈深了点，单看表情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莫非，他前段时间一天到晚地探索人夫之路，发疯了？
“你没发现，你设计风格变了吗？”
“这个啊，我是故意的，这次的项目是个图书馆项目，我想参考国外的案例，设计一个未来主义的作品出来，转换一下个人风格，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没想到程绪的话这么直接，张易初僵硬了，“为什么？”
“自然发生的转变，和刻意追求的转变，本质上是不同的，这个你应该明白的吧。”
没等张易初回答，程绪继续说道，“你试着用你原先的风格设计，估计问题就顺理成章解决了，说吧，怎么突然想着换风格了？”
张易初沉默了。
程绪心中有了猜测，“别跟我说，还是因为你和方醒醒分手的那事啊。”
张易初还是沉默着不回答，显然，这话是正中靶心了。
“你都休假一个月了，还没恢复过来？”
过了一会儿，张易初终于开口说道，“也不能说有直接关系，我和她分手之后，工作上休假的这段时间，尝试做饭洗衣服，感觉也不是很适合我，感情和事业，总归得抓一个，所以也是时候回来认真工作了，我想以国际奖项为目标，提升一下自己的设计。”
“你先别说，”张易初阻止了程绪要说出口的话，然后继续说道，“我之前都以直觉来做设计，误打误撞地得了几个国内的奖项，但一到国际的奖项，就总得不到结果，我现在也在想，是不是单凭直觉的路终归还是有限？得想办法探索别的方式。”
“我认为，与其完全转变风格，不如再深入探索一下你原先的道路，毕竟你之前的风格也没探索到极致，不是吗。”
张易初摇了摇头，双眼下的乌青显得他整个人憔悴且迷茫，“不知道，我考虑考虑吧。”
说完，又重新握笔趴伏回餐桌上，专注地研究起自己的设计，看样子，是要彻夜通宵了。
真是个魔女啊，方醒醒。
程绪唏嘘着摇了摇头，轻声走回了卧室。
*
第二天一早，程绪一如既往地早早起床，却并未如往常一般打开跑步机开启每日运动，而是紧紧盯着时钟，估计着大概到了蒋女士日常的起床时间，将电话拨了过去。
“早啊，蒋女士~”
程绪的唇角勾起，面对自己的母亲，声音一如既往的有些贫，“什么叫太阳从西边出来，好好的给你打个电话，有这么嘲讽儿子的吗？”
听筒里的数落丝毫没有打消程绪一大早的好心情，他耐心地听了一会儿，等对面的话题成功地转移到了自己期待的问题上，眉尾一挑，声音颇为得意地回复道：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通知你一声，我有女朋友了，以后相亲什么的，可以不用再给我安排了。”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听到蒋女士提出的要求，程绪的声音有些为难，“这个嘛……先暂时保密，她面子薄，等我们感情再稳定点，我再安排你们见面。”
“知道了，知道了。”
程绪挂断电话，唇角勾起了一丝狡猾的笑意。
鱼饵已经设置好了，接下来，就看他具体的运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