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稳住思绪，车子穿过H市的高楼大厦，一路向郊区开去，一个小时后，车子缓慢开进之前举办家居展的社区，最后在一栋带庭院的两层别墅前缓缓停下。
社区是上次举办家居展的同一个社区，但房子，和上次的却截然不同。
别墅大门打开，车子刚在院子里停稳，蒋女士的声音就已经隔着车窗传进了程绪的耳中。
“臭小子，你还能再回来的晚点儿吗？！太阳都落山了。”
程绪恍若未闻，有些痞气的笑着从车上下来，随口岔开话题，“蒋女士，忙什么呢？”
“摘菜呢，”蒋女士一想不对，“喊什么蒋女士蒋女士，蒋女士是你叫的吗？长时间不着家，现在连‘妈’都不喊了？”
说话间，蒋女士从庭院的小块菜地前站起身，朝程绪走来，随手把菜篮子往程绪的手上一放。
眼看着程绪的眉头跳了跳，蒋女士不为所动，等程绪乖乖拎起菜篮子，方才扫了眼自己的好大儿，转身朝别墅里走去。
“进去吧。”
五分钟后，程绪在岛台前乖乖地择着一盘豆角，一脸无奈地看着岛台内备菜的蒋女士，嗯嗯啊啊地敷衍着蒋女士接连不断的数落。
“以前还每周知道回趟家，现在半个月都不见你回来一趟，翅膀硬了，把父母都忘了？”
“我这不是忙嘛，周末还得干活。”
“电脑拿回家不能干？你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你说说你，一把年纪了……”
眼看着话题马上要跑偏，程绪转开话题，“妈，我爸呢？”
“找隔壁刘叔下象棋去了，”蒋女士抬头看了眼儿子，“你提你爸也没用，我刚刚还没说你，上周你魏老师办展，就在隔壁你都不知道回来看看我和你爸？”
“我跟你爸过去，你魏老师说你已经回市里了，回去的时候还带了一个姑娘。”
说到这，蒋女士口中的话停了下来，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儿子的反应。
五六年了，听到儿子主动和女孩子扯上关系，这还是第一回，自然要好好打探打探。
程绪听到母上大人提起季晴，思绪却并未转到上周末的家具展，眼前不知不觉地回想起刚刚在玻璃窗外看到季晴和那个中年男人对坐的场景。
原本按下的思绪这会儿又浮了上来。
什么情况？是在和那个男人相亲吗？
应该不是吧？那男的看着有点老，应该是亲戚？要不就是聊工作？
想着想着，手上择豆角的动作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绪绪？”
程绪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脸八卦的蒋女士，面上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公司的合作伙伴，顺路给人带回去的。”
“真的？”蒋女士从儿子脸上没能看出什么，一时间很是失望。
但紧接着又打起精神，仿佛是抓到了程绪的什么把柄，“行，这可是你说的。”
“你隔壁刘叔说他战友家有个闺女大学毕业了，你俩最近找个时间见见。”
“大学毕业？”程绪一脸诧异地看了眼蒋女士，“大学毕业估计还没二十五呢吧？！你让你儿子跟人家见面，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就叫自己老牛了？别跟我贫嘴，说让你去就乖乖去，别逼我回市里逮你啊。”
这对于程绪而言，是一句很有威胁力的话，往常的相亲，大多都是被蒋女士用这招逼着去的。
他曾经试图抵抗过，但第二天，蒋女士就在他市里的公寓住下，在他耳边一连唠叨了半个月。
程绪回想了一下上次蒋女士在自己的公寓里从早唠叨到晚的场景，手上择豆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没骨气的妥协了。
“行了，我去。”
说罢又看了眼眼见着立马兴致高涨的蒋女士，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先说好，不一定成功啊。”
“你先去见见，那女孩的照片我见过，长得挺水灵的，你去跟人家聊聊，要是实在不喜欢，那我也不逼你。”
蒋女士向来是只负责介绍，倒也不过多苛求结果。
“行吧。”
带上电脑就当换个地方办公了，随便敷衍一下。
……
咖啡店内，随着窗外天色的逐渐转暗，店内的灯光亮起，季晴的相亲已经接近尾声。
两人的交流过程其实还算顺畅，双方之间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两个小时就已经过去，言语间也能感受到，对方算是一个不错的人。
收入稳定，表达流畅，三观目前来看正常，抛开沧桑的外表，在当下的相亲市场中算得上是一个难得正常的相亲对象。
可虽说过去已经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建设，但想到未来要和面前这个人共度余生，季晴还是无法想象。
晚上还有和方醒醒的饭局，季晴以此为理由婉拒了对方的晚餐提议，等双方礼貌告别，从咖啡店里走出来，季晴心底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等打到的出租车终于开到面前，季晴打开车门坐上后座，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车子在黄昏下的城市中一路穿行，秋季的黄昏十分短暂，随着车子的前进，太阳的余晖也持续消散，直到彻底消失不见，华灯初上，季晴也到达了和方醒醒约定的目的地，是一条离中央办公区不远的酒吧街。
此时酒吧街刚刚热闹起来，季晴穿过人流，找到了在店门口等她的方醒醒。
方醒醒等季晴走到自己面前，一脸关心地问道：“相亲结束了？”
“结束了。”
“感觉怎么样？”
“我们先进去，待会儿坐下来给你细讲。”
随后两人一同向内走去。
行走间，季晴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还没问你呢，怎么约到这酒吧一条街了？别告诉我你是来找男人的啊。”
“找什么男人，”方醒醒满不在意地随口回答，“这地儿跟人聊几句还凑合，找男人就算了吧，凑上来的咱哪敢用啊。”
“那我们来这干嘛？”
方醒醒举起手机，给季晴看了眼公众号推送的一条信息，“这儿今天晚上有活动，全场98块钱酒水餐品全包。”
“我网上看这家的酒和餐品都还不错，当然是带你来薅羊毛的。”
季晴听完不由满心佩服。
果然还得是你。
好在本着薅羊毛心态来的人貌似还不少，两个人进去的时候不少卡座已经有人坐下，桌面摆满了吃喝，而此时时间还早，真正来嗨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出动，此时倒是一派祥和的酒吧气象。
两人便也安逸地坐下，把酒水餐品点上，没一会儿，东西就上的差不多了。
方醒醒随手叉起一块牛排送到口中，垫了垫肚子，随即又开始追问起季晴相亲的事情。
“你还没说呢，你下午那相亲怎么样啊？”
季晴本来正吃肉吃的一本满足，听到方醒醒的问话，食欲不由得减退了几分，放下手上的叉子，叹了口气。
“怎么叹气了？”
“又碰上个奇葩？”
季晴摇了摇头，“没有，人家挺正常的，工作收入稳定，说话也挺客气。”
“那你叹什么气？”
季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酒，然后将酒杯放回桌面，轻轻晃动着其中的液体，思考了片刻。
“我就是在想，哪怕我之前那么认真相亲，告诉自己要求别太高，合适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果然不来电还是不来电，终究很难说服自己。”
“我自我剖析了一下，可能是无论心里想的再怎么清楚，见到真人，还是难免会在意对方的外貌？很难幻想两个人过日子的场景，说到底还是肤浅啊。”
方醒醒满不在乎地回答道，“这世界上有几个不看外表的？比起苛责自己肤不肤浅，不如尊重自己的感受，这个不来电就继续找呗。”
“再说了，两个人结婚可是要彼此面对一辈子的，你不找个好看点的，那么漫长的时间怎么坚持的下去？”
季晴竟然觉得很有道理，决定放下这个相亲对象后，心下一松。
“那就算了，我再接着找找。”
“还找什么啊，又帅又有钱的，你身边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又帅又有钱的？季晴回忆了一圈自己的好友圈，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哪有这号人物。
方醒醒看着季晴一脸不开窍的样子，“就你相过亲的那个。”
“相过亲的？”
“你的甲方爸爸。”
季晴恍然大悟，“程绪啊？”
最近一周程绪的挑剔甲方形象太深入人心，季晴竟然已经忘了这还是个黄金单身汉。
帅确实是帅的，有钱也是真有钱，但想了想程绪那副挑剔的样子，季晴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连忙摆了摆手。
“快别提了，他真的太龟毛了，我这周都快被他折磨死了。”
“你不觉得他又帅又有钱吗？”
“是又帅又有钱，但你不觉得他给人感觉很不安全吗？跟他在一块，得天天提心吊胆的吧？”
方醒醒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你这种想法就挺离谱，谁说长得帅的就比长得丑的安全？出轨这事儿还分美丑吗？”
“你想想，既然风险都存在，那你跟一个长得帅的在一起，哪怕最后分开了，起码也赏心悦目了几年不是？”
“那抛开长相，有钱人一般都找门当户对的吧，我俩这也不是一个世界的啊。”
“你俩当初既然能相亲，那就说明对方家庭应该不在意这一点吧？”
“那他还龟毛呢？和这种强迫症一起生活，谁受得了啊？”
“有钱人家里肯定都有保姆，他强迫症也轮不到你做家务，再说了，他一天天工作应该挺忙的，在家的时间应该也有限，老公又帅又有钱又很少出现，这还不好？”
“那……”
“你先等等，”
季晴正打算继续输出，就被方醒醒打断了，方醒醒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高脚杯的杯壁，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季晴，随后说道：
“我怎么感觉不对啊？”
“什么？”
“你没发现吗？你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在找借口，而每当我打消你的顾虑，你紧接着就会有新的理由，”说到这，方醒醒又思索了一下，“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而逃避……”方醒醒眼睛一亮，找到了答案，“逃避往往来源于恐惧，果然，你跟他有点东西。”
“什么？”季晴有些不以为然，一时间失笑出声，“恐惧？那我是在恐惧什么？”
方醒醒看向季晴的眼睛，言辞笃定的回答了她。
“恐惧被他吸引。”
“搞笑呢吧？！”季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自己怎么没感觉到？”
“你不用感觉到，不恐惧当然是最好，”方醒醒一脸神秘看向季晴，“为了证明你的不恐惧，接下来的时间，就试着客观地去评估他的条件吧，肯定是你以往的相亲对象中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