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沈确和陈最通完电话之后的当天,就买了最后一班的飞机票,近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从机场出来,沈确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今天雪下得大,又是大晚上,司机车开到一半就被积雪堵住,沈确没办法,只好付完钱直接下了车。

    距离陈最小区还剩下不到五公里,沈确打算直接走过去。

    沿着顺海高中的这条路,原本是非常热闹的,但现在放寒假,路上几乎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手机响起,沈确拿出手机,是母亲的。

    沈确看了一会,按下接听键。

    “喂?妈。”

    “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北京。”

    随即就是母亲凄厉的声音。

    “你到底想干嘛?!你告诉我到底想做什么!?都说了多少次国内很危险不能回国了!—你怎么能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找人打了交道,你很可能就要被扣在那里了!”

    沈确低着头不说话。

    “你是不是去找她了,我让你别去找她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沈确还是没说话,母亲身体不好,情绪也常常出问题,所以无论是沈确,还是他父亲,都很少和母亲正面对抗。

    “你现在立刻回来。”

    “我有事情,过段时间再回去。”

    “我让你回家!”母亲严厉道,“你到底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沈确握紧手机,说:“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就回去。”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低沉,又透着不可拒绝的坚定,母亲也知道无法再说服他,终于不再骂他了,说:“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确定,应该要过一段时间。”

    “不确定?!”母亲又急起来。

    “等我处理完了,就回去。”沈确承诺道。

    放下电话,沈确深呼吸,一阵强风吹过,沈确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缩着脖子,美国没有北京这么冷,他来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多穿两件衣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一件单裤子。

    路上不好走,到处积着雪,沈确到达陈最小区的时候,比他预想的还要晚。

    学校放假,这个小区也像放假了一样,空无一人。甚至连灯光都看不到几个。

    所以陈最家那扇唯一亮着的窗户格外的显眼,沈确站在楼下,静静地看着那扇窗。

    那是陈最公寓厨房的窗户,窗户上倒映着两个人影,沈确立刻认出来了,一个是陈最的,还有一个......

    沈确在到达这栋楼之前,在小区外面看到了一辆车,沈确记得这辆车,那是他和周序然成年之后一起去4s店买的......

    寒风呼呼地吹。

    陈最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洗着手里的盘子。屋子里只有流水的声音。

    陈最家的厨房小得可怜,周序然也在收拾东西,两个人进去你挨我我挨你。周序然对陈最说:“要不你进屋等着,我来洗就好了。”

    陈最头也没回,说:“不用了,我洗就好了,你去客厅坐着。”

    陈最刚说完,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盘子被周序然拿走,他看都没看陈最地说:“我来,你去接电话吧。”

    陈最看了周序然一眼,把手冲了一下,就走到了客厅。

    陈最拿起手机,然后足足站了十秒钟。

    她的身后,周序然正认真地洗着碗。一个个洗完之后,又用纸巾擦干净,然后一个个地叠起来。碗盘之间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手机屏幕上,还在一下一下地震动着。

    陈最一直没敢接,五十几秒之后电话自动挂断。

    陈最放下手机,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被挂断的屏幕,不知该想些什么。

    她已经完全脱了力气。

    客厅没开空调,陈最只穿了一件贴身的紧身毛衣,窗户没关好,凉风从外面吹进来,寒意透过衣服,渗进体内,陈最动也不动一下,

    忽然地一声嗡鸣,打断了她的思绪。

    手中的震动感,安稳又有序,一下又一下。

    陈最把手机再一次拿起来,屏幕上显示的依旧是刚刚的那个号码。

    陈最的拇指缓缓滑动接听,将手机拿到耳边。

    她轻声地说了一句:“……喂?”

    电话那边一直没人说话,只有风声,陈最也没勇气多说一个字。

    在她以为对方不打算开口准备挂了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手机里的一声呼吸。

    尽管只有一瞬间,陈最还是分清楚那道区别于风声的呼吸声。

    那一通无声的电话,打了整整四十多分钟。

    流水声消失了,周序然从厨房里走出来,坐在饭桌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陈最,她低着头,拿着手机,一动不动,静静地过完这四十多分钟,直到对方挂断电话。

    她也没有再打回去。

    那天晚上,周序然留了下来,从陈最挂断电话,到洗漱睡觉,

    一句话都没有。

    起初周序然试图说些什么,让陈最分分心,高兴一点,可她一直都没理他。只有最后进卧室之前,陈最对周序然说一句话——

    “客厅有空调,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开着。”

    周序然问了一句你还好吗,陈最依旧没有回答,直接关上了门。

    周序然有想过敲门找陈最再谈谈,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一整晚没睡,一直在客厅坐到早上。

    陈最八点多的时候,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周序然,淡淡地说:“早上好。”

    周序然起身,对陈最说:“走,带你出去吃早餐。”

    陈最说:“我没有胃口。”

    周序然平和地说:“没有胃口也要吃早餐,我顺便跟你谈谈事情。”

    陈最看了周序然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们出了门,走到小区外。

    陈最问周序然:“你开车么?”

    “对。”周序然晃晃车钥匙,刚要说什么,眼睛瞄到陈最后面,一顿。

    他小声示意陈最看后面,“来了。”

    陈最转身,看见沈确在马路对面,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了一件薄衬衫外套,可他看起来却一点没有冷的样子,甚至还把外套的扣子解开了,他手上还拿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从小区外面进来然后在周序然的车前面停下。

    沈确没有注意到陈最他们,他左右看了看,走到路边捡起半块砖头,一句话不说就将砖头砸在了周序然的车头上,陈最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抬脚就要走过去,却被周序然拉住了。

    陈最转头看向周序然,对方向她摇了摇头,说:“你站在这里,我过去。”

    车头被沈确砸了一个大坑,紧接着车窗也被他砸碎了,周序然走到沈确身边,他终于注意到了周序然,可他只看了周序然一眼,就转眼看到了站在周序然身后不远处的陈最。

    陈最和沈确相距了甚至有二十米远,可陈最却能清晰地看见沈确狰狞的面孔,充血的双眼,沉郁地盯着她看。

    周序然看着沈确,开口说:“这车当时可还是你帮我挑的,砸了怪可惜的。”

    沈确一动没动,好像一点都没听见周序然说什么,依旧是直勾勾地盯着陈最看。

    陈最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艰难地移动自己的早已经僵硬的双腿,慢慢向沈确走过去。她一步一步,越走近,就越能感受到沈确眼底的冰冷和攻击性。

    但陈最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开目光,她和沈确对视着,她知道,她眼睛里的凉意并不比沈确好到哪里。

    陈最走到沈确面前,在周序然旁边站定,沈确还拿着砖头,低头看陈最,前面的头发落下来,挡住了眼睛。

    “你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沈确看着陈最低沉地说。

    离得这么近,陈最闻到沈确身上浓浓的烟酒味道,他以往无论是抽多少烟,喝多少酒,身上永远都是清清淡淡的味道,可是今天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却让人难以忍受。

    陈最转头打算先跟周序然说些什么,沈确就又开口了,“我说怎么突然间要分手了,原来是已经——”

    “跟我过来。”

    陈最轻轻地说了三个字,出来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但她也没能再重复,说完就不看沈确地往公寓的楼方向走,沈确顿了一下后就扔下砖头跟在陈最的后面。

    留下周序然一个人在原地,这次和上次不同,沈确虽然砸了周序然的车,可他却没有打他,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陈最身上。

    陈最沿着小区一路走,最后还是停在了自己公寓的楼底附近的那个小亭子里,这是她和沈确以前来这里聊过天的地方。

    她转过头,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今天不用过来的。”

    沈确冷冷地看着陈最,半天才冷言道:“你是已经真的决定和他在一起了?”

    陈最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对,我和他在一起了,所以你不用来找我了。”她说完,脚步一迈就要往外走,沈确在她身后说:“他昨天一整晚都和你在一起?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陈最停下脚步,原地站了一会,沈确静静等着她回话。

    或许对于所有男人来讲,最重要的,还是女人的身体属不属于他,有没有和别人发生关系,一旦这个底线破了,那么也很难再原谅了。

    过了一会,陈最转过头来,对他说:“对,昨天过年,他来陪我的。”

    沈确冷笑说:“哼,你这个家还真是谁都能进——”

    “而且,”陈最淡淡地说,“昨天晚上。”

    沈确眯起眼。

    陈最说:“我们两个已经睡过了。”

    沈确好似愣了一瞬间,就像没有听懂陈最的话一样。

    陈最说:“之前我和你在一起确实是有喜欢的,但你一走,我就意识到这份感情的脆弱性了,其实现在仔细想想的话,当时我对你的喜欢——”陈最一边说,一边看着沈确,“只是因为感激吧。”

    沈确咬紧牙,“感激什么?”

    陈最明知故问地看着他,说:“你说呢?”

    沈确眼珠赤红,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就像不认识她一样。

    “我承认你是对我很好,”陈最不紧不慢地说,“但那都是你自己自愿的,我从来都没主动让你为我做过什么,不过那些钱我还是一定会还给你的,我说到做到。”

    陈最停顿了一下,说:“我之前见到周序然的第一眼就挺喜欢他的,温柔和善,幽默风趣,最关键的是,我们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都希望在国内读大学,这可比一个见不着面,随时都有可能分手的男朋友好多了。”

    陈最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陈最——!”沈确大吼出声。

    陈最走了两步,又停下,说:“还有,你真的别来找我了,你这么总追着我不放真的很让人看不起的好不好。”

    沈确身体颤抖着看着陈最,“我不会再找你……”沈确沙哑地说,“我不会再找你了。”

    陈最听了这句话,没有再说,直接转身离开。

    周序然还站在小区外面等,他看起来还有点着急,左右张望着,陈最走过去,他看见了,连忙迎过来,等走近了,还有意无意地打量陈最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陈最。

    陈最接过,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周序然犹豫地问:“都解决好了?”

    陈最轻轻嗯了一声。

    周序然看着努力维持面目平和的陈最,安慰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好了,不用硬撑。”

    陈最淡淡地说:“没什么好哭了,我们走吧。”

    沈确在陈最离开之后,还一直站在原地,

    手机震了,他从兜里拿出来,接起电话。

    “喂……”

    “沈确啊,你妈妈一晚上给我打了好多个电话了。”打来电话的是沈确的父亲,语气劝告地对他说。“你是不是又跑去找你女朋友了,我不是说了吗,你实在和你女朋友分不开,就把你女朋友一起带到美国去,至于你妈妈那里,我去跟她说。”

    “不用了。”

    嗯?!不用了?”父亲像是没听懂似的,“什么不用了?”

    “我和她分手了。”沈确低沉地说。

    父亲在那边还愣了好一会,“怎么突然间就分手了,我看你对这份感情挺认真的啊,谁提的分手?”

    沈确低声说:“她提的……”

    “这个女孩子不识货啊。”父亲说:“她也就是年轻,以为自己以后还能碰到更好的,等她再过几年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了。不过话说回来,她既然都跟你提分手了,那你也就别纠结她了,你今天就回去吧,别呆在北京了。”

    “喂,喂?”父亲说了半天,沈确也没有动静,他叫了两声,沈确才沉沉地说:“嗯,我知道。”

    “哎。”父亲见他终于开窍了,说:“大男人岂能被这种情情爱爱所牵绊,你赶紧回去吧,省的你妈再打电话来骂我。”

    沈确挂断电话之后,靠着墙壁,慢慢蹲下。

    他很累,也很困,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觉了,又喝了一整晚的酒,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撑不住,他将头埋在胳膊里,维持着这个姿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传来,这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如果不仔细听,都察觉不到。

    在早茶店吃完早餐后,陈最没让周序然送她回家,她和周序然在早茶店告别,独自往家走,路边灯火通明,左右两侧星星点点,万家灯火。

    陈最走到桥上,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

    为何初恋往往都走不到最后?年轻时,爱上一个人就总以为自己的爱是绝对真挚的,永远都不会变,但事实上,这种想法终究是幼稚的,意志永远对抗不了外力的变化。

    陈最会后悔吗?

    当然会。

    可即便她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都无法改变现在的选择。

    陈最手插在口袋里,攥着手指。

    雪,又开始下。

    所有美好的,遗憾的,都定格在十八岁这年,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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