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审室被打开，孟天端站在门外，对将头埋在桌子上的封寒调笑：“封队长，睡觉呢？”
“我睡你个头！”封寒抬头，怒视她，“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权威她们的阴谋？”
“你太高看我了，我怎么可能得知。”孟天端耸肩，“我也是被封耀她们利用了而已。更何况……封耀自己本身似乎也是被算计的那个。”
“权威方才已经透露了你杀死李永安的消息，这下封耀想保你估计都保不住了，至于你——”
孟天端看向一旁板着脸看着她们的周折：“你倒是没事了，她们都在给你塑造受害者的形象。”
她撑着桌子，对封寒轻声道：“你现在若是自己承认，你是因为想要阻止李永安的融合计划才杀死李永安，那么你的罪行还可以判的轻一点。”
封寒呵呵一笑，从牙中蹦出一个字：“滚。”
“好了。”孟天端拍拍手，几个警察持着枪走入，“将她们俩继续关在监狱。”
封寒站起身，对孟天端冷笑：“孟天端，你是不是认为权威上任后会因为你之前的帮忙而提拔你？”
孟天端笑容淡了下来，封寒哈哈一笑：“你可要小心了，权威生性多疑，难保她不会卸磨杀驴。”
周折从孟天端身边路过，见她面色铁青，她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在警察的带领下向门外走去。
候审室内除了孟天端外空无一人。
她从怀里掏了根烟，点燃后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她突然想起那日前去找李永安询问周折的情况是否属实时，权威站在门口看她的神情。
她的神态甚至比平时更加温和，但说出的话却令她心惊胆寒。
“孟队长，你想不想一步登天？”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清爽的风拂过周折的发丝，她转头看向远方，无穷无尽的建筑蔓延至天际。
一个多月前，她从废墟中醒来。
季平安蹲在她身边，见她醒了，问她：“你还好吗？”
她坐起身，身上是浓重的血腥味，她没有回答季平安的话，而是失神地看着前方。
季平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前只有一座坍塌的墙，破砖残瓦散落在地上，地上压着一个看不清颜色的围巾。
季平安说除了那一次，她再也没从周折身上感受到其他浓烈的情绪。
是因为芯片的问题吗？
周折摸了摸脖子，取出芯片后，她的记忆会恢复吗？她的感情会再次回来吗？
身侧一股淡淡的香气传来，周折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熟悉。那股香气仿佛是凛冬里的暖阳，虽然温柔，但却带着一整夜的凄冷，让人忍不住悲伤起来。
她转头望去，香味的主人从她身边掠过，她脚步一动，身边的人及时拽住她的胳膊：“周小姐。”
“我……”她脑袋空白，过了几秒才问，“刚刚那个人是谁？”
警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刚才那个人是李永安的女儿，李时初。”
权威理所当然地当选会长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首先便是废除会员制，二十四部直接归属会长，随后宣布不再掠夺西区资源，并撤回郊区的巡查机，在西区与主城区的边界建立3-5米的高墙，每隔十米设置机械岗哨和监控，以此与西区完全隔绝。
她的举动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支持，随后她又听从民众的建议，将主城区人尚在西区的亲戚接到主城区生活，并给他们接种芯片。
权威再三保证，她们不会继续李永安的研究，芯片依旧保留的是旧时的功能。
除此之外，主城区的人更在意政科会对周折和封寒的处置。
周折没想到她还能见到科林。
科林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她带来平板，给周折看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份红头文件。
周折看了几秒，上面写着政科会对她的处罚决定。司法部等人认为如今采用新规，巡查机废除，便一致赞同免除她的罪行。
科林见她看完，收回平板：“因为你的芯片与其他人不同，政科会打算取出你的芯片，如果你愿意留在主城区的话，科研部会给你植入新的。你怎么打算？”
周折的模样看起来依旧低沉颓唐，在水泥筑成的监狱内，整个人犹如一副没有色彩的画。
她道：“那个抓人的封寒，她的处置呢？”
“她？”科林道，“李永安现在风评两极分化，一部分民众排斥她的融合计划，一部分民众因为她先前的功绩依然崇拜她，封寒杀了她，罪行如今不太好判。”
“我说的不是这个。”周折摇头，“她抓了西区人，难道不是罪吗？”
科林抬头看她，神情变得意味深长：“小周啊，虽然我们同情你和那个女孩的遭遇，但主城区人是害怕因为你们引发战争，如果西区没有衍生组织，你们的死活跟我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取出芯片后，你应该就可以变回正常人。”科林看了下手表，“我也该走了，我还是建议你留下主城区，西区那地方还是太难生存了。”
走之前，她回头看了周折一眼：“虽然你说的并非真相，但确实可以给两个区带来最大的利益。”
她对周折挥了挥手，走向门外。
并非真相？
周折看着她的背影，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科林走后，没过多久，周折的困意便涌了上来。之前她关的监狱内没有床，她只能坐在椅子上，今天晚上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
她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不知道季平安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她又没了睡意，睁着眼看了一会白花花的墙，她的意识才陷入黑暗中。
……
“你为什么是主城区人？为什么！”
“你在这里待这么久到底是什么目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人是不是你联合她们一起抓的？”
“畜生！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我不知道……”
“不是我干的，我不知道……”
“我没有伤害她们，不是我。”
“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她头晕目眩，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狂风骤起，建筑上的铁皮被吹得噼啪作响。她大口喘着气，开始剧烈地咳嗽。
雨越下越大，冲刷掉了血迹。她跪在地上伸手捂住嘴，源源不断的血从她指缝中滴落。面前的残肢遗骸零零散散地分布，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一定有人要死，她宁愿是她自己。
“该醒了。”
周折惊醒，门外的狱警对她道：“走了。”
她不知道方才的是梦还是回忆，只是沉默地下床，狱警进来给她蒙上眼睛，视线再次看到光时周折已经躺在了手术室内。
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拿着麻醉针问她：“你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到西区？”
手术灯照在周折憔悴的脸上，她有些无法适应强光，闭上眼缓冲了一会，她才回答：“我……我要回到西区。”
蓝色的芯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权威靠在桌子上，双指夹着芯片端详了一圈。
封耀面无表情地走到她面前，将芯片夺到手中。
权威微笑：“没想到李永安的融合计划还真的成功了。”
“只要没实施，那便是失败的。”封耀走到实验台前，桌子上摆放着一叠周折的资料信息，显示融合程度95%。
融合程度到了90%以上便可以进行融合，封耀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点燃芯片后扔到资料上。
火焰熊熊燃烧，封耀脑子中突然想起李永安之前说过的话。
“小耀，如果你可以回到过去，让你的父母不再死于战争，但要失去一部分东西，你会同意吗？”
她那时才二十出头，带着年纪尚幼的封寒来到主城区，因为父母是科学家，她受到了李永安的密切关注，也因此进入了政科会。
儿时的封寒因为父母死亡，性格有段时间变得孤僻冷漠，那个总爱逗她笑的小女孩在短短的时间里长成了一个小大人。夜半时分，她时常失眠，又或是从噩梦中惊醒。在李永安问出这个问题后，她才突然意识到，父母已经死了好多年了。
她的父母死在她面前，她甚至都不敢再多看一眼，战火纷飞映在她眼中，她拽着封寒的手越来越紧。夜晚她抱着不知生死的封寒，死死地盯着远处持着枪械的人。直到白天第一缕阳光升起，封寒才缓缓睁开眼，叫了声“姐”。
她看着封寒满是血迹的脸，一瞬间，悲痛和惧怕犹如洪水袭来，封寒伸出手拭去她脸上的泪。
“别哭。”她声音带着坚定与怨恨：“我以后不会让人再伤害我们。”
她独自带着封寒从满地的尸体中爬出来，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
“如果失去的不是我和封寒的生命，那么我一定会同意的。”
那时的李永安便开始这么打算吗？
沸腾的火将资料燃烧殆尽，封耀心想，如果李永安的计划在战争开始前，那么她说不定会犹豫，然而现在已经太迟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死去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回来。
“小耀，我最信任的是你。”
记忆中那个慈祥伟大的女人握住她的手，如枯苗望雨：“你一定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她感受着手中的温度，缓缓道：“好。”
她骗了她。
权威走到她身边，从身后递给封耀一样东西。
封耀低头看向她摊开的手，是一颗红色的芯片。
“这是开启防护罩的芯片，已从李永安的身上取下来了。”她看着封耀，“耀姐，防护罩可以开启了。”
防护罩已经完全竣工，现在启动它的话需要芯片以及巨大的能量。它的激光系统是用电力来产生高能激光束，主要使用太阳能、核能源、微型核反应堆来提供电力，如果启动成功，那么以后她们再也不会害怕战争。
“辛苦封部长。”
“多亏了封部长，我们这项十几年的项目才能完全竣工。”
研究室内，另人眼花缭乱的监控和仪器旁站着一群衣冠楚楚的政客。封耀穿着实验服站在人群中间，冷眼看着一个个前来恭维的人。
权威走到封耀身边，环视了人群一圈，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为了人类的安全，封部长用心良苦，如今项目已经竣工，李永安生前曾说要给它命名为九江十三区，我们遵循她的想法，就给它命名为九江十三区。”
封耀拿着芯片走到驾驶台前，九江十三区依旧一片漆黑，但在今天过后，它就会亮起，并且经久不衰。
权威站在封耀身后，对众人道：“让我们一起见证它的诞生。”
她端起下属送来的红酒，高高举起。
躺在床上的周折醒来，照顾她的护士简单地跟她说了下情况。
“你脖子后的芯片已经取出来了，我们尊重你的想法，没有给你移植新的芯片，你身体恢复很快，想要回到西区的话今天就可以离开。”
周折点头，说了声“谢谢”后下床，她没有换下手术服，护士给她拿了她的衣服，周折接过袋子，慢慢地向外走。
大厅内空无一人，防护罩犹如抽筋般闪了几下，漆黑的夜里，强烈的光突然爆发，周折转头看向窗外，那个漆黑了几日的防护罩，在今日重新亮起，并且迸发出比之前更加耀眼的光芒。
随着九江十三区的开启，研究室内的人突然动作一顿，脖子后方的芯片瞬间亮起，在短暂的呆滞后，又恢复了原状，继续举杯交盏，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
怎么回事？
封耀心中一寒，她转头，身后的权威按着她的肩，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你没事的。”
“你做了什么？”封耀怒吼。
权威右手一转，从手中变出一颗芯片。
——那是原本该被封耀烧了的周折的芯片。
“耀姐，我不会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