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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篇十四

    李季在在丢下李演逃跑时突然想到了池塘里的鱼 ,他幼时喜欢剃鱼鳞所以常常把里面的鱼捞出来刮掉一部分鱼鳞后再丢回去,如此反复。起初他并不知道这会让鱼活不下去,甚至还以为鱼鳞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再长出来,过了很久才知道那是因为李律良只要见到鱼死了就会再重新换一批。

    后来他长大了,再不屑于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于是家里的鱼池变为了荷花池,那些鱼连生存的机会都没了。

    要么承受被刮鳞片的痛苦,要么连生存的机会都没有,多年前自己的天真和残忍终于在今日遭到了报应。

    李律良见到李季眼神中的抗拒顿时忍无可忍的咆哮起来:“混账!你在怕什么!你是长子,你应该同我一样!给我站住!”

    李季的耳朵精准的捕捉到了长子两个字,这个被包裹了层层光环的可怕字眼。他突然想起来,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似乎有一位小叔叔,李律良似乎也不是家中独子,那后来这个叔叔呢?

    没人提起过,他仿佛比别人多了一段记忆。

    李季捂着头哭起来:“我不要!我不要!不要长子,我不是!”听到这段话的李律良像是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他快步追上李季挥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揪着他的领子道:“你不要?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荣耀!在这人踩人的世界上能从嫡母的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上天恩赐!是天命之人!是注定要成为踩着别人生活的人上人!你竟然想要放弃?你这个废物!”

    李律良的神情变得凶狠又扭曲同时他又觉得匪夷所思,多年来如同寒冰一般的假面终于破碎,他道:“你已经被生出来了,这就是你的命!现在才想逃,绝不可能!除非你能钻回你娘的肚子里去!”

    李律良看着李季那张泪流满面脸觉得恶心,难不成这个逆子以为自己经历的一切他老子就没经历过吗?可最后呢,他还是成功了,并且肩负起了振兴家族的责任,既然他可以那他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他经历过的事作为他的儿子也要再经历一遍!

    否则凭什么?

    李季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在认真的思考着什么。李律良见状脸上渐渐有了笑意,他认为李季接受了,就像他曾经一样。孩子嘛,总会有不听话的阶段,只要逼一逼就好了。

    他抚摸着李季的头道:“好春儿,想通了就好了,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绝对正确的,父亲永远都不会害你。”

    李季听到这时抬起头茫然的望向李演的方向,他还倒在血泊里不辨生死。李律良一把掐住他的下巴逼迫李季看向自己道:“他那样是因为不听话,我不想这样的,是他逼我的。”

    李季看着这位癫狂的父亲兼统治者甚至觉得自己就算被埋到土里也会被揪出来配阴婚,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壮大他的李氏家族,在这世上究竟有什么是他父亲李律良舍不下的呢?

    孔棠棣病了一个多月,往后也没怎么好全,他撑着身子完成手头上的工作,这么久以来他谁都没见。一通电话打破了宁静,孔棠棣抬起因为病痛而消瘦的手接了那通电话,短短几秒的时间他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挂掉电话又重新拨打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若何兄?”是袁猗嗟的声音。

    孔棠棣没忍住咳嗽了两声道:“货已经送到了,你安排吧。”

    “好,不过听声音你病了?”

    “还好,并无大碍。”

    “那便好,你要保重身体。”

    袁猗嗟撂下电话后便差小厮到警局送了盒糕点,沈维清接到后将糕点分了分最后从盒底抽出一张纸条来,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后便随糕点一起吃了下去。这几个月通过跟袁猗嗟的联系他们逐渐建立了信任,至少他明白袁猗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至于李家,这种遗留了几百年的世家贵族只要稍不注意就会成为毒瘤,整个国家的毒瘤。或许他对袁猗嗟的了解还很片面,但他知道袁猗嗟跟他有相同的抱负和愿望,那就是国家的肃清。区域的混乱是因为没有秩序,国家拥有秩序但秩序永远不会完善,所以对于毒瘤的清理是迫切需要的,底层人民的生活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面貌,所谓的贵族也不过是封建遗留罢了。

    沈维清将糕点咽下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后便回去点了一队人往李家去了。

    暗香的生意链基本已经稳定,长期的固定订单也十分可观。韩柏舟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入冬了,真的冷了不少。她还挺喜欢看雪的,尤其竹林落雪,虽然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但那副景象却深深的印在脑子里时至今日也挥之不去。或许是发呆太久的缘故,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微微有些冻僵了,手中的毛笔也不太受控制了。

    她抬起手呵了口气暖手却一不小心没放好笔导致上面的墨将账本划出了一条长长的黑线,韩柏舟顿时精神了拿起那页账本甩来甩去,那页账上是一套茶具。韩柏舟一时有些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为暗香置了茶具,后来一阵风猛的将窗户吹开,雪花扑面她这才想起来。

    这是他专门为孔棠棣准备的,但他已经许久没来暗香了。韩柏舟关上窗户重新坐回去在新纸上腾那页坏了的账,好像从自己留下那张报纸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如今好几个月过去了竟没有一点消息,问六爷六爷也不甚清楚。

    她突然萌生了一个有些不像自己的想法,或许她该去孔府看一看他呢?这个念头一出韩柏舟就被惊到了,因为这样属实有些冒犯,但转念一想或许孔棠棣一直很忙呢?可即便如此她作为他手下的商人探望一下老板也是合理的吧?

    好几种想法在她的脑子里打架,最终第一个想法胜利了,韩柏舟自己都不敢多想今天的行为究竟会对以后有什么影响,她只是尽力将自己的想法无限合理化。于是在大雪的日子她选了一件纯白的棉质旗袍来到了孔府的大门前。门外小厮见韩柏舟样貌不俗便猜到不是一般人,于是恭敬的询问:“请问姑娘找谁啊?”

    韩柏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的一封信和糖炒栗子交给了小厮。小厮见信上是孔先生敬启便猜到一二于是一路小跑的将东西送了进去。孔棠棣的房门被敲响,他捏了捏眉心声音有难掩的沙哑:“进来。”

    或许是自己病了太久的缘故,孔棠棣觉得这间屋子都有股病气,可当他看到送来的东西时却不可控制的呆住了。那封信上的字他记得,那份冒着香气的糖炒栗子给信也熏出了好闻的味道,他小心的撕开信封展开信纸发现上面只有简单几个字。

    “先生安好否。”

    孔棠棣捏着信纸心中激荡,他甚至有种失重的感觉。这个人他想见,无比的想见,可以确定的是他从生病开始就想见这个人,但与此同时他又害怕见到这个人,怕自己会在她面前不由自主的想要展现全部,最后连那被掩藏了多年的另一面也不知羞耻的溜出来。人如太极,阴阳两面,他孔棠棣又不是圣人,自然也会有阴面。

    可是偏偏,偏偏就是不想被她看见,这还是第一次他想要在一个人面前永远向阳。从前他认为恩威并施是最好的处事方法,可是面对这个人他突然不想这么做了,全部的条例跟经验都不管用了,就如同她用简短的几个字就能使自己惊慌失措一般。桌上的糖炒栗子散发出阵阵香气引诱着他,已经许久不曾好好吃饭的人突然有了胃口,孔棠棣捏起一颗栗子放入口中,香甜的味道在一瞬间席卷了口腔,软糯的栗子就这样慢慢的在其中化开。

    那是不可奢求的甜,也是毕生所求的愿。孔棠棣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雪声心中却似火澎湃,每一片掉在地上的雪花儿都在催促着他,外面呼啸的的风亦是如此。在昨天他还是一个碎片,无规律的在生命的掌控下漂流,但现在,他突然掌握了河流的方向,驾起了小船,享受水的律动。生命是突然降临的,人也是突然意识到生命的,一切看似无规律的东西都是蓄谋已久,像病一样。

    他猛的抓起一件外套就跑了出去,这份疯狂带来的未知让人忍不住期待。他在大雪中奔跑着跨过高高的门槛,穿过一扇又一扇门,人间的洁白落在他的头顶跟肩膀,明明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可怜,也或许追逐的人都是这样可怜。

    他条路他走了好久,一开始是被推着的,后来自己找到了方向。可他走的太急太快了,错过了路上的好多东西,如今终于放慢了脚步才看清自己一直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路的前方究竟是什么。

    终于,风推着他来到了门外,漫天的飞雪里他终于看见了那个身影。她几乎融进了雪里,孔棠棣觉得自己甚至马上就要看不到她了,方才飞快的奔跑促使他吸进了太多的冷气,刚想要开口说话,可就在喉咙要发出声音时却无法说出一个字,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肺部剧烈的抗议促使孔棠棣几乎咳的跪在地上,他极其狼狈却还是固执的朝那个方向伸着手祈求那个人的回头。

    韩柏舟漫无目的的走着,突然被一阵寒风吹的打了个哆嗦。她晃了晃被冻的有些发木的脑袋随后转头伸手掸掉肩上的雪,堆积的雪如香屑般被扫净,余光却莫名的圈住了一个身影。韩柏舟猛的回头,那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跪伏在地上颤抖,就像一片雪花,在呼啸的风中,在空荡的街上。她的心一下就软了,怜悯与悲伤缠绕相生,因为她认出了那个人。

    明明是那样高大的人如今却伏地不起,明明一句话就能翻云覆雨的人却愣是吐不了一个字,仿佛铠甲被打碎的将士,甚至连那个人自身也几乎要随时破碎。韩柏舟跑了过去,雪打在脸上和眼里,而此刻她却顾不了这一切。

    地上的人还在剧烈的咳嗽着,没有血色的皮肤被生生憋红,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说话。韩柏舟站在孔棠棣的面前时短暂的愣了一下,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渺小。但下一刻她再也忍不住蹲下身将跪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孔棠棣在抬头看到韩柏舟的那一刻几乎用全部的力气忍住才没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无论是因为咳嗽的生理泪水还是情绪作祟。

    但韩柏舟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孔棠棣红了一圈的眼眶与布满血丝的眼球和那本能的拼命想要掩饰的模样。他们之间没有一个字但韩柏舟仿佛听到了孔棠棣用眼神在对她诉说着,“我也很脆弱,我也会受伤”。这样的蛊惑使她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韩柏舟直直的看着孔棠棣毫无办法,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中炸开。如果孔棠棣那双忧郁的眉眼舒展开会是什么样子,站在万里无云的晴天下,太阳照耀着他。不断打在脸上的风雪迫使韩柏舟停下了幻想,孔棠棣依旧在咳嗽,最终她抬起手堵住了孔棠棣的口鼻。

    她学过的,对于过度呼吸的人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暂停呼吸。孔棠棣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睛就那么望着她毫不抵抗,就好像韩柏舟现在其实打算杀了他也无所谓。韩柏舟对着那双眼睛慢慢的入了神,她突然有了一个体会,孔棠棣很乖同时也很脆弱。人的思想一旦形成便会有无数的蝴蝶效应,在内心的某一处,在韩柏舟完全意识不到的地方,那份对孔棠棣的怜爱也油然而生。

    终于,他的身体不再颤抖,韩柏舟也缓缓地拿下了手,他们彼此对视,最终韩柏舟道:‘你刚才,不怕吗?’

    孔棠棣看着韩柏舟,连喉咙的疼痛都忘了,他不再掩饰也不再抗拒他想知道那份无法言说的情感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一次他将顺从内心,一往无前。冷空气的吸入依旧让人不习惯,他并不理会,张口发出沙哑的声音嘴唇一开一合道:“我相信你。”他慢慢的讲,生怕韩柏舟漏看了任何一个字。

    他们彼此注视,彼此沉默,仿佛一瞬间过了几个世纪,像是陷入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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