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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布

    手起刀落,日复一日。道道寒光如刺,戳着袁猗嗟的双目仿佛要将他眼珠生生剜出。无数的刀子经由他的指挥砍向一个个被扣着帽子的人。

    这其中大多数人的罪应该都是怀璧之罪吧。

    而他造的则是孽,不可饶恕的杀孽。

    说的好听是军官,说的难听就是一条会吃人的狗。没人看得起他也没人在意,他能做的就只是听从上面的命令将刀子瞄准然后再放空自己砍下去。

    注视罪恶,沐浴罪恶,再接受罪恶。

    无妨,其实早就麻木了。已经许多年了,一只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不需要别人的尊敬也不需要多么高尚的道德,他只需要别人的恐惧。

    “上将,华帅有请帖给您。”

    袁猗嗟顿了一下擦枪的双手恍然抬起头道:“什么事?”

    “回上将,似乎是……娶老婆。”

    “娶老婆?他娶的老婆还少么,这次怎么给我发上帖子了。”袁猗嗟呵了一声道。

    “回上将,这个老婆的是袁慰廷手里的人,听说姓周是个教书的。不知为何便要搞的这么大的场面,光亲自送的陪嫁就有一百二十几担。”

    袁猗嗟将手里的擦枪布一扔转身接过了请帖。

    无事献殷勤。冯国璋打了场胜仗袁慰廷便迫不及待的拿女人跟钱砸过去了。不过这也是他惯用的手段,一个将权力视作生命的人又怎能不利用一切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坐的越高摔得越痛,他既然敢爬到这个位置想必也做好了这样的觉悟。袁猗嗟摸着手里的这杆枪,枪上的花纹雕刻的十分精美,那是他在闲暇时亲自雕上的百合,他最喜欢的一把枪。

    若是能用这杆枪射穿那个人的脑袋,那么这杆枪便的存在便有了永恒的意义。

    那些执着与杀戮所交缠的暧昧也别有一番风味。

    或许很快,或许不远,抬头能望到的地方就一定也能爬的到,这把枪早晚会被打响。

    “走吧,既然请咱们了就去看看。”袁猗嗟拎起座椅上的大衣利落的抬手披在身上,紧致的腰身外套着一身军装,如袁猗嗟所言这并不是件光彩的衣服,反而像寿衣。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街上饿死的人数不胜数,这个地方却能如此奢靡。袁慰廷这次的确没少往出掏,不过这也能看得出他究竟有多么的重视冯国璋,不惜花重金给他找了个老婆看着。

    他究竟贪了多少呢?或许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数量而是人命。企图用尸体当做台阶给自己铺一条登峰造极的路,这样的人最终只会被反噬,鬼魂会从腐烂的尸体中爬出,将凶手绞杀。

    “上将真是年少有为啊!哈哈哈哈哈!”

    袁猗嗟点头笑道:“不过是侥幸,您过奖了。”

    “诶!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啊,你可要抓住机会,将来必不可小觑啊!”

    “哈哈哈哈哈不敢不敢。”

    “哎呦,瞧你这一表人才的可有婚配啊?”

    袁猗嗟:“尚未婚配,毕竟我这长年累月的不着家,若是真娶了个老婆整日寂寞独守空房的可不得把人家姑娘愁死了。”

    “哈哈哈哈哈有理有理,待安定下来便要思索这些事了,现在不生大胖小子以后可就更没时间啦。”

    “哈哈哈哈好。”

    刚进门就是一阵毫无意义的寒暄,双方都在梗着脖子硬聊,一个想借女儿稳固权势一个只想早早结束对话。心思都不在一处,能聊到一起就算是怪了。

    袁猗嗟他们此次前来不过是走个过场,袁慰廷如今权势滔天,冯国璋娶个老婆他也应邀前来,足以见得他有多么的重视冯国璋。

    人群就好像水波一般,有权有势的人就像一块扔进水中的石头,砸向水面,波纹以那块石头为中心层层散开。至于其他的地方,或许有心气高傲的人不屑阿谀奉承,但若是真的心气高傲的话又来这儿做什么?

    袁猗嗟自嘲的笑了笑识趣的走开。桌上的菜没有一道是可口的,明明看着都十分诱人但就是不想动筷。

    它们甚至不如柏舟随意下的一碗面更能勾动自己的味蕾。

    柏舟此刻在做什么呢?现如今战火纷争四起,她那样心善不知又在哪里救死扶伤,需得告诉她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

    要给她写信吗?

    罢了,太过频繁的往韩家寄信会引起怀疑,到那时若是自己真有了什么不测反倒是牵连了她。柏舟那样聪明定然懂得自保,更何况背后还有韩家,相反跟他这样的人扯上太多的干系才会惹上麻烦。

    周遭乱哄哄的,仿佛百鬼夜行。一个个披着人皮聚在一块儿明里暗里商议着些入不得耳的腌臜勾当。

    那么他呢?他袁猗嗟呢?

    不过是这无数蛆虫之中的一个,一个行尸走肉身不由己的烂人罢了。

    韩柏舟是高山上的花儿,地上的蛆虫要如何才能够的到?

    只有悬崖崩塌,花朵落下,地上的蛆虫全被碎石砸死崩出血肉沾染到花朵身上才算相拥。

    悬崖不塌蛆虫不死,花永远也不会落下,待到日出之时她便会随着太阳走了,到那时即便天下尽毁也全无意义。

    “袁公子!”

    袁猗嗟听到这个称呼后眉毛不由的一皱随即抬起头来:“哈哈哈华帅,恭喜恭喜啊。”

    “哈哈哈哈哈多谢袁公子,说到底这都是大总统的功劳,不然我上哪儿找这么知书达理的老婆去。倒是你啊,年纪轻轻的身边怎么不见有个女人啊?”

    “自古美女爱英雄,华帅更是个中豪杰,同夫人乃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此番结合更是喜上加喜。”

    冯国璋听后大笑起来:“不愧是大总统的儿子,这话说的真是到我心坎儿里了。”

    袁猗嗟道:“华帅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野子,父亲仁厚才赐了个姓,哪里担的起您这样称呼,这我可万万受不起啊。”

    冯国璋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既然赐了你那就是你的了,身上淌的血总不能作假吧!受得起受得起的!”随后拍了拍袁猗嗟的肩膀道:“你还年轻,大有机会啊。今天可一定要尽兴啊!别的我不敢说,就这块儿的姑娘,你相中哪个就跟我说,一句话的事儿,这媒我保证给你说成喽!”

    袁猗嗟随着他大笑道:“哈哈哈哈一定一定!方才我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酒香,想来华帅这的定是难得一遇的好酒,我必当好好尝尝才不辜负这佳酿!”

    冯国璋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宾客。

    “大帅还叫他袁公子,真是抬举他了。”一个贼眉鼠眼的人猫着腰低声说着。

    冯国璋脸上的笑容早已随转身烟消云散,“就是一个野崽子,毛还没长齐能翻腾出什么浪花?听话办事就行了,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生祸端我也懒得动他。”

    商人刘罗锅阿谀奉承道:“大帅说的是,贱人的种能是什么好东西,怎么比得上大家小姐的孩子,他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将来大帅您同夫人的孩子出生后那贱种来给提鞋都不配!”

    冯国璋:“他们老袁家的小子一抓一大把,不想能用的就那么几个,最后竟然还是这么个玩应儿还有点用,这他娘的袁慰廷真窝囊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罗锅见状急忙附和道:“他的儿子用不上有多大的能耐,听话懂事儿就行了呗,一切听大帅您的安排,等以后您跟周小姐的孩子大了可不就有枪了嘛。”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啊!还算有点用,是条会逗主人的好狗!”冯国璋拍了拍刘罗锅的背道:“周小姐可是书香门第,哪是我这种粗人能高攀的哈哈哈哈哈哈!”

    刘罗锅陪笑:“哎呦大帅,这缘分可不讲这些,您跟夫人那就是有缘就该成一对儿。那以后啊生儿子不得生他个十个八个的啊?”

    “哈哈哈哈得了,领赏去吧,这宴席你办的不错!”

    刘罗锅急忙点头哈腰:“哎!谢谢大帅谢谢大帅!”随即一阵小跑儿走远了面上的神色也一下变得阴狠起来。

    近来战火四起,生意要比往年不好做的多。韩家本就主做瓷器生意,如今更是寸步难行。

    当初将韩贤之拉入商会的便是孔棠棣,如今韩家生意遇冷他自然要寻求突破之法,一有空便去同韩贤之商议来韩府喝茶的次数也就变得多了。

    韩柏舟见家中生意一般便埋头研制香料,几个月里弄出了三瓶新香。暗香的生意几乎说得上火爆了,虽说比起韩家的生意来说不过九牛一毛,但这些钱若是存起来,假以时日也是十分可观的。

    孔棠棣道:“商会前几日开了个会,从当下的状况来看我们总结了几个能赚钱的渠道。粮食,衣裳,药品这三样是无论何时都离不开的必须,即便是打仗也一样需要这些。所以商会打算转变方向,以这几样东西为主,您意下如何?”

    韩贤之道:“的确,这几样东西是现下唯一出手最快的东西。韩家主做瓷器,布匹一类也有涉猎,只是不多。”

    孔棠棣:“现阶段您可以先以布匹生意为主,比起锦罗绸缎咱们或许可以多制棉麻一类。”

    “棉麻一类?”韩贤之缓缓点头道:“的确,这是个好主意。”

    孔棠棣笑了下道:“孔家名下正好有几家染坊,这样吧,我借给您两家,这样韩家的布匹生意也能做的更顺畅些。”

    韩贤之摆摆手道:“会长如此慷慨我心中很是感激,但孔家也一样要生存,所以染坊算我们租的,不然我便不要了。”

    孔棠棣看韩贤之正义凛然的样子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那副样子跟韩柏舟好像,恍惚间就好像是韩柏舟在同他说这些。他浅笑道:“好,全听您的。”

    韩柏舟刚把脑袋从一堆香料之中抽出来,头晕目眩的推开门四处乱逛。走着走着一抬头便看到正在往外走的孔棠棣,旁边是正在送客的自家小老头儿。

    几乎瞬间韩柏舟就意识到自己此时着装有些太过随意失礼,但她还是落落大方的朝孔棠棣点了点头。虽然她此时很想逃,但那样只会更丢人。

    孔棠棣见到她后回之一笑,随即对韩贤之道:“原是我唐突了,想来韩小姐定是刚才撂下手头上的事,暗香交给她我十分放心,不过还是得注意休息毕竟身子要紧。”

    韩贤之道:“哈哈哈哈孔会长还真是通情达理,我会叫她注意的。”

    韩柏舟离他们两个有些远,即便是读口型也读不太准,索性便不读了。孔会长从来都不是个计较的人,这次失礼也是赶的实在巧合了,但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这段时间孔会长出入韩家的次数不少,这种情况想必也是在预料之中的吧。

    但其实韩柏舟不知道的是她一身白衣素装,披着头发放松的站在黄昏树影下的样子孔棠棣只看了一眼就印在脑子里了。那是有着生活气息的韩柏舟,不再如皎月一般,而是带有烟火气真实又鲜活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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