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那些是陆少知闲暇喂养的动物,在他离开后,它们就失去了食物的来源。

    沈曦蹲下身子,拨开草丛。那只大猫被她的动作惊着了,一下子跳起来,又弃了它们跑远了。

    血液已经干涸,沈曦不想揣测母猫留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孩子们死亡的理由,但它们确实没救了。

    沈曦站起来,脚上的泥点着实有些碍眼。

    她问:“纪凌,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

    他怔怔地转身看向她,忽而笑道:“算,当然算。”

    如果是平常时候,她断然不会把他的话当真。但是现在,他好像是她唯一的捷径。

    “我想要加入你现在办的案子。”沈曦说。

    她在脑海中已经想了很多个理由,试图说服他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此刻,她的喉管就像有物堵塞一样,该说的话怎么也不能宣之于口。

    “好啊!”纪凌一口答应。

    沈曦怀疑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她说的不太明白。要知道,这样的大案子哪怕对他来说,也是十分难得的。若非陆少知做主,否则怎么着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

    她索性更直白一点。

    “我要功绩。”

    “不然呢……你还想要什么?”

    他是这样一幅理所当然的神情,好似她这几天的踌躇像个笑话。

    “你不用这个样子,很多人都因为相同的理由找过我,反正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耸耸肩,“就算……呃,就算看在沈润的面子上,我也会……”

    纪凌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她一下子暴起,将他抵在墙角。

    身体应激的反应在看见是她的瞬间下意识地收回,而她扑过来的趋势并未改变。结果是他被压在雪中,而沈曦借着他的力量未伤之分毫。

    “你懂我的意思吗?我要功名,我要利禄,我要一切能使我站在高点的东西,不要……不要再用你的愚蠢度量我!”

    “我和你、和沈润不一样!你可以以此交换,提出任何……任何要求,这个时候我都会答应你。”

    为什么不呢?

    对弱势者雪中送炭,替上位者锦上添花,为什么……你不是呢?

    她凶狠的眼神像一只小兽,纪凌在猎场上见过很多次,所以他并不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她似乎是快哭了。

    “可是……那不是趁人之危吗?”

    纪凌并不意外,哪怕是在牢狱中,他也从未见过她流泪的样子。如果现在她能哭出来,反而是一件好事。

    “每个人都想往上爬,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他对她说,“我不懂你们文职的升遣。但是在军营,哪怕是将军,也是从统领一人,十人,百人,千人,乃至上万人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我相信你也可以。”

    他看见她低下头,把面容藏于阴影中,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他听见她的声音,她在问:

    “那你呢?你也可以吗?”

    “我不一样,我走的是捷径。”纪凌又恢复了昔日的吊儿郎当,“就算我以后什么也不做,也已经完成了一个男人的终极梦想。”

    男人的梦想是什么?封侯拜相不外乎如此,但这些东西是他一出生就拥有的。

    “真没用。”

    沈曦起身,整理身上的褶皱,但撇过脸,避开他的视线。

    纪凌可听不得这话,他辩驳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有想要去做的事情。比如成为一个将军,保护弱小。”

    保护弱小吗?

    她看着他用雪花筑成一个小小的坟,甚至若有其事的磕了两个响头。

    沈曦忍不住提醒他:

    “冬天过去,雪是会融化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或许某天会有人接它们回家。”

    纪凌手指冰凉,昂起头抓住她的手臂,这倒叫她有些措不及防。

    “我们养只猫吧,就刚刚跑掉的那只怎么样?”

    他在想,如果没有人帮助的话,它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冬天。

    “你不害怕?”沈曦问。

    人视猫狗为宠物,多是挑温顺可爱的养,但是刚才那只显然不符合世人的审美。

    “我怎么会怕!难道……你怕了?”他激将道。

    纪凌当然知道她不会怕,毕竟她刚才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

    沈曦不该拒绝他,可是如果真的要养一只宠物,最好是一只高大的、凶猛的、忠诚的……

    沈曦脑海里浮现出猫咪扩大数倍后的具象,又摇摇头,把那只老虎赶出去。

    最好还是要加一项好摆布的。

    于是她说:“比起猫,我更喜欢狗。”

    一只可以保护她,但不会遭到反噬的狗。

    这几日纪凌守株待兔没能等来那只猫,或许它已经死在觅食的道路上。

    纪凌听完她的安慰后直呼受不了,赌气似的跑到酒楼喝得酩酊大醉。

    纪凌向来是甩手掌柜,可以说他能做到百户全靠后台硬,又靠着出手阔绰在没被同僚挤兑。

    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都十分涣散。

    沈曦整理了一下他手底下的人,发现又三个人不在。

    对此众人见怪不怪,八成是陪小世子胡闹去了。

    主帅不在,底下的混子们哪容小将差遣?

    但是似乎……沈曦是为了请客。

    “在下初来乍到,以后还要仰仗诸多同僚提携。素问北镇抚司有新人设宴的规矩,今日不如就由崇明做东,请诸位移步杏花楼小聚。”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她态度十分谦恭,这些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直到——在杏花楼撞见纪凌。

    纪凌在杏花楼同人起了冲突。

    少年人的冲突多源于长辈,林尚书与安南王不和。同是军中人,年纪又相仿,连带着林朗也瞧不上纪凌。

    沈曦还在打探消息,她带的这几个就已经一股脑地冲过去。原本只是两军对峙,谁料此刻一方来了外援,于是局势瞬间逆转,场面乱做一团。

    其实充当打手的也就四个人,沈曦在锦衣卫有段时间,看得出他们专挑疼且不易露伤的地方打。

    剩下的人有的去找掌柜商量赔偿,有的去门外放风,还有的装扮成路人暗暗踹几脚……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官差来了,看热闹的人顿时间一拥而散,只剩下两方人马。

    陆少知来的时候,几个小将已经松开了,只剩下两个主谋难舍难分。

    林朗被锦衣卫押解着,纪凌稍稍一挣,便挣脱了他们的束缚。

    放水放的不要太明显!

    “说吧,因为什么闹事。”

    陆少知懒洋洋地开口,问题问的是两个人,但他看向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陆太保该好好管管自己的手下,平白无故抢别人的东西。”

    林朗抢先开口,但很快遭到陆少知的反驳。

    “明明是我们先定的位置,凭什么要让给你!”

    他们争执的功夫,锦衣卫就从掌柜那里了解到经过。

    林朗和纪凌看中了同一间厢房,不同的是,林朗七天前就定下来了,但酒楼毕竟要开张做生意,原以为只要在当天留下位置便可以了。谁承想纪凌喝完酒喝了三天,两拨人就在同一天撞上了。

    厢房的事情另算,纪凌和林朗又开始计较起各自的损失。

    “你摔碎了本大爷的玉佩!”

    “你还弄脏了本大爷的衣服!”

    “本大爷的玉可是陛下亲赐!”

    “我的狐裘也是在皇家猎场上亲手猎得的!”

    眼见着两个人又有要打起来的趋势,陆少知扶额叫人把他俩压进去,不叫他们在外面丢人。

    这件事情本不该归他管,但谁叫聚餐之前某人故意漏了风声给他。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沈曦。

    纪凌倒好处理,但林朗他……

    “我可不是你们锦衣卫的人,还轮不到陆大人说教。”

    看来此人颇为硬气,但是陆少知从来不是让自家人吃亏的主。

    手指一点点敲击桌面,伴随着一段段有规律的间隔,厢房的木门传来声音。

    手下人得令,放了来人进来。

    “林相宜?”

    她也在?

    看来纪、林二人的冲突绝不是因为一个小包厢的缘故,多半是因为纪凌招惹了林姑娘。

    林家的姑娘在一群男子中间丝毫没有怯色,短暂的见面礼后,她朝沈曦的方向微微颔首。

    沈曦记得,这是个诗写得不错的姑娘。

    “这件事情我家哥哥确实有错,小妹代兄长向纪小世子赔礼。”

    纪凌还不至于不要脸到要人家姑娘家赔礼,连忙摆手。

    说到底只是两个人的意气之争,一方留了情面,另一方自然大度。

    “纪世子的损失我林家愿意一应承担,不过这件事情并非是我哥哥一个人的过错,请小世子也向我林家道歉!”

    “凭什么——”

    纪凌确实不会迁怒于人,但想要他向林朗低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他刚开口就被陆少知打断。

    “林小姐,你们林家人给你们林家;但北镇抚司的人,本大人自会处罚。”

    林相宜一愣,她笑道:“北镇抚司公正严明有目共睹,相宜自然相信陆大人。”

    林氏兄妹走后,纪凌不敢相信事情就这样轻易解决了。事实上自然并非如此,凡参与进来的锦衣卫多多少少都有处罚。

    其中多数按旷职处理。

    缺勤一天处笞二十小板,由陆少知亲自监督。

    纪凌同几个参与打架的处罚尤其重。

    “凭什么她不用处罚?”

    不患寡而患不均,有人看见一旁毫发无损的沈曦,心中不平。

    “你应该问她。”陆少知没有替人解惑的习惯。

    他们中极少有蠢人,稍稍思索后便明白了,原来沈曦就是那个告密者,一时间众人看向她的眼神里暗藏着不善。

    “不用,”沈曦道,“我也该罚。”

    二十鞭而已……

    “你不行!”

    谁也没想到纪凌第一个出声制止,他给沈曦使了个眼色。

    他被罚了四十鞭,但行刑的是自己人,站起来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

    实在没给人留一点情面。

    “看来你恢复的不错。”陆少知冷笑。

    纪凌这才想起来自己不该是现在的状态,不过他还是坚持道:“我愿代她受罚!”

    陆少知猛踹他一脚,这一脚可不轻,看来是积怨已久,紧接着就有人把他拉下去施刑。

    二十鞭不算多,但这次没人敢放水,受刑后的他面色苍白,强撑着不叫人去扶。

    在他之后,沈曦把头冠取下。

    “纪凌已经替你受过罚了。”陆少知挑眉。

    “为善者蒙赏,为恶者受罚。”她攥紧了衣角,“他之过在渎职,但非他一人之过。我之过在知法犯法,他如何能替我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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