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沈余走进去，屋内熏香缭绕，夏云启脸色微微发白，穿着宽松常服，斜靠在软榻上。
见她进来，点了点身旁的座位。
沈余老老实实的坐过去，还没坐好，就听他悠悠道：“小菀可是与柳悬在大河村私定了终身？”
私定终身？什么时候的事？
她扶住椅子稳住身形，面不改色的反问道：“皇兄在说什么胡话？”
夏云启坐正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既然不是，那便好。”
沈余：“皇兄为什么突然问这些？”
夏云启紧了紧身上的衣襟，嫌弃道：“柳悬向我求娶你。”
沈余对他着波澜不惊的一句话砸了个正着，一时之间有些愣住，“娶我！”
夏云启敛眉，明灭的烛光映在侧脸之上，让他的表情看得不是很真切，只听其喃喃道：“他给的条件真得很难让人拒绝。”
沈余追问，“皇兄这是答应了？”
夏云启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无声的叹了口气，“还没，我总要知道另一个当事人是什么看法。”
“你对他是什么看法？”片刻后，他又换了种问法重复了遍。
沈余斟酌了下语气，故作不解道：“皇兄口中的柳悬，便是随清远大师来的那位公子吗？”
夏云启点了点头，语气不善，道：“他还是南域的摄政王。”
沈余语塞：“那他许给皇兄什么，让皇兄舍得把我嫁出去？”
“天下。”
夏云启顿了顿，声音听上去莫名的惆怅。
沈余反应了片刻，猛然错愕，道：“这真的假的？”
她凭什么啊！又是为什么啊！这人到底怎么想的？
想到这儿，沈余倏地起身，一时间竟有些坐立难安，她对着夏云启道：“皇兄，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说完，她不等对方反应，率先一步跑了出去。
一直侯在门口的宋信，见沈余急匆匆的往外跑，愣了一下，接着便听屋内传来夏云启的吩咐，“跟上去，保护好她。”
“是”宋信应了一声，朝着沈余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沈余进去时间不长，所以按时间算，若是赶得快的话，柳悬应该还没有走出宫门。
她一股脑儿的跑出来，可如今越是往前，心越是乱得厉害。
现在追上去能做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心中的担子加重，沈余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沈余停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往宫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决定离开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身后有个人唤了她一声。
沈余背脊一僵，正想当听不见，那人又重复着叫了一遍。
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转过了头。
柳悬正站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她。
沈余朝着他走去。
“你皇兄说你来找我，我便在这里等你。”柳悬看着她苦着一张脸的模样，抬手戳了戳沈余的额头，“说吧，找我说什么。”
沈余心中憋着气，仰头看他，直言不讳道：“公子看上了我什么？”
柳悬愣了下，便听眼前的人继续道。
“我们认识不过短短时日，对互相了解更是少之又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草率。”沈余的表情有些严肃。
“看来你皇兄都同你说了？”
见沈余面色凝重。
柳悬也渐渐正色了起来，同样认真的纠正道：“我并不草率。”
他紧接着反问：“你说我很好的。”
沈余上一秒点头，下一秒否认道：“你是很好，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以后就要绑在一起。”
“所以我不好？”柳悬压了下眉。看着眼前脸都要纠在一起的人，心中道了声，小骗子。
“不，是我不够好。”沈余抓住重点，解释道：“我没什么好的，着实配不上你。”
“你怎么配不上呢。”柳悬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一没高堂，二没家室，孑然一身，孤孤单单的，一直遭人嫌弃，没人看得上。”
“若是春花答应了我，那便是我的福气。”他张口悠悠道，“我这辈子真没什么想要的。”
“权势地位，都不是我想追求的。”柳悬从腰间摸出一个东西塞给沈余，“以前我活得太累了，现在我想活的轻松一些。”
沈余握着手里的东西，奇怪道：“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不一样。”
“春花。”柳悬微微弯了下眸，倾身附到她耳边，“春花真的是春花吗？”
“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可记得这世间……”
【警报，警报——】
沈余被路人乙震得一个激灵，头晕目眩的只能隐约见到柳悬的嘴在动，剩下的话便向失声了般，听得并不真切。
她的脑袋里如今只剩下，以往柳悬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
没见过的人？
我对你很感兴趣。
春花真的是春花吗？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一旦想起便会连成一串。
他到底是谁！
沈余不知道后果，却本能害怕听到剩下的话，于是向前一步，捂上柳絮的嘴，止住他口中余下的话。
刹那间，警报声停了。
沈余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柳悬眯起了眼睛，锐利的眸光就这沈余挡在唇前的手，询问的看向对方。
沈余：“公子记错了。”
柳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抬了下眉，直起身，毫不认真道：“本王记错了，本王长期在别苑修养，自然不记得北夏到底有没有长公主此人。”
沈余心虚了一瞬，别开视线，“不怕吗？”
柳悬扫了她一眼，“以前的你，只是个名唤春花的村姑，我若是想便能见到你。”
“现在有点困难？”柳悬遥遥的望了眼宫墙，“至于怕不怕，你有什么好怕的？”
同你相比，我怕才是个妖怪。
见对方神色不是很好，沈余并没有追问，转而道：“所以非要是我不可吗？”
柳悬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动作熟稔的轻敲了下沈余的额头，“别想太多，我就是一个人活得太久，给自己找个人陪着。”
“你只不过是刚好在眼前罢了。”
沈余稍稍松了口气，握着手心里的东西，闷声道：“那我等你。”
话落，头顶落下一道轻柔的力量，柳悬按了按她的头发，“等过后，战争平息了。我陪你到处走走。”
沈余侧了下头，肩膀耷拉下去，接着他的话道：“你陪我到处走，我陪你走完一辈子。”
柳悬笑了，“加上下辈子也不错。”
沈余摆了摆手，打断道：“人没有下辈子的。”
“过好眼下才是最重要的。”
柳悬闻言，有些沉默。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催促，他望了眼天，叹了口气，“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沈余点了点头，轻声嘱咐道：“路途遥远，公子回去小心些。”
“好。”柳悬应了声。
沈余站在宫墙上，看着柳悬离开，揉了揉被风吹得发酸的眼睛。
【路人乙，他没什么异常吗？】
【宿主，经查阅，此人土著。】
土著？
沈余从宫墙上下来，猛地打了个喷嚏。
【土著怎么了，他万一是重生的呢？】
沈余心不在焉的想着。
【重……生？】
脑海里的路人乙突然卡了一下。
【经查询，他不是重生。】
沈余心又提了起来，不是重生，不是同她一样的外来者，那到底是什么怪物。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那为何，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夏云菀？】
【查询中，请稍后……】
沈余耐心等了它几秒。
【经查询，记忆已插入，并无直接证据表明宿主以上言论。】
沈余沉默了片刻，然后彻底沉默了。
她能说什么，毕竟人家也没直接说啊！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与白薇薇待在一起，这四角天地里的日子倒是沈余觉得轻松了不少。
也不知道柳悬到底和夏云启达成的协议具体内容是什么。自打知道自己应下了柳悬后，这些天夏云启忙得厉害。
每日只能在早膳之时，匆匆见到一次。虽来去匆忙，但他的脸色却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让沈余不得不开始怀疑，之前柳悬说的话。
这人怕不是装得吧！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夏云启的眉头越皱越深，每每见到沈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身旁的张总管不见了。整个北夏皇宫的气氛也是越来越紧绷，几乎到了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喘的地步。
当然这都是白薇薇告诉她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这样，长期窝在公主殿的沈余也不知道。
毕竟她每日坐在桂花树下，不是翻玩着柳悬从南域送过来的小物件，就是听白薇薇在宫里宫外游混打听来的小故事，时间被安排的满满的，倒也没时间去想其他的。
…………
这日子过得清闲，就是无聊了些。
沈余把玩着手心里的木质小鱼，这是那日柳悬离开时塞进她手里的东西。
离着老远就听到了白薇薇一惊一乍的声音。
果然下一秒，人就蹿到了跟前。
“春花，不不不，公主，你知道吗？”
沈余捧场的应了一声，“知道什么？”
“北夏和南域终于停战了。”
“今天就是北夏的士兵回来的日子。”
“真好。”沈余坐起身，看向她，询问道：“要回大河村看看吗？”
白薇薇闻言，瞬间移开视线，“是要去看看的，等过几日宋信得了假，我再把攒得私房钱整理整理，就回去看看。”
宋信？
沈余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一变，“这跟宋信什么关系！”
白薇薇瞪了她一眼，“我这不是在宫里转悠的无聊吗？”
“然后呢？”沈余震惊。
“哪有什么然后，他最近忙得厉害。”白薇薇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楚听安怕是也回来了吧。”沈余试探道。
白薇薇身体顿了一下，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应该回来了。”
这时，莲心从外面回来，她手里端着叠放整齐的大红宫装，走进来放到一边道：“公主，这是今天国宴要穿的。”
“知道了，先放在哪儿吧。”沈余朝着她点了下头。
“国宴！什么国宴！”白薇薇奇怪的看了沈余一眼。
她今日刚从宫外回来，着实不知晓什么国宴的事。
“不知道，皇兄安排的。应该是答谢那些回来的将军的吧。”沈余敛了敛眉，其实心中却是有了些思量。
…………
国宴。
沈余去的比较晚，过来时四处都坐满了人。
她朝着主位上的夏云启示意了一下，便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方一坐下，沈余就察觉到一股很强的视线在盯着自己。
她一抬头，正对上了对面人的视线。
楚听安。
“今日，除了答谢班师回朝的各位将军将领，还有一事朕要宣布。”
夏云启声音一出，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听他看了眼沈余，继续道：“朕的皇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即为了成人之美，又为了两国日后的情意，朕决定将其许配给南域的摄政王柳悬。”
话音刚落，座下便是一片哗然。
反对之声亦是有之，但碍于今日里夏云启雷厉风行的手段，倒也没人在明面上反对。
“谢皇兄。”
沈余起身朝着对方行了个礼。随后淡定地坐下。毕竟这事早在国宴开始前，夏云启就同自己知会过，只是没想到宣布的这么突然。
宴会挺无聊的，走了个过场之后，沈余就退了下来。
她刚走出去，就见着早些时候跟自己说出去透透气的白薇薇站在一处花池边，身旁站着宋信。
沈余叹了口气，理了理自己身上厚重的宫服，认命的等着莲心过来接她。
“菀儿？”
这时，身后压下来一道影子，听着这熟悉的声调，沈余眼皮颤了一下。
她退后一步，神色认真的纠正道：“楚将军，应该唤我公主殿下。”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楚听安垂头看她。
沈余点头，声音硬邦邦的，“想不起来。”
话落，只见眼前人的身体瞬间紧绷，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放轻的有些古怪，“想好了吗？”
沈余莫名，“想好什么？”
楚听安神情严肃，“你若是不想嫁于南域，我可以帮你。”
沈余闻言，了当道：“我想好了。”
楚听安正色着点了点头，道：“以前的事，对不起了。”
“若是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
沈余别开眼睛，对于这句对不起并不想接受，淡淡道：“听到了。”
“这个还给你。”话落，只见楚听安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囊，“这是我出征前，替你保管的。”
“如今还给你。”
沈余抿唇，接过香囊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划过了一些片段。
她压紧捏住香囊的手指，嗓子莫名发痒道：“楚将军，以前给你添麻烦了。”
对她来说那些可能只是不掺感情的记忆，但对于这些人来说，都确实是实实在在发生的。
“菀儿，你……”楚听安闻言神色一动，正准备说什么。
“公主。”这时，莲心姗姗来迟，成功将沈余从越发烦躁的聊天中解救了下来。
沈余离开时，收回思绪。看了眼还未走远的楚听安，以及前方不远正在和宋信赏月亮的白薇薇。
心里，默默地给对方点了根蜡。
…………
自打亲事定下来，宫中便逐渐忙碌了起来。
夏云启以舍不得沈余为理由，更是硬生生的将时间拖了又拖，定在了一年后的三月份。
沈余在宫中闲得无聊，便同着白薇薇和宋信回了趟大河村。
赵叔和赵婶子还是原来的老样子，除了鬓角白了些，精神头还是同以前一样。
见她时刚开始有些拘束，但真真切切相处下来，就自然了许多。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同沈余也算半个亲人样的存在，该有的想念还是不少的。
除此之外，沈余在这里还见到了一个本该在南域待着的人。
柳悬。
“怎么在这儿，聘礼可是准备好了？”沈余玩笑道。
柳悬朝着她招了招手，“万事我都给你皇兄备好了。”
“他能拖拖拉拉的，我可不行，反正如今要乱上几日，我们何不躲个清闲。”
“什么意思？”沈余不解。
“意思就是，我要带你私奔了。”柳悬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