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悬的话像一盆凉水一样对着沈余当头浇下。
他是不是生气了？
沈余心虚的将手揪在一起，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突然生出无限的愧疚。
两人就这样并肩走着，气氛一时间压抑得厉害，她甚至开始后悔提议一起用膳了。
可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沈余浅浅叹了口气，咬着唇瓣，小心翼翼的向上看了一眼，“公子？”
“在下貌丑，当不起长公主一句公子了？”柳悬目视前方，轻飘飘地砸下来一句。
其实心中却想的是与夏云启做出的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沈余默了一瞬，随即抬手扯了下对方的衣袖，“公子可是生气了？”
“没有。”柳悬动了动手臂，到底是没舍得甩开她，“这天下骂我的多了，我还能揪着每个都生次气。”
“那你笑一下。”沈余听着语气莫名的古怪，遂建议道。
柳悬嘴角渐渐地往旁边扯了下。
沈余拿着手肘怼了下他的胳膊，“公子笑得不对，你快看我。”
柳悬下意识的侧头扫去，就见沈余动作夸张的扯着自己的嘴角做了个怪脸，整个人生动的不得了。
“丑死了。”柳悬拿着手掌盖住她的脸，手掌后嘴角的上扬的弧度却是自然了些。
沈余被从天而降的一掌遮住，连忙挣扎着将脸上的手拿走，“君子动口不动手。”
柳悬顺势收回手，理了理袖口。
沈余站定后，偷瞄了他一眼，正了正嗓子，“公子原谅我了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柳悬挑了下眉，转而问道。
他想着两人自遇见开始，种种相处的过程。确实还是能寻到些蛛丝马迹的，只当眼前的人表总是表现得傻里傻气的，让人放松了警惕。
沈余不懂他在想什么，但看着这略微嫌弃的表情，就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傻，加上你都没掩饰过。”她摊了摊手，学着对方夹腔拿调道：“这天下，我想要便要得。”
柳悬眼皮一跳，没忍住敲了下她脑袋，“我哪有那般做作。”
“公子龙凤之姿，做起来自然是赏心悦目的。”沈余一本正经的摇头，张口便来了句夸赞。
“小骗子。”柳悬收回手，转头不想理她。
“公子比那夜叉不知好看多少倍。”沈余连忙跟上对方的脚步，仰头眨了眨眼睛，“真的。”
柳悬闻言心念一动，稍稍顿住脚，猛地转头问道：“那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回南域？”
这人总是出其不意的说些，她根本接不上的话。
几次下来沈余竟然都有些见怪不怪了，她只是微怔了片刻。
明明方才还轻松的气氛，此时因为她的沉默倒显得低迷了许多。
沈余蹙眉思索的模样，仿若方才讨他开心的模样都是假象一般，只听她正经道：“公子想听我说什么？”
“说出你真实的想法。”柳悬抬手替她挽去耳边的一缕碎发，“在我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
闻言，沈余的心被扎了一下，眼眶突然发酸，她侧了侧头别扭道：“这话皇兄也和我说过相似的，他让我轻轻松松的活着，无忧无虑的什么都不用管。”
“可那是作为北夏长公主活着的”她肩膀耷拉下去，小声道：“长公主虽然吃得好，穿得好，但是很累。”
“来北夏的这些天，我一直不怎么开心，每日总是虎着一张脸提心吊胆的，怕人欺负我，怕一不小心就被人害死。”
沈余絮絮叨叨的，渐渐的像是又在柳悬身上找到了个发泄口一般，“那日见到公子，我很开心的，每次跟你待在一起，其实都挺自在的。”
当然还是和赵叔赵婶子待在一起更舒服，可是她现在回不去了。
“说了这么多，答案到底是什么？”柳悬看着眼前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的头顶，抬手按了一下。
沈余顺着他的手势抬头，对视的一瞬间，两人不知不觉拉近了距离。
对方的眼圈微微发红，柳悬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替其擦了擦眼泪，“怎么又哭了？知不知羞。”
沈余其实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每次情绪的小桶涨满不得不倒掉的时候，都在这个人面前。
一来二去，第三回了，她都快习惯了。
“没哭。”沈余嘴硬的咬唇，打算将眼泪憋回去。
而柳悬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片刻沈余憋不住了，眼巴巴的问道：“公子，我真的能回大河村吗？”
柳悬被她看得心下一软，放轻了语气，“春花想，便能的。”
沈余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失落，“还是算了吧，皇兄不会让我走的。而且我再去会给赵叔赵婶子添麻烦的。”
以前的春花可以，现在有公主的身份还是算了吧。
只是她下半辈子不想就在这深宫围墙里。
到了个新的世界，如果条件允许，她也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春花现在只管回答要不要同我离开就够了。”柳悬拿着手指抵了下她的额头，“其他的不用操心。”
“跟你回大河村是想的，跟你回南域不想。”沈余抿抿唇，说了出来。
柳悬诧异的挑了下眉，好笑道：“合着我就当送你回大河村的工具。”
沈余默了默，“是公子让我说出真实的想法的。”
“不过其实也非必要一定是大河村的，我就是不想待在这四角的天地，受人约束。”
在这里生活了些时日，却还是不习惯，也不喜欢。
柳悬打断她，眉宇间满是认真，“可是这天地也是四个角的，除了南域北夏，再往前，便没其他的了。”
沈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公子怎么知道？世界很大的。”
因为我走过。即使走遍了每个角落，也在找不出新鲜的东西。
罢了。
柳悬敛眉，叹了口气，转而道：“那我们便不去南域，也不回大河村，我带着你四处走走。”
“看看谁才是对的。”柳悬神色突然认真了起来，朝着沈余缓缓地伸出手，倾头笑道：“怎么样？”
“公子说得是真的？”沈余眼睛亮了一下，兴致冲冲，“等我皇兄好了，我们立马就动身。”
“现在不怕你皇兄不同意了？”柳悬见她一会儿一个样，没来由觉得头疼。
沈余撇了撇嘴，“你这人真奇怪，明明说让我按心中想法说得，结果倒头来泼我冷水的也是你。”
柳悬轻笑了下，“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办法早就想好了。就看你皇兄到底什么时候动。”
“动什么？”沈余不解。
柳悬朝着她身侧的方向看了一眼，“自然是答应我的条件了。”
沈余还想再问，但是柳悬却不再回答她了。
两人都用过了早膳，夏云启那边都还没好。
因为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夏云启一早就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出去，并不许闲杂人等进来打扰。
整个殿中除了沈余几人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在外人看来这全都表达了陛下对公主的程度。
沈余毫无形象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看着不远处小凉亭里，悠闲饮茶的柳悬，心思一时之间飘远了。
若是在现世遇见，这人怕会是个更加惊才绝世，自己怕是连见上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的。
如今这处境，往好了想些，至少还交上了朋友。
沈余胡乱想些什么的时候，被她看着的柳悬突然转过了头，放下手中的杯子，朝着她招了招手。
沈余动了一下，下意识地也朝着对方回了下手。
随后她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对方走了过去。
“太阳那么大，在外面待着做什么？”柳悬重新拿了个杯子，给她倒了杯凉茶。
“皇兄许久都没有动静，有点担心。”沈余坐在他对面，抱起茶杯悠悠叹了口气。
柳悬抬眸扫了她一眼，“担心什么，有清远在呢！”
“更何况一个小小的瘾药罢了，稍微有些意志便能控制。不过是给下面人施的障眼法罢了，”柳悬嘴角掺着丝笑意，“也就是你，脑袋这么笨，才相信他的鬼话。”
沈余轻轻抿了口水，没有反驳他。
毕竟眼见为实，当时的夏云启可是阴晴不定的厉害。
“那我岂不是扰了皇兄的好事。”沈余问道。
柳悬偏头去看紧绷着的房门，道：“谁知道扰的到底是不是好事呢？”
沈余抿了抿唇，随着他看去。
两人这一坐，便坐到了太阳要落山的时候。
整个院子里布满了金色的光辉，带着一丝凉意的风吹来，闭着的门开了。
宋信带着清远从里面出来。
清远面露疲色的走到柳悬身旁。
柳悬看了眼沈余，道：“我们先回去了，下个疗程大约要半个月后，这些天叫你皇兄好好准备着。”
“公子是要回南域吗？”沈余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问道。
柳悬点了点头，“突然想起要回去处理些事情。”
决定的好突然。
沈余正要再说些，便听身侧的宋信道，“公主，陛下说有些事要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