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榆提起那场车祸，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对司机和当时的情况没有半点责难。
就算这场车祸让他双眼失明，竟然也能这么平静地对待。
可何汐却有些心虚，看了一眼宋榆的眼睛，然后迅速转移话题。
谁知道会不会真跟自己的怨念有关系？
毕竟宋榆做事一向仔细，别说出车祸了，就连小擦碰都没有过，怎么会平白无故被撞？
第一医院位于市区，占地颇大，科室齐全，因为跟合家医疗有长期的合作关系，何汐以前来过很多次，但走病人通道却还是第一回。
今天虽然是工作日，但一进大厅，里面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愁绪，伴随着刺鼻的消毒水味，每往前走一步，都让她想起去疗养院探望母亲唐丽云的情形。
“怎么了？”
何汐站在门口犹豫，扶着她肩膀的宋榆也跟着停下来。
“没事。”
她低声回答，但身体却紧绷着，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还是我自己进去吧。”
宋榆似乎思索了会儿，然后主动松开她的肩膀，拿着盲杖准备进去，却反而激了何汐的不满。
她向来脾气怪，别人不让做的，非要试一试，逆反心理严重。
十几岁青春期的时候，就连宋榆都拿不住她。
“说了我带你进去，瞎跑什么？”
“我来过这里很多次了，一个人也能进去，你有些紧张，不想进去的话，可以留在这儿休息。”
何汐瞥了一眼大厅里脚步匆匆的人流，身体无碍的人进去都得小心，宋榆这样的，不出三步，肯定会摔个脸朝地。
“我是怕你现在说得好听，等回去又投诉公司，说我们合家医疗工作失误，不照顾病患。”
她的语气不太好，夹枪带棍的，但宋榆却好脾气地笑了笑。
“不会的。”
何汐撇嘴。
现在说不会，以后可不一定，男人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嘀嘀咕咕了几句，抓起宋榆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穿过人流朝里面走去。
宋榆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你这么在意公司被投诉，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还行吧。”
“员工待遇好吗？”
“福利变动之后好多了。”
这可是她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员工反响还不错。
何汐挂了号，回头看去。
他们现在正在大厅，周围声音嘈杂，他微微偏头，表情十分认真地听着何汐的每一句话。
“怎么？你想来我们公司上班啊。”
宋榆摇了摇头。
“是最近变动的福利吗？反响怎么样？”
何汐皱起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榆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如春雨浸润般慢慢舒展开。
“换了新经理，你们公司应该能发展得越来越好，你如果好好表现，总有一天会被器重的。”
莫名其妙的，一盆鸡汤从天而降，劈头盖脸的浇水下来，让人目瞪口呆。
何况她自己就是领导，还能怎么被器重？
这碗鸡汤算是喂错人了。
“就凭你这画大饼的功夫，不去当领导真是可惜。你不会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少收你一些工资吧？”
宋榆笑了笑。
“我没有这么想。”
“那就好。”
说着，两人来到眼科等候就诊区。
这里的病人不多，成排的椅子上三三两两坐着几个人，倒是护士十分忙碌，脚不沾地的走来走去，墙上的叫号广播已经故障报停了，不过名字还在跳动。
何汐刚带他坐下，公司赵部长突然打来电话。
她本来想接通，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便携式变声器，对方估计认不出。
手机还在响个不停，却迟迟没有接。
“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进去就行。”宋榆这时主动开口道。
“好。”
何汐没有推脱，迅速应了一声，拿着手机朝外面走去。
一直走到对方听不见的地方，才关掉变声器，接通电话。
“有事？”
“何经理，我刚才去办公室找你，你怎么不在？昨天就没见你来公司了，你这是生病？还是怎么了？”
赵部长阴阳怪气的语气传来。
要是平时，何汐有的是经理和他打嘴仗，根本没在怕，不过今天听见这个声音，却有些烦躁。
“我这两天有事，暂时不能去公司，陆敏没有告诉你们吗？”
“说是说了，但是两天不来公司，实在是……”
“是什么？”何汐凉凉道：“每天的任务内容我都已经下发到邮箱了，不会影响工作。赵部长还特意打电话来关心，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赵部长被顶了一句，道：“之前说的企划案，我已经修改好了，我是想问问，何经理什么时候才有时间看。”
“发我邮箱，今天晚上看完就把反馈发给你。”
她简明扼要地说完，准备挂电话，赵部长却又幽幽开口：
“不是我说，何经理，你才刚到公司一个月，再加上何总器重，你应该趁着年轻，应该好好工作才对，这样浪费资源和时间，以后该怎么办？”
何汐笑了一声，今天给她上课的人怎么这么多？
她语气惊讶地反问：“以后？以后继承我爸的公司，成为合家医疗的总裁啊，还能怎么办？”
“……”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她迅速挂断电话，给发了条消息给陆敏。
何汐：【赵部长是不是太闲了？这时候来找我的麻烦。】
陆敏秒回：【你这两天没来，他都快把自己当经理了，光上午就巡视了两回，还挨个给我们点评工作。】
何汐：【？那他还有时间写企划？等今天晚上他发过来，我可得好好看看。】
发完消息，她才转身往等候区走。
进去的时候，宋榆还规规矩矩地坐着，刚才等在他后面的病人都已经走了，他因为看不见大屏幕上的名字轮换，一直等着。
何汐刚要过去，思绪一转，还是选择站在原地，想看看他准备怎么做。
过了几分钟，宋榆拿着盲杖站起来，走到护士站。
“你好，我叫宋榆，请问什么时候能到我？”
护士正低头笔走如飞，间隙抬头看他一眼，表情冷淡。
“挂号了吗？”
“挂了。”
“先去后面排队，等到轮到你的时候会叫你的。”
宋榆皱了皱眉没有走。“我已经在这儿等好一会儿了，刚才排在我后边的人，好像都已经进去了。”
他就是听见其他病人的谈话，发现排在他后面的人已经开始就诊，所以才过来询问的。
护士见他迟迟不走，还以为是来闹事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抬高声音喊：
“去后面排队，没有叫到不要过来，更不要插队！”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配合着敲桌子，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来，宋榆应该能感觉到那些视线，整个人变得局促起来。
“我没有插队。”
可现在明显已经没人愿意听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四起。
何汐双手环胸，靠着旁边的柱子，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窘迫和为难，就连握紧的手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说不出有多高兴，直到宋榆准备回去继续等待的时候，拿出相机对着他窘迫的模样拍了一张照片，终于开口。
“你要去哪儿？”
宋榆惊讶地回头。“你没走？”
“我只是去打了个电话。”
何汐转头看着护士站的那名护士，缓缓对他道：“我刚才去找过徐医师，他让你直接过去。”
“你们预约的是徐医师吗？”
护士也看过来，仔细打量何汐之后，立即换了一副态度，反而还埋怨宋榆。
“你早说啊，徐医师今天早上一直在等一位病人，你是不是叫宋榆？”
“是……”
他微微点头，不太适应对方态度变得这么快，表情有些怪异。何汐却已经见怪不怪，以前认出她身份的不少人，两幅面孔比这个还要夸张。
护士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热心地在前面带路。
“你怎么知道我预约得是徐医师？”宋榆扶着何汐的肩膀，询问道。
“合家医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刚才给陆敏发完消息，她就打电话询问了医院的人。
因为合家医疗和第一医院一直在合作，她认识不少这里的医生，没花多少功夫，就查到了宋榆的主治医生。
当然，还顺带打听到了一些其他消息。
比如。
宋榆的眼睛恢复机会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