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幕篱,那掌柜看不清程萋萋面上的神色,一时之间不太清楚这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他看见一婢女和一仆役朝着铺子赶来,在这小娘子身后半步的地方站定,恭恭敬敬地候着事,隐约猜出来她是有些身份门户的人。自然是不需要亲自下厨房,更加不需要买什么剁骨头的刀具了。

    程萋萋自是知道当着采儿和马车夫的门,是不能一上来就要求给自己打一把防身匕首的,那样只会显得很反常。

    毕竟程萋萋一向在众人眼中就是柔弱痴情的深闺妇人,且在卫肃身边是有人保护的,这些天来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我家夫主是个武人,平日里行走,难免会遇到动刀动枪的事情。我一介妇人自然是帮不到他什么,就想着来打一把趁手的兵器给他,也强过日日在内宅只能白白牵挂担忧。”

    程萋萋一边擦拭着眼角不存在的泪珠,一边暗自感叹:在卫肃面前做戏就罢了,离了他,自己要做成什么事情,还得接着做,实在有些累呢!

    此言一出,打铁铺子的掌柜、一婢、一仆皆露出了原来如此的了然神色。

    还真是难得的一片真心。

    “小娘子有心了。既然是给郎君挑选兵器,那必然要挑一件合适趁手的。不知您家的郎君平日里惯使的是哪样?小娘子想送的又是哪样?”

    卫肃惯用的?

    程萋萋一时被问住。

    毕竟他那样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怎么会亲自与人动手?

    他那双手,比起提剑舞刀,与玉玺、兵符才更相配。

    “采儿,我见你也是个练家子,对于这刀剑一类,比我一个门外汉要强上许多。给夫主的趁手兵器,便由你来替我选选吧!”

    其实王爷用的东西,哪里需要在这偏僻的打铁铺子选?只是难得程姬一片痴情真心,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于是采儿和掌柜便论起各类兵器的轻重长短利弊来,程萋萋在一旁听了,暗暗点头,琢磨起适合自己防身的样式来。

    太重的她拿不动、太长的不便携带,最好能出其不意,一招制敌。

    眼见着几人已经商讨好,选铸了一把纯精铁的三尺宽脊薄格剑,程萋萋似是临时兴起一般,问道:“我也想打一件铁器,即便不用,遇到什么险境,也好防身。”

    “小娘子力气太小,若是拿着兵器,不能伤人反而损己。”掌柜看了看架子上一众兵器,摇了摇头。

    一旁的采儿和马车夫也是一样的想的。

    “姬不必忧心,若有危险,奴婢定当拼死护姬周全。”

    “是啊小娘子,如今又没有打起仗来,你出门处处有人跟着,哪里需要耗这种心神?”掌柜也跟着又劝了两句。

    程萋萋见他们都是口吞秤砣——铁了心,也不好再提兵器,只是仍要了几十根三寸来长的钢针,说是拿回去织毯子也好。

    众人闻言也不好再拦。

    于是程萋萋心满意足地将钢针扎在袖子的暗层,觉得也算不需此行。

    “掌柜,这剑铸好了,送来官府驿馆门房处即可。我先付了这些定金,待剑送来了,再付余下的部分。”

    程萋萋正示意身后的采儿取银子,没想到掌柜听到后脸色大变:“官府驿馆?你家郎君是当官的?”

    “这是自然,不是当官的,哪里能住驿馆?”一旁的马夫微微自得,“我家大人可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既然如此,这钱小店可不敢收。小娘子看上什么,尽管自取便是。只是莫要再为难我们这些下等人,再要征其他的税,服铸铁徭役了。”

    那掌柜说着说着竟然跪了下来,不住磕头。

    这突如其来的情形把程萋萋一惊,急忙命马车夫把他扶起来。

    “掌柜何出此言?你开门做生意,我们来买,自然是该多少钱便是多少钱,不会差你一分。”

    程萋萋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正色道:“至于你说的苛捐杂税,我一介小妇人也不懂得什么。若你信得过我,便来驿馆寻我家夫主。他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定会给你、给魏县百姓一个交代。”

    那掌柜闻言摇了摇头:“小娘子好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若要去申诉辩白,怕还没走回这西市,就要人头落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程萋萋有心要套出他的话,闻言也不气馁,继续问道:“掌柜,你说的铸铁徭役,是在何处服役?我虽一妇人,却也知道盐铁乃朝廷严控,轻易碰不得。何况此前并未听说魏县有什么铁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要铸铁,也是难事。”

    “当官的若想让它有,即便本来没有,也得必须有。”掌柜叹了一句,又道:“老朽并未服徭役,实在不知究竟在何处铸造。”

    那掌柜说了这两句,便不再开口,仍凭程萋萋如何劝说都没用。

    “若有难事,拿着这个来驿馆门房处通报一声。我自当尽力。”

    程萋萋只得从手腕褪下一只镶金的玉镯,取了其中一半递给掌柜。

    因着玉镯本就摔裂过,程萋萋不舍得丢掉,用了金镶在断裂处,今日倒是方便一分为二。

    这一次掌柜没有推拒,千恩万谢地将半枚残镯用布裹上,收了起来。

    坐上马车,程萋萋心里依旧隐隐觉得不安,也没有了继续游逛的心思。

    还是尽快回去将此事告知卫肃的好。

    于是她直接命车夫速速赶回驿馆。

    “程姬,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采儿掀起马车帘子,张望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对程萋萋说着,又笃定又担忧。

    闻言,程萋萋也掀开帘子看了几眼,发现确实有几个人一直跟在马车后面,亦步亦趋,只是隔得没有那么近。

    前世逃亡奔波的经历让程萋萋没有再犹豫,当机立断,朝马车夫吩咐道:“立即调转方向,往最繁华的那几条街市去,要快。”

    跟在马车后面的人见车子加快了速度,顿时急了,也穷追不舍起来。

    幸好西市距离最繁华处并不远,程萋萋一行终是平安到了朱雀街——白日里魏县人最多的地方。

    程萋萋想,既然他们只是偷偷跟踪而不明着来,那么定然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贸然动手。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下了马车,只是仍戴着幕篱,由采儿扶着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进了成衣铺,程萋萋仍然心有余悸,但是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用最自然地语气朝店小二道:“我家主人宴饮时不慎弄脏了衣服,劳烦你速速拿几件男子衣裳来应急。我家主人眼光有些高,得多选几件供他挑选。晚了,我家主人是要怪罪的。”

    小二见程萋萋衣着不凡,都开口称那人为“主人”,想必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哪里敢怠慢,急急去了里间挑了最好的样式拿出来。

    程萋萋见了,也不再挑,只让他把这些都包起来,放了一大锭银子在柜台上:“不必找了,多出来的钱,就当赠与小哥了。”

    “只是不知贵店小门在何处?你也见着了,前头正门人太多太挤,出去必要费时间。”

    小二得了意外之财,正欣喜着,又见程萋萋言辞恳切,便也没有多想,往左边一指:“顺着这边一直走,就能看见了。”

    “如此,多谢了。”

    出了成衣铺子,程萋萋立即和采儿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脱了外裳,换上了男子的袍服,又将发髻打散,重绾成了男子的束发。

    做完这一切,程萋萋犹嫌不足,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把脸抹脏。

    看着程萋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变装,采儿也不禁呆了呆。

    如今正在要紧的关头,程萋萋也来不及临时编些话来说服她,只是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与夫主取得联络?或者向驿馆的人递送消息?”

    采儿摇了摇头,又似想到了什么:“姬,不若我们往县衙处去,县衙离朱雀大街不远,而且也不必担心那伙可能跟踪我们的贼人有什么不轨。”

    闻言程萋萋失笑:“不妥,我们还是暂时留在这附近,慢慢寻出路吧!县衙,未必就是好去处。”

    被追踪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那打铁铺子的掌柜所说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无道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何况这里是魏县,是县令的地盘。

    说不定程萋萋一行人今日去过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他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虽然不知道这些跟踪的人是受谁所托,但直觉告诉程萋萋,定与那县令脱不了干系。

    若去了县衙求助,极有可能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这种风险,程萋萋断断不敢去冒。

    重活一世,她可惜命得很。

    程萋萋和采儿女扮男装,垂着头,尽可能低调地沿着朱雀大街慢慢走着,哪里人多便往哪里去。

    她们边走边留意着街上有没有卫肃的人。

    卫肃是以朝廷所派钦差的身份入魏县,尚未提及王爷身份。

    他入魏县也是为了调查粮食短缺、官员被刁民掳掠威胁的事情。按例,应当派了人手前往各大粮店、田地一一查看。

    朱雀大街作为整个魏县最繁华的所在,自然也有着最大的粮店。

    程萋萋想着,只要在这粮店附近守株待兔,被解救的机会很大。

    但她也不敢贸然进入粮店。

    这地方,卫肃的人会来;县衙的人也不会缺席。

    万事小心为上总是没有错的。

    此番前往魏县,他只带了十几人同行,再加上后来的钦差仪仗、明面上的巡视军队,也不过百余人。幸而他也命了王府麾下五千人马在县城外随时待命。

    只怪自己求财心切,急急带了两人就出门。

    卫肃一介贵胄入了魏县尚且谨慎,她日后更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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