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眉头一挑，“你都不说要多少晶石，怎么知道我们买不起！”
大胡子没有再抬头看她们，眼睛再次瞌上了，抬起手不耐烦地挥了挥，语气里带上了些不满。
“我说你们买不起，你们就是买不起，真以为晶石多就了不起啊！”
唐子衿的目光被他粗粝的手指吸引，注意到他右手的手腕有些不自然的曲折，仿佛是骨头错位了。
“您不要晶石？”唐子衿想了想，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是想用这个交换特殊物品吗？”
大胡子听了这话，终于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和她对视了一眼。
唐子衿这才发现大胡子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红血丝。
那些血丝横七竖八地布满了他的白眼球，让看起来格外的疲惫。
他闷闷地叹了口气，颇有些被缠得无奈了的架势，“没错。”
大胡子抬起手，晃了晃自己畸形的手腕，“你们也都看到了，我身体状况不太好。”
“事实上，在上一个副本里，我意外受到了……呃。”他顿了顿，“……一些伤害，身体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急需交换可以解除负面效果的特殊道具。”
周漾不由得点头，低声向唐子衿科普：“的确，一般来说，副本里受到的伤害是不会带到「真实世界」里的。”
“副本就好像是一个幻境，只要玩家能够活着离开幻境，那么在里面发生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大胡子听到她的话，也点了点头，“没错，我受到的这个伤害不是普通的攻击，它……”
“……你们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诅咒。这种伤害可以无视副本和「真实世界」只见的幻境约束，强行附着在玩家身上。”
“再说的直白点，就是玩家不死，诅咒就会一直存在。”他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急需解除这个负面效果的道具。”
他勉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身上没有，我感应过了。”
周漾探头探脑地又看了几眼，弱弱地询问道：“那你知道这个石头究竟做什么用的吗？”
大胡子又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周漾个子小小的，长得也的确像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他的神色稍显温和了些，“我没骗你们，我也不知道这些石头是做什么用的。”
他说到这里却突然顿住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后身子向前倾了倾。
唐子衿和周漾也下意识地更靠近摊位了些。
只听见大胡子哑着嗓子沉声道：“不过……那个D级玩家直到死都没有交出这几个东西。”
他的手指在石头边缘碰了碰。
粗粝的手指向前一伸，还没有碰到石头，那块看起来洗得已经有些掉色了的蓝色桌布就仿佛被风吹动了一样，微微卷动起来。
泛着白的蓝布温柔地裹住了摆放在中间的几块石头。
原来这块掉色的桌布也是个特殊道具？唐子衿不由多看了两眼。
大胡子叹了口气，身子后仰，又坐回了原位，“我不是看不起你们才说你们买不起，只是这东西和你们没有缘分。”
“抱歉，”这话让周漾有点脸红，“之前是我误会您了……”
“谢谢您了。”唐子衿也不再纠缠，温声和他道了谢，就带着周漾离开了。
走出去好远，眼见着旁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周漾才低声问：“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
唐子衿摇摇头，停下脚步。
回望过去，人群摩肩擦踵，人人都挨在一起，她已经看不见那个摊位了。
“他有自己的判断，我们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周漾听她这么说，犹犹豫豫地蹭了两下手指，“可那东西看起来真的很好……”
唐子衿当然也知道那是个好东西。
连D级玩家都要拼死保护的特殊道具，怎么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东西。
只可惜……或许就像大胡子说的那样，这件东西和他们没有缘分，也强求不来。
她把这件事暂时搁置在脑后，和周漾一起在错落有致的小摊位上逛了起来。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处最底端F城的原因，这些摊位上的东西都有些乏善可陈。
唐子衿和周漾看了好些道具，上面的介绍都很鸡肋，价格还不低。
两个人仔细搜罗了一圈，几乎将每个摊位都看过了一遍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在这里或许很难找到合适的特殊道具了。
她带着周漾在人群中穿梭，离开人满为患的摊位前，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路过大胡子的摊位前，唐子衿不意外地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
看来小黑石头已经被交换出去了，她说不上心里是失望多些还是好奇更多些。
周漾也发现大胡子不见了，还探头探脑地在附近找了找，才有些失落地说：“看来是被别的玩家买走了。”
乘坐3号传送仓回到大街上时，看着一家连着一家挂着五颜六色霓虹灯的大酒店，唐子衿沉吟道：“不如我们搬过来吧？”
周漾扭头看她，有些窘迫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这里环境肯定是很好……不过费用也……”
“主要是安全。”唐子衿目光扫向周漾背后鼓鼓囊囊的背包，“住在这里的话，至少不用担心NPC会偷我们的东西吧。”
周漾的脸一下就红了。
这样看起来，她真的很小，唐子衿甚至有些怀疑周漾在进入游戏之前究竟有没有成年。
唐子衿放缓了声音，语气里带了些安抚。
“两个人一起住，就算是双倍的价格算起来也是划算的。这样后面买东西逛集市都要方便很多，还能省下交通费。”
况且，两个人一起住，也会更加安全。
周漾红着脸，期期艾艾地答应了。
两个人达成共识，住进了商圈里比较远离马路的一家酒店里。
酒店的招牌赫然是那个小剑穿透盔甲的标识。
这里的费用的确很高，唐子衿和周漾要了一间有两张床的标准间，一天的费用就是20晶石了，比周漾之前住着的“私人旅馆”贵了整整一倍。
唐子衿一口气订了半个月的房间。
前台NPC帮她们办完入住手续之后，微笑着将她们送进了电梯。
走廊里的装潢和设施明显要比之前那家好了不少。地上铺着厚厚的深红色绒毯，走在上面安安静静的。
后面的半个月，尽管两人每天都在关注，却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且买得起的特殊道具。
购买完双排卡后的她们几乎掏光了所有存款，为了下一个游戏副本的安全考虑，唐子衿没有再续住宿时间。
酒店的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好几摞半人高的书籍。
这半个月里的每一天她都会借阅一本书，书籍越厚越好，内容越杂越好。
她认认真真地读完了每本书的所有内容，完全理解后再从中提炼出合适的道具收集起来。
尽管周漾告诉她，有很多游戏对于玩家的限制条件很多。
如果副本需要玩家遵守人物设定，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她们的特殊道具就很难被带进去。
“……有一类玩家会在机缘巧合下获得个人存储空间道具，这些玩家可以将特殊道具装进储存空间里携带进游戏里，在副本中获得极大的优势。”周漾是这么说的。
唐子衿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从书里抬起了头。
在房间到期前的最后一天晚上，她们兑换了那张双排卡。
虽然是价值1000晶石的昂贵商品，拿到手里的这张双排卡除了纸质厚了一些以外，却并没有很特别。
这张卡片看起来十分低调。
和想象中塑封过的卡牌模样并不一样，面前这个更像是什么宴会的邀请函。
一张四角镶着金边的黑色卡片，上面用绘制着一些花纹，卡片上只有一个醒目的【2】，下面画着三条紧挨着的横杠。
“咦，这几个横杠是做什么用的呀？”周漾也是第一次见到双排卡，此时疑惑地看着这三条杠。
唐子衿摇了摇头，翻过卡片。
卡片的背面没有正面这么简洁，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使用说明。
周漾凑过来看，仔细读了读上面的使用须知，恍然道：“原来是要我们把玩家编号和使用日期写在上面！”
周漾从酒店的桌子上拿了一只笔，两个人填上了自己的编号，以及第二天的日期。
——311年3月30日。
根据双排卡上的说明来看，她们将会在第二天醒来后被投放进新的副本里。
所有随身的物品将会跟随她们一起进入副本，或是直接被系统扣留保存。
酒店的退房时间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一点，前台NPC上午时就已经电话询问过她们是否续费。
在得知两人将会直接进入游戏之后，告知她们不用担心，系统会保管好她们的个人物品，并自动退房。
唐子衿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装的鼓鼓囊囊的背包，
里面装满了她最近借阅的书籍，还有她从张晓那里获得的【996打卡专用电子钥匙】。
希望能够带进下一个副本里吧。
唐子衿想了想，把那颗蓝宝石从背包里拿出来，捏在了手里，躺到了床上。
“子衿，”黑漆漆的房间里，代表着周漾的那团小鼓包动了动，似乎翻了个身，“你说，我们下一场会进什么样的副本啊？”
唐子衿默了默，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怎么办，我好紧张。”周漾小声地叹了口气，“虽然说起来是第四个副本了，可每次进去前总是很害怕，不知道还能不能……”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几乎微弱到听不见了。
“不要怕。”唐子衿温声安抚她，“我还算新人，应该不会分配到太难的副本吧。”
“你说我们……现实中究竟怎么样了？”
周漾低声询问了一声，没等唐子衿回答，她又苦笑了一声，“就算是好好的，我们恐怕也没有机会能再回去了……”
唐子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沉默了片刻，干巴巴地低声说：“……会有机会的。”
周漾没再说话了。
整个房间里沉寂了下来，几乎没有一丝声响了。
窗户外好像有隐约的风声吹过，偶尔路过窗沿，发出“咻咻”的招呼声。
房间里黑漆漆的，她的眼睛上仿佛蒙了一层黑纱，视线里隐隐绰绰的，看不真切。
唐子衿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未来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她现在只知道——她想活下去，也必须活下去。
唐子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身旁的周漾似乎已经睡着了，绵长轻缓的呼吸声在屋子里慢悠悠地响着。
唐子衿手心里捏着那颗蓝色宝石，思虑重重地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