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蚕茧内部透着朦胧微光,拂在昏睡中的男女身上。
蚕茧内部空间狭窄,阿檀陷在北忻怀里。同色夜行衣摆分不清是谁的,两人的腿交叠着上半身亲密贴合。
阿檀被手上的灼热吵醒,大概皂樾离用牵音弦传来了消息。
昏暗视线下,悠悠睁开的眼睛,一下不可视物。阿檀眼神迷离,转动发晕脑袋,突然鼻尖扫到什么活物。
被阿檀触碰到的喉结上下滚动,头顶响起男子的闷哼声。浅浅的一个音符像打开了开关,阿檀瞬间神色清明。
蚕茧里时而闪过的淡金色光芒勾起了她的记忆,在白丝发起第二轮攻击之时,她拉着假法师跳下了树。
白丝仿佛有人性,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紧追不舍中也改变了方向。关键时候她拿出月华戒里的可抵挡大成境界一击的防御法器,这才没有让白丝第一时间把他们两个绞杀。
此时蚕茧上的金色光芒弱了几分,说明防御法器在蚕茧的蚕食下越来越弱。
阿檀想要起身查看,乱糟糟的头发扫过北忻,他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搭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阿檀跌了回去,视线落在她枕着的位置,黑色夜行衣经织法特殊,利用经纬线的不同构造出了暗色花纹。
这不是她的。
她这般想着,头顶落下重物,北忻的下颌在她的发顶上蹭着,如同小猫磨爪子。
他调整了姿势将她往怀里拢了拢,双腿夹紧了几分,现在从上到下,两人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
她的脑袋拱在他的脖颈处,距离之近让呼出的热息全喷洒在他的肌肤上,他要是再动一分,她的唇将直接贴上他的脖颈。
察觉到姿势尴尬,阿檀耳朵微热,眼睛倏地瞪大。
抱着她的假法师仿若一块千年寒冰,身体源源不断散发着寒意。
阿檀反应过来她这是被当巨型汤婆子使了,方才还有些微热的小脸一翻,不客气地挣脱着。
她越是挣脱,假法师越是不松手,一来一回,阿檀折腾的精疲力尽,索性放弃了。
这么大的动静,人都没有醒过来,只说明他的身体出了状况。
和白丝对抗时,他不曾受伤,自然不是白丝作祟。可最后他像忍受极大痛苦,靠着本能抵御白丝,阿檀眸光一闪,突然想起用五感窥探假法师时他的异常。
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只能说假法师的身体有某种疾病,不受控制的发作了。
虽说三界人能修仙者身体疑难杂症多少都会随着修为的长进而消失,但也有些病痛需使用天灵地宝才可根除。
猜想假法师可能是这种情况,阿檀没有贸然给他服用灵丹,而是选择用灵力点燃香囊里的檀香。
她做的檀香有让人神思清明,驱散梦魇的功效,当务之急是让人醒过来。
不出一会,阿檀察觉他的呼吸节奏一变,该是醒来了。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她又看不见神色。
阿檀催促:“一念法师,醒了就松手。”
北忻意识混沌间听到阿檀叫他,只轻轻嗯了一声,后面一句话自动屏蔽。反倒因为半昏半醒,更加自主地抱住那团热源来缓解体内噬骨的疼痛。
“……”
及时撇脸才没有吻上的阿檀脸染上薄红,不是羞涩而是气得恼火:“你还想抱多久!”
“再抱一会。”
“你!”
北忻的回答气得阿檀一抖,怎么有人如此厚颜无耻!
北忻在搂过阿檀就已完全清醒,怀里人牙关都咬碎了,他却不能撒手说他无耻也好,说他趁火打劫也罢。
“别走,再让我抱一会。”
北忻暗哑着声音说着,棕色的眸子被黑暗一点点吞噬,汗如雨下。
虽说重活一世获得了新生,可重生后他的身体多了会时刻发作的怪病,就像是获得新生付出的代价。
只有玉骨能减轻他的症状以及发病的频率。自从收集玉骨开始,他从未让玉骨离开过他的身体。
晚上他将玉骨给阿檀,离开他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他便病发得如此厉害。
体内排山倒海的疼痛一轮接着一轮,不同以往的任何一次。北忻浑身疼得仿若被车轮反复碾压,他再一次回到审判台上,活生生被肢解成数块。
他有预感,没有玉骨他可能需要花上数日才能从上辈子的噩梦里剥离出来。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在这里,上辈子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碾过,手下不受控制泄了力。
“嘶。”
发觉是自己弄伤了怀里人,北忻蓦然睁开眸子,撑着抽身坐起。
可蚕茧内的空间只有这么大,他再怎么远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拳。
阿檀眼底闪过一分担忧,嘴上却不饶人:“终于愿意撒手了?”
“我终归不及小四姑娘信主三分。”
他虚弱地靠着蚕茧内壁,发丝凌乱的垂下,嘴角噙着笑低下头看她。
阿檀撇过头去,不再看他。某些特意遗忘的记忆却不听话,如开闸放水将她淹没。
脑海里回荡起,地牢的水下暗道她攀着北忻贴在他的唇上,依依不饶想要攥取那一口气。
她是记得的,虽然事情发生时她没有无意识,他不提她也只当做是一次意外。
但假法师分明有意识!
阿檀愤愤地想,早知道就不救他,凭白让自己心绪不稳。她埋着头,后悔着。
“谢谢。”
阿檀心里的小人突然被打断,怔愣住。
北忻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唇角高高扬起,棕色的眸子亮点一点光:“谢谢你救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说得认真不是调侃。
阿檀抬头看他,北忻却偏头打量着淡金色防御罩,“一时半会,防御不会解开,还算安全。蚕茧只能从外部打开,我们只能等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话,只有防御法器的金光时而跳动。
过了一会,阿檀掌心中的纹路开始发热,她差点忘了这件事情。
大致看了一眼,都是皂樾离发来的消息。
第一条说他已经大致知道罗家的情况。
接下来到都是问她下一步的行动,没等来回复,最后数十条消息都在问阿檀是不是出事了。
最后一条就是刚才,皂樾离脑补的悲壮故事有了结局:你也不回,法师也不回,你们俩不会都嘎了吧?
阿檀哽住,吸了一口气回复:出了点意外。
皂樾离:不是吧!你们还安全吗?
阿檀看了一眼也在看消息的北忻,回复:挺好的,罗家现在什么情况?
皂樾离立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罗家位于城南,城南又是桑城繁荣的商业区,其中大半产业都是罗家所有。因此罗家虽不是修仙世家,在桑城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再加城主夫人出自罗家的姻亲关系,罗家在城南无人敢得罪。
可自从半月前开始,风雨欲来,罗家岌岌可危。
传闻城主昏迷不醒,乃是城主夫人所害。传言还未证实,城主夫人在侍女面前自杀身亡,死前亲口承认城主昏迷是她所为。
于是乎桑城世家开始声讨罗家,彼时罗家还未给出说法,家中的中流砥柱接连身亡。
如今罗家的正经主子只剩下两位。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一个昨日匆匆归家的罗五娘。
这就是皂樾离和离阳一天半下来打探到的消息。
皂樾离:本来打算和你们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可等了你们足足一天,都不回我消息。城主府又突然发生变故,听说死了很多黑衣卫,小爷自作主张,自请给去罗家了!
阿檀敏锐的抓住几个关键点。
等了一天,难道说她和假法师已经昏迷错过返回地牢的时间。
阿檀快笔书下:现在距离城主府大婚还剩几天?城主府发生什么变故。
皂樾离:明日黄昏时刻大婚。
皂樾离:桑城的灵蚕突然开始袭击人,城主府派黑衣卫镇压,却反被屠杀。
皂樾离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他救了罗家小公子,正在努力接触他。
照目前看来,罗家知情的人估计已经被闵寒玉解决了,阿檀嘱咐皂樾离注意安全,结束了对话。
她关闭牵音弦时,北忻已等她良久,他那边的沟通很轻松,不像皂樾离要把他见过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吐出来。
“我们已经昏迷一天了。”
北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并说出了一个关键消息:“灵蚕在桑城只攻击城主府控制的傀儡之人,其中最多的人黑衣卫。离阳说,灵蚕所到之处,都用蚕茧缚人。”
“最重要的一点,他看见城主府的人用人血浇在蚕茧上来救出里面的人。”
北忻说完在手掌上割出一道口子,汩汩鲜血涌出,他将手掌印在蚕茧上。
过了片刻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怀疑离阳说的话,人血的这个步骤没错,那就是流血的人出了问题。
北忻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余光瞥见阿檀拿出利刃,快速地要朝掌心划去。
他按住阿檀拿刀的手:“我们的血可能无用。”
阿檀明白他的意思,拍开他的手:“你的血是没用,但我的血一定有用。”
最近割手有点多,出去要半芽给她补补。阿檀脑子里想七想八,手上动作利落,她现在已经能做到割最小的伤口流最多的血。
北忻看着她的动作,她的血穿过防御法器的屏障,轻而易举的消融了蚕茧。
两人很快得到解脱破茧而出,周围的环境并不陌生,旁边就是他们掉落下来的桑树。
阿檀正打算问假法师接下来怎么办,突然被他按在桑树上,鼻子撞在他硬绑绑的胸膛,瞬间一酸。
她想说他干嘛,还未出声,嘴被他的大手捂住。
他隆着眉宇,眼睛警惕地看向大桑树的后方。这是有情况,阿檀示意他放下手。
北忻放下后,阿檀小心翼翼地挪动脚底的步伐,看向大桑树后方。
来人是个受伤的女子。
她面容温柔娴雅,身上的斗篷柔软雪白,斗篷下遮掩住的衣裙血迹斑斑。
阿檀不确定的看了数眼,只觉得她很眼熟,好似在哪见过。
女子往前走了两步,身子重重摔倒在地,里面的衣裙已然血红一片,再不施救恐有性命之忧。
阿檀突然想起在哪见过她了,抬脚就要出去,手被北忻拽住。
“放手,她是城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