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五)

    09.

    宴厅里热闹的氛围在【天权星】凝光上台时达到了顶峰,随后因她抬手下压的动作而停滞,慢慢恢复了平静。

    虽然人人皆知这场宴会的重头戏是层岩巨渊,但仍有不少杂事要分条陈述处理。

    至于这些牵扯不大的事,大部分都是由凝光的秘书小姐们承担说明的。

    因此,凝光讲完了简短的开场白后,便将舞台让给了百晓。

    彼时南宵身边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散了,凝神细听着百晓罗列出的种种事项,企图在其中发现新的商机。

    南宵也乐得此时清静,倚在栏槛边,轻轻摇着手中盛了紫红琼浆的杯盏,眸光漫无目的地在宴厅里逡巡。

    叮——

    玻璃杯清脆地碰了一下,发出悦耳的声。

    凝光一口饮尽杯中的残酒,向南宵倾杯示意:“晨曦酒庄产的葡萄汁入口醇甜,色泽透亮,是难得的佳品。”

    她放下杯盏,眸光扫过仍在侃侃而谈的百晓,笑道:“不知与明星斋的琉璃新月相比,哪种色调更合南宵小姐心意?”

    南宵依样还礼,放了杯盏,掩唇轻笑:“颜色虽艳,不比红茶清透,还是太惹眼了些。”

    “原来如此。”

    凝光一语双关地了然点头:“前阵子刚从翘英庄收了些上好的茶叶,回头我便差人送些与南宵小姐。”

    南宵委婉谢绝:“云堇上回才塞了些给我,不若凝光大人送去往生堂罢。”

    天权星盯着南宵看了半晌,敛去眸里的异色,笑着应了。

    两人又闲谈了几句,凝光才因预备接下来的演讲而先行离开。

    应付了天权大人,南宵也没了待下去的理由。

    她本就是代表飞云商会来表个态,无论是对新颁律法,还是层岩巨渊矿坑,其实都没有太多插一手的兴趣。

    至于唯一一点稍微吸引她的稻妻海运贸易,之后有更多的时机来讨论,何至于在这场主题并不在稻妻的宴会上匆匆敲下章程?

    况且,南宵先一步离开,已然是在众多商人面前表态支持七星仍旧封锁矿坑的决定。

    连飞云商会都妥协退避了,剩下的人里纵有反对的声音,也能被凝光轻易镇压下去。

    南宵待要走,下意识便甩手要摇扇。

    耍了个空后,她微愣,才想起那把平日极爱的乌木扇已被钟离拿走去修了。

    南宵和凝光一样有珍藏古玩的习惯,且眼光尤为挑剔。

    那把乌木扇曾是一位诗人的,为求灵珀题诗作画,将其赠予了南宵。

    若是旁人得了扇,怕是要束之高阁,恨不得将之供起来瞻仰。

    南宵却对其爱不释手,出门往往带着,没想到唯独这一次摔了,更没料到仅摔了一次便坏了。

    南宵:“……”

    换成是别人,纵有她自己跑得急站不稳的一部分原因在,她肯定也要搅得对方起码两个月不得安稳,才肯罢休。

    毕竟当初为报诗人赠画的厚意,她闭门不出精雕细琢了足足三个月,不知道改了多少遍稿,才回赠了一幅庆云顶。

    如今这般轻巧地摔坏了,另一位当事人则是往生堂那位新来的客卿钟离先生。

    南宵对他兴致正浓,性情也未考量清楚,心内纠结了半天,终于是决定揭过这一插,但仍是斤斤计较地在心里给钟离记了一笔。

    【早晚得扳一城回来。】

    她心想。

    10.

    钟离既然答应了南宵,便开始在闲暇时着手修补那把扇子。

    他亲自往绝云间选取了上等的木材更换扇骨,雕刻纹路。

    鉴于往生堂内的环境不够静谧,难以安心下刀,钟离免不得要去奥藏山叨扰。

    留云借风真君一面稀奇他竟难得提起了雕刻刀,一面从树下挖出坛桂花酒,要请他品。

    帝君自是谢了,阶段性完工后方自斟自饮一杯,醇厚柔和,余香长久,令他惊喜之余,不由疑惑:“你何时竟有了以桂花入酒的雅兴?”

    “本仙怎的不能有此余兴了?!”

    留云恼羞成怒地振翅飞走,入了自己那方洞天,径直钻研机关术去了。

    钟离虽愕然留云今日的反常,但瞧见天色渐晚,还是放了手里未完工的折扇,独自一人下山了。

    反正有留云在此地,折扇长久地搁在这儿也肯定不会丢。

    钟离出了绝云间,穿过天衡山以入璃月港,正值绯云坡热闹的时候。

    在往生堂内闲坐了一刻钟,似是被那一盏酒勾得静不下心,钟离翻着一卷书许久未读进去几页,最后向那点放纵的心思妥协,披上外套准备出门。

    一直守在门口的摆渡人瞧了,踌躇片刻,思忖着钟离先生出门应当没带钱,还是忙跟了上去。

    仪倌小妹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钟离知道不说话反而让她更自在点,遂只是慢了步子,悠闲地在绯云坡踱着。

    灯火通明的街道两旁尽是朱甍碧瓦、雕梁画栋,暖橙的光投下如歌如诗的盛世之景。

    钟离进了一家古董店,原是因近来总念着那些雕刻花纹而想来看看,一转眼却看中了一对发簪。

    中央嵌的青碧玉石入手温润,坠着的蝶雕刻得极为精细,栩栩如生。

    在光影氤氲下,似如金蝶逐青莲,美得不可方物。

    老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欢迎欢迎,除了这对簪子不卖,其它您随便瞧。”

    钟离疑惑地偏头望向老板:“不卖?为什么呢?”

    “这是穷苦人为了给妻子筹钱买药,昨天来典当的祖辈遗物。”

    老板摆了摆手,叹气解释:“到赎回期限之前,我都得给他留着。”

    “哦……”

    钟离顷刻便歇了买下发簪以作给南宵赔礼的想法。

    少女常穿旗袍和唐装,最配青、碧之色,这对簪子尤为适合她。

    但既然是他人不得已典当的祖辈之物,自然不好用作赠礼。

    钟离捋了捋往生堂近日的订单,还是加钱拿下了这对发簪。

    能在绯云坡长长久久做生意的都是人精,老板顺水推舟做了人情,答应了这笔买卖,边利索地装起簪子,边笑容满面地闲聊了一句:“说起来,您与南宵小姐品味倒很相近呢。”

    “难不成……?”

    “她昨个儿晚上正好也来小店里逛,也是一眼相中了那对发簪呐。”

    老板调侃着,道:“看来,您与南宵小姐甚是有缘呢。”

    钟离失笑,彬彬有礼地回他:“或许如此。”

    摆渡人自觉地接了账单,本以为这次钟离先生也要买上许多工艺品才肯回去。

    不料出门后,客卿便温和地看向她:“我自去玉京台走走,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堂里休息吧。”

    摆渡人愣愣地应了声,接过钟离递来的盒子。

    她要到回往生堂开了盒子,才能看见钟离藏在里头央她帮忙混着报销了的纸条。

    送走了仪倌小妹,钟离轻叹一声,不知不觉间便又想起了退下神位这件悬而未决的事。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考验璃月是否已准备好进入人治时代的机会。

    七星、凡民、仙人,都在考察范畴之内。

    但掀起内乱显然不可取,外忧的力量如今又不够强大,难成大事,此时兴起必然反手间便被镇压。

    帝君知道他现今唯有等待。

    幸好他还未被完全磨损,还能庇护璃月许久。

    至于神明之下的交锋,则完全无需忧虑。

    思绪从正事上抽离,钟离恍然抬头,发现他已站在了前些日子举办宴会的厅前。

    老板调侃他与南宵有缘,想必只是一句察言观色的惯常恭维,肯定没想到之前会有这么一出巧合。

    或许是真的缘分吧。

    偏偏他在南宵闲暇时撞到了她。

    偏偏这一次乌木扇脱手摔坏了。

    南宵喊他说该进去时,平淡亲昵又带点跳脱的尾音,极像极像他千年前那位诗人朋友。

    嗓音清冽地邀请他,去赴一场难得欢聚的宴。

    但南宵没有朝他伸手,没有试图拉着他跑起来,更没有递过来一瓶佳酿期待他共饮。

    小小的细节偏差将愣住的岩神拉回现实。

    千年已过,旧友不再。

    他确确实实在南宵身上看到了好友的旧影,明明这个方才十七岁的少女,性格与哪位好友都不尽相同。

    或许是与之对谈时的轻松惬意,醉了他的眼。

    南宵的傲让她懂得点到为止不深究,偏又能在语焉不详的话中完美接上他的思路。

    分明居凡世,她却令人觉得仍旧在桃源。

    ——人间归离复归离,借一浮生逃浮生。

    她既赠他浮生一梦,虽是无意,但也应相报。

    修补一把乌木扇,仅是不足挂齿的举手之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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