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三)

    06.

    刻晴差人送了面锦旗到飞云商会,以嘉奖南宵协助擒贼的功劳。

    锦旗送到时,南宵正与钟离在书房品茶闲聊,闻言抬眸,扫了那赤旗金字一眼,笑道:“搁桌上便好,稍后我会收起来的。”

    家丁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将锦旗置于桌上,方退了下去。

    钟离细细打量着做工精美的锦旗,若有所思地道:“看来这件事在玉衡星心里,久久难以释怀啊。”

    “层岩巨渊惊变,七星无奈之下封锁矿坑,受苦的岂止投资者。”

    南宵抿了口茶,声音淡淡的:“刻晴忧心天下黎庶,布维斯的事自然对她触动很大。”

    布维斯仅是一个小小的缩影,先遣队员都受此重灾,平常百姓想必在此之下也不好过。

    往日南宵也没少配合千岩军剿匪捕盗,这次倒极少见地送了锦旗来。

    一是因牵扯到愚人众,事关重大,为凝光向其外交方面施压提供了绝佳的借口而聊表谢意。

    二是因南宵已私下与【富人】又一次交过了手。

    只不过这一次,潘塔罗涅是被废物下属擅作主张坑了一把后,姗姗来迟只赶得及草草善后的。

    也正因栽赃陷害及后续翻车都来得实在太快了,所以这位愚人众执行官第九席只能以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来遮掩——灭口。

    知晓并负责他在璃月诸多事宜的那个愚人众上官死在牢里,但南宵以不变应万变等来了潘塔罗涅的动作,当机立断拔出了他埋在总务司的其中一枚钉子。

    钟离之后留意过这件事的后续,对【富人】和南宵暗地里的交锋一清二楚,思及至此,沉吟半晌,忽问道:“听闻玉衡星数月前在请仙典仪上语出惊人?”

    南宵挑眉,面露诧异:“嗯?”

    她凝眸回忆了会儿,方不确定地道:“哦,似乎是有此事吧。”

    钟离本想问些与仙人相关的事,听后反而一愣,下意识追问:“南宵小姐不知?”

    他见南宵依靠阑黎未变的写字习惯,即钩一笔下意识画个小圈认出了人,及考察他能力时对璃月港人际近乎了如指掌,便觉她如凝光一般手眼通天。

    “顶多算一些闲散的谈资,何必费力去了解。”

    南宵微微眯眸,随即笑道:“钟离先生原来不知道呐,我从不去看请仙典仪的。”

    璃月人里不去看请仙典仪的人不在少数,但作为商人,早一点了解帝君新近下达的神谕,相当于比旁人多一份先机。

    如南宵这样从不去观礼的商人,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独她一人。

    钟离饶有兴趣地询问:“为何?”

    他想着以南宵在商界上游刃有余、堪称翻手成云覆手雨的手段和性子,许是会给出“我的时间应该用在更重要的事上”这类狂悖的答案。

    毕竟从初见时南宵的话语里,可以窥见她对仙神并无过多的敬畏之心。

    南宵却是轻轻覆了茶盏,轻笑道:“钟离先生要听真话,或是假话?”

    “假话是?”

    “神谕可由伙计一一记下带回来与我过目,而请仙典仪用时良久,别家商人聆听时,又焉知不是我得以快人一步布局的先机?”

    南宵说得很简单,其实真正实践起来却难上加难。

    她要抢这一步先机,须得先行算得岩王帝君或许会降下何种神谕指示,否则皆是无用功。

    但据璃月港内大街小巷的议论可见,南宵几乎年年的布局都称得上漂亮,皆落在了帝君神谕所示的实处,少有落空。

    少女答得均为实话,却未必是他问题的真话。

    钟离心知真话对方或许不会出口,但仍出言接着问:“那真话是?”

    南宵起身,将自己那半盏残茶轻轻推到钟离的面前,敛眸正对着他微怔的目光,温声软语似是醉人:“先生当真愿听?”

    她葱白的指尖暗示地敲了敲杯沿,盘发簪起的流苏步摇叮咚出清脆的响,仿若衣香鬓影,似有红袖添香。

    钟离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抬手将那茶盏盖住,不让南宵再动,却总觉掌下的杯子格外烫手。

    心里微窘,钟离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嗓音沉稳温雅,不慌不忙:“端看姑娘愿不愿讲。”

    南宵与他对视半晌,敛了先前温软的声调,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笑道:“云翰社的当家主事云先生两日后在和裕茶馆有一出戏,钟离先生可感兴趣?”

    钟离欣然点头:“云先生的戏自然不可错过。”

    07.

    胡桃从衣柜里挑出一套灰色的唐装,递给南宵:“快看,这套就很不错嘛!”

    南宵正挥毫泼墨,艳丽的金红颜料溅到了雪白的袖口,染出点点形似梅花的红印。

    她却丝毫不在意,仔细结束了一点收尾工作,才放下画笔,抬眸看了眼,随意地点头:“那就这件吧。”

    好友的纵容让胡桃大感无趣,放了衣服便跑过来,瞧了瞧她这次作的画:“这是……”

    宣纸上绘着流水潺潺,碧波无垠,古朴的建筑隐于嶙峋灰质的岩壁,唯正中央矗立着那棵灿然的煌煌巨树,被浓墨重彩勾勒出一抹神异斐然。

    “灵矩关。”

    南宵一件件收着画具,随口回答胡桃的问题。

    胡桃想起了月前她曾被云堇那出戏勾起兴致往灵矩关走了一遭,俯瞰风物。

    她遗憾地摇摇头:“看来云堇的戏也没能让你破例——我还以为你这次会画她唱的那位巾帼英雄。”

    南宵接下了好友的遗憾,只是平淡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曾说过的话:“我不画人。”

    就如行秋嗜书,南宵重画。

    【枕玉】写下《沉秋拾剑录》,【灵珀】描摹璃月百处遗迹。

    她摹过盛景,绘过花鸟,却从未画过人。

    不论是仙神,亦或是凡人。

    胡桃知道这是南宵许多个旁人难懂的行事准则之一,她自有自己的标尺来衡量是与否。

    左不过是那个理由还未等到,想画的人还未出现。

    只需等待时间来给出答案,胡桃对此充满信心。

    胡桃在南宵作画时敲门溜进来,不只是因为今日晚上七星宴席的事,拽了下少女的手臂,两眼亮晶晶的:“听说你交了个画友?”

    南宵被拽得险些没拿稳画笔,没好气地在胡桃脑门上弹了个响,道:“嗯,【白垩】,他的画很特别。”

    起初只是偶然见过对方给轻小说配的插画,那其中流转蓬勃的灵气一下攫住了灵珀原本挑剔的目光。

    她没遮掩自己对白垩的欣赏,但也没想过特意去寻人。

    谁知许是商队将消息带回了自由之都,当南宵被西风骑士团外出度假的骑兵队长找上门来送一幅画时,她难得有些懵然。

    那是白垩画的龙脊雪山,被一笔一画细心勾勒的片雪如一朵朵盛放的绚烂焰火,飘零在孤冬的山巅。

    没有半分寻常的萧瑟凄然,能让人感受到雪山贲张的盎然生机。

    南宵鲜少地失了礼,将这幅画亲自装裱起来挂在书房,又翻出一幅新近完成的作品,才将客人迎进门。

    她好生招待了凯亚,临别时将那幅画着绝云间云卷云舒的作品托他带了回去。

    后面的几次以画会友的深交,都是托来往蒙德与璃月的商队帮忙的。

    与灵珀不同,白垩画一切他感兴趣的事物,包括凡人在内。

    胡桃颇有点意有所指地埋汰南宵:“你跟人家学学。”

    南宵岿然不动,摆了画等颜料干,开始洗手:“怎么,把宴会的差事扔给别人,闲了反倒来烦我了?”

    胡桃睁圆眼:“客卿又不算别人,都是往生堂的人,谁去不都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

    南宵在心里这般说着,却没道出口,瞧了眼明显话里藏话的胡桃,用眼神示意她但说无妨。

    胡桃懒洋洋地扒拉过桌上早就凉透的茶,灌了半碗,才问:“南宵,你去查过客卿了?”

    南宵动作一顿,眸里沁了抹凉意:“没。”

    她微愣了愣,回想起钟离那双染了嫣红眼影的漂亮凤眸,抹去了心头莫名流露的烦躁。

    胡桃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忽然指出:“你很信任他呢,南宵。”

    分明最初轻易接纳钟离进往生堂的是胡堂主,此刻她却强调着好友无来由的看重。

    “我不会去查无罪的人。”

    南宵淡定但实则小心眼地将胡桃掌心里捧着的茶移开,无视她幽怨的眼神,勉强多解释了一句:“要约束他站在平衡的一端,我得先了解如何诱惑他行事。”

    飞云商会的三小姐最擅长抛饵。

    她知道什么饵能将鱼吓跑,什么饵能令鱼徘徊不定,什么饵能诱得鱼上钩。

    但想永远稳坐钓鱼台,不光要有饵料,还得了解鱼的性情。

    而且,在对鱼真正下手前,还不能伤了鱼。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