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不闪不避，直直望向这位老者，“我说，这不就是一个变了质的九天之一在这里了吗。”
只在那一个与他的错身之间，薛北辰直直地定在了原地。
那种来自北地锻炼出来的，彻骨的寒冷。也就像至高之巅的冬雪，吸入口中，一时冷心冷肺，骨脊都冻着。
“你可知他是谁就敢如此指认！”
“……那么您信吗？柳老前辈。”
若无疑惑，又怎会出面相见。
柳风骨：……
周墨坐在一旁，端起茶盏啜饮了一番，没有直接再开口。
看起来，长月小姑娘这是早已经看出他们二人在此了。
九天的存在于江湖中人而言，应是隐秘。按道理逸飞那个孩子，都不清楚他的身份。作为他的小妹，她似乎却对他们有些了解。
奇也怪也。
薛北辰冷静下来，“黄口小儿，休得放肆。”
眼看着周墨坐在一旁两手揣袖作壁上观，他反手又掏出了短刀。
周墨却是没动弹，拿着扇子支着脑袋看大戏。
柳风骨冷哼了一声，挥手之间，内劲直接击飞了短刀，“让她说完。”
“苍天君，这是否有违九天之道？莫非你要相信这么个黄毛丫头吗，若她是某些心怀不轨者安插的奸细，你定会后悔的。”
柳风骨冷道，“若她是奸细，你——，就是失职。”
隐元会属幽天君管理，是九天之耳目。杨长月之名，他在北境都有所耳闻。若隐元会任由一个九天对手坐上朝堂四品，任她收拢天下百姓之心，那这无名，不要也罢。
薛北辰面具下脸色愈发难看，偏偏柳风骨他还真惹不起。
“我自然有我的证据。”长月露出手腕间的明月，“以此为记号，是神算秘法，神算后人一见便知。”
薛北辰冷笑，“神算世家早已于八年前覆灭，如何来的后人。我看你分明空口白牙。”
柳风骨：“……”
长月没理会他，“……长久以来，无名继任者无人知晓。又因幽天君千人千面，故而无人知晓他真实面目。谁又知道，他会是一个世人眼中的死人呢。当年帝王赐死辅国大将军，他以金蝉脱壳脱身，心怀怨恨，自然不再扶持当今天子。”
薛北辰脸都黑了。若今日叫他继续说下去，那他，那他……
“与其扶持他人，不如自己上位。九天不再是当年为匡扶天下终结乱世而生的英雄，反而成为某些人攫取利益的工具。”
周墨摇了摇折扇，问的慢慢悠悠，“这些消息，你又是从何得来。”
“神算赵明空啊。”
薛北辰一下破防了，“胡说八道！简直一派胡言！”
“神算当年卜卦，九天祸起萧墙。此事隐元会不知道吧。”
周墨瞧了瞧柳风骨神色，便知道长月所言无假，他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这般密谈，绝对是只有柳风骨和变天君赵明空本人才知道的。
难道小姑娘真的见过神算？
但是算算时间总觉得不对啊。
八年前神算灭门之时，这小姑娘满打满算也就五岁。赵明空又常年待在神算家族之中，他的尸体还是苍天君亲手收敛的，如此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与千岛长歌的小姑娘有机会相见啊。
“你如何证实你所言非虚？”
“那柳老前辈又如何证实眼前之人为真无名呢？”
好胆量。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周墨一直笑眯眯的，显得格外亲切友好，就像是把那弧度刻在脸上了。
想当年柳五爷初出茅庐时，都没人敢和他这么说话吧。
三者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落在无名的面具上。
柳风骨道，“若是老夫所识的那位无名，他不至于躲不过老夫一掌。”
他抬起手。
薛北辰惊变。
“苍天君，你莫非要背弃九天吗？”
“哼。”一试便知。
他一掌拍上去，只一错身，一道黑影救下了他。
“五爷别来无恙。”
柳风骨冷冷收了手，“你果然未死。”
隔着面具，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无比沉闷，“老友见面，何必说这些晦气话呢。”
周墨摇了摇折扇，看着这个新来的面具人，眸中深意掩藏于笑意之下。“神算之死，当真与你有关？”
“他只是顺水推舟罢了。不是还有其他人吗。”长月道。“周师伯，要不大家聚起来开个会。”
狼人杀嘛，好好分析分析。
周墨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这是别让其他的听到风声溜了。
他一合扇子，反而笑问，“那么，长月早知道是我喽？”
“若不知是周师伯与柳前辈前来，长月不敢来。”
周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张满是纹路的面具退了一步，一击掌，沉闷的声音显露出几分微弱的杀气。
“来！”
会客厅嗖嗖的冒出十数道黑影。
略一想，想必外面如今也正围困着重重杀手。
“以大欺小，还敢围攻，未免可耻吧。”
少年朗朗之声以庭中传来，他将衣袍一掠，脚尖一抬，膝弯一直，咚地踏开了门。
而后干脆的一收，落脚。
端的一个利落。
红木门咔哒咔哒四分五裂。
“……？韩师兄！”
几个长歌弟子跟在他的身后，按照他们的年纪来看，长月不该不认识。但就那么巧，她在家那么多年真的没有在长歌门看到过他们。
“三小姐。”
长月瞳孔地震：“……令玖！你们怎么来了。”
韩非池哼了一声，冷着脸道，“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也不知给门中传个消息。真是愚钝！”
“……”一下子梦回觅音明心园习音之时。
“韩，韩……先生……”……而且她实在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嘛。
韩非池转了下玉笛，皱眉，“原来你还当自己是明心园的学生呢。哼！”
“叫师兄！”
白长了这么多年，告状都不会。
“咳咳咳韩师兄。”
韩非池看了看大堂中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的青衣小姑娘，脸色更黑了。等看到另外二人，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就像是僵在脸上拓出来的，“前辈有礼。”
霸刀柳风骨，天下商会周墨。
他不认识，都说不过去。
这可是当年合作韦后之乱的友商。
长月有点不忍直视。……她从小到大没见过韩师兄笑几回，垂眼撇嘴才是他的经典神态……从来不知道他笑起来还带点渗人在身上的。
“……这，这是我韩非池师兄，长歌明心园主，四君子下继任者，折仙门下大弟子。”长月一时有点抓耳挠腮，“他，他只是不太爱笑，还请前辈们见谅。”
周墨闻言，噗嗤笑出了声。如此紧张的气氛，只有他还笑眯眯的。心理素质真是相当强大。
“无名，你该知道，这位韩公子已是长歌天道轩主，要来试试吗？”长江后浪推前浪，不如看看是谁的刺探能力更胜一筹。
啊……师伯，你不要随便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啊！我求你了你可别说了。
哼——
早在无名动作时，一道短促尖锐的笛音已响起。
长月：“……”
救大命啊，哥，你忘了你的笛音是群体攻击啊！
幻魔心韩非池，他的笛音对于不通音律武艺者，恐怕没什么作用，但凡略通一二，那就必定命中。
对于善于音律的长歌门而言，更是双倍暴击伤害啊！
令玖几步冲进来，手往她耳朵一放。
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天道轩韩非池出任务同队弟子专属耳塞。
唯有柳风骨等人，还神色巍然地站在原地。
好似全然不受影响。说他不通音律那不可能，柳五爷过去可是与公孙大娘私交甚笃。他不受影响，只能说明内力深厚。
老前辈一横刀，刀气直接拍飞了靠他最近的杀手。
砸的青石地板都咔咔裂成两半。
一旁的周墨笑了笑，扇子指了指周围耳朵开始出血的影子们的方向。“啊小长月啊，你世伯我呀，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商人，实在干不了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长月下意识抱琴拍飞了凑往他身边的一个影子。
然后看他左躲右闪地于刀光剑影之中那叫一个信手拈来。
长月：“……”
她盘膝落座，指尖落在琴弦之上。
嗡——
与笛音相合，反而带上了君子之风。
韩非池瞥了她一眼，也没有制止。
琴影四起。
幻魔音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