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为大凶

    叶潜正撑着伞,在楼下等她。

    看她平安出来,松了口气。

    “如何。”

    他持伞遮住了雨。

    “无妨。一月为期,见招拆招吧。”

    二人一同而去。

    隐元会想让她收齐阴剑从她手中一套带走,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近日朝堂上反对之语突然多了起来。

    明里暗里提及司田年幼,于户部劳作实在劳累,她如今功劳卓著,为百姓劳心劳力已久,应该给她安排一个闲职修养修养。

    杨长月:……

    卸磨杀驴也没有你们这么杀的。

    那新粮种还没落地呢,你们一个个出来跳。

    长月一个个把说话的都扫了一遍,准备下去就让令玖找小伙伴们去抓他们的小辫子。

    紧接着,江湖就风闻隐元会利用会务之便使美人计残害昔年武林第一人剑圣拓跋思南的消息。

    寻常江湖人也许还只是为剑圣愤愤不平,再感叹一下英雄难过美人关。

    九天之内就不同了。

    已知隐元会会首无名是幽天君的继任者,而剑圣拓跋思南早在八年前继承昊天君之位……

    好家伙,还没怎么呢,九天之内先起了内讧。

    一下子就炸了锅。

    位处炎天君的柳风骨一听闻,一下就想起了当年好友赵明空所留下的那个九天动乱的卦言。

    隐元会就迎来了新的客人。

    至于王毛仲,听到柳风骨前来拜访之时,脸都绿了。

    以他才智,自然也能想到,如今宝刀未老的炎天君,为何会在此时来到长安。

    该死。

    他没有证据,但他就是觉得,这事是杨长月干的。

    他如何与资历甚深的炎天君解释,那就是他的事了。

    听闻柳风骨来访隐元会的时候,长月正赋闲在家绣新的梨绒落绢包。

    上头那位传了消息来说弹劾折子太多了,还是避避风头。

    长月就给属下众人递了粮种及到各个村落坟头请教而来的旱地作物种植技术,然后上书说自己病了,要请长期的病假。

    圣人知道她没病。但考虑到现今朝堂一众风雨,就准了她的上书。

    钟鸣升任司田。

    长月头上加了一个没什么用的待召侍郎的名头,除了正四品名头好听,都不让上朝的,不过似是为了补偿,她的封地倒是又加了五百户。

    反正现下民学也步入正轨了,农业发展也更新换代,她最近手头没有大事,官位没了也就没了。

    之前出门当官完全是为了好处理民生之事,长月本身并不是乐衷权位之人,毕竟现世阴阳方术武艺琴曲……都已经够她琢磨了。

    皇命难违,婉玉师姐不知缘由,还得了九龄公之令,过来安慰。说这段时间他将察查事实,以为长月正名,到最后反而长月给她再三保证,做不做司农其实于她无碍,她一直都会开心的。

    “孟子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张婉玉:……

    等她这话转述到九龄公耳中,老者忍不住一叹,“有如长月淡泊心性,倒是吾等不及了。”

    权位名利,于她如身外之物。拿的起放得下,也难怪陛下总如此信赖她了。

    长月对新的食邑辞谢再三,最后帝王说,全且做粮产试行之用。自入朝来君功甚佳,关中米粟丰实,多赖卿之故。今离司田之位,岂再辞受皇恩。

    长月计算了一下,她手下封地已有两千三百户……这都比正常的王族子弟还多了。

    玄宗虽然那样说,长月却不好真的拿上下俸粮作挥霍之用,更何况她本身还有那些包裹草药小说织品的分红,也许都比俸禄多了……每每俸响下来,又捐了大半给民学之用。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帝王一声嘉奖,由此京中或为名或为利,多效仿于此,捐粮献物养护民生,京中风气一时蔚然。

    长月都笑了。她愿意捐那是她近年家境确实还不错,而且她本人对于此世柴米油盐处于尝个鲜就行再吃也没有鸳鸯小火锅得她心意的状态……有的人打肿脸充胖子就真是……连她都同情了……

    而没过两天,风声一变,又有传她如此行为,完全是故作姿态,好为陛下引她重去朝堂作秀之类等等等等……

    长月觉得,这定是隐元会又闲下来了。

    于是那两位无名先生又迎来了天下商会的阳天君周墨。

    想必隐元会也不想缺钱用。

    焦头烂额之时,还赶上长月过来。

    早不来晚不来,正当着柳风骨周墨齐聚之时,说来取回自己的剑。

    王毛仲隐匿暗中,不能出面,徒留一个薛北辰人都麻了。

    虽说他明面上已继任幽天君多年,实际上却并无多少处理九天之事的经验。很多时候,决策是由他的师父,掌控着隐大人令的王毛仲下达的。

    他难道不清楚吗?不清楚他只是王毛仲推上前台来的一枚棋子吗?

    未必。不过是为了报仇,他必须如此。单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与既是剑圣又继任昊天君的拓跋思南为敌。

    当年拓跋思南年少成名,为试剑挑上门来,致使二位兄长剑心大挫,后来兄长们不计前嫌,还想把小妹许配给他,没想到他如此不识好歹,拒了小妹还打伤兄长,二位兄长万念俱灰之下赴死,薛家凋敝,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这只是他薛北辰的想法。说不定事实在拓跋思南那边,又是另一幅模样呢。

    江湖风云变幻,长月不知他的遭遇,就算知道,同情也就罢了。也许他说的是真的,所以他有意为难拓跋思南,然而,她并不觉得,他扣下阳剑,也是这个理由。

    “……杨姑娘非要在此时与我隐元会过不去吗?”九天会于后堂密室,听着前面幽天君无名正待那访客咬牙切齿。

    “……我想近日朝中之事,并非没有阁下隐元会手笔吧。既如此,我前来催问一声,又有何失礼吗。”

    令人惊讶的是,那道访客的声音听起来,竟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

    无名:“杨长月!”

    周墨微怔。

    ……他记得逸飞徒儿家的小妹妹,就叫长月吧。

    听说她年纪轻轻,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已官至四品。还想着等九天事毕,过去替徒儿瞧瞧这小姑娘呢。

    这……

    薛北辰意识到堂后还坐着两人,自己却对一个小姑娘失态,压低声音警告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长月慢吞吞道:“阳剑。”

    薛北辰:“你应该去找他。”

    “劳请阁下不要推诿,请转告,还有九天。长月尊重各位前辈,但长月也知道,避而不见绝非解决之道。”

    ……不知为何,即使她面带微笑,但提到九天之时,意味深长地让他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位就是杨三姑娘吗?”

    一身青衫眉目含笑的中年人折扇挑开珠帘走出来。

    温文儒雅,文采风流。

    “晚辈杨长月,前辈有礼了。”

    明显就能感觉到,她对于他们二人的礼貌程度不同。

    薛北辰在旁边指节捏的咯嘣响。

    “不知会首与姑娘有何不和?莫不能看我薄面,揭过一二呢。”

    长月心道,师伯一个九天之一你来得正好。

    “昔日长月于洛道丢失碎剑,今欲招回,不曾想年年一百金砖付去,至今仍不见半点消息。我闻会首刻意扣押,故而来此讨个说法罢了。”

    周墨眉头一皱。身为九天之一,怎么还抢一个孩子的东西呢。且隐元会虽暗控走势,明面上之前还是个贩卖消息的商行,既收了钱,便当履约,如此岂非砸了自家招牌。

    薛北辰:“无稽之谈。”

    “……”……长歌素来承中庸之道,不偏不倚,长月很不希望走到最后一步,更不希望他们这么不见棺材不落泪。“王……”

    薛北辰乍听一音就一手刺来,结果中间被周墨以折扇挡了一挡,“……君当知道,这位姑娘是逸飞的妹妹。”这可是他很看好的小徒弟杨逸飞的妹妹。

    薛北辰:……

    杨长月:“……谢谢师伯。”

    周墨笑了笑。她倒是机灵的紧,这就看出他与逸飞关系匪浅了。

    薛北辰:“……”他就知道阳天君一来,依着他与长歌门杨逸飞的关系,事情就麻烦至极了。

    “周前辈,此子胡言乱语攀污,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虽为长辈,莫因私情影响吾等大计。”

    周墨拧眉,两方各执一词,实在令人不解。何况逸飞口中,这位小妹妹乖巧可爱,从不是图惹是非之人,她为何会与幽天君有这些交集。

    长月幽幽道,“当年神算世家不是起卦,言及内祸。这不就算是一个了吗。”

    薛北辰原还防着她再脱口而出什么王毛仲未死之事,结果猝不及防,她突然爆出这么一个大招。

    外头两位都没反应过来。

    只因当年神算占的那一卦,只有柳风骨赵明空二位当事人知道。

    长月话音未落,就有人沉声压着火气道。

    “你说什么。”

    这一次,是身上永远会挂着一条毛茸茸的紫衣霸刀走了出来。

    一身气势内敛,颇有返璞归真之像。唯有目若鹰隼,凌厉非凡。

    柳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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