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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鸡汤确实美味,还没进厨房就闻到浓郁的食物香气。

    何皎皎扪心自问,秦越的厨艺强自己太多。

    一张餐桌,两人对坐。

    秦越表情闲适,似乎崴到脚的病号另有其人。何皎皎瞧着他除了脚伤,确实没有其他问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秦越盛了一碗,递到何皎皎面前,盯着人喝了,问:“怎么样?”

    这几天在家闲来无事,秦越除了时不时画几笔,又捡起了煲汤的本事。高中那会他一个人独住,做饭的技能还算优秀。今天这汤已经文火煲了足足三个小时,他对味道十分自信。

    何皎皎小口啜饮两下,口气平淡:“还行吧。一次也喝不出来什么,以后你多煲几次,我大概就能品出味儿了。”

    秦越顿时失笑,盯着何皎皎低垂的乌黑长睫,半晌,说:“行”。

    吃完,两人重新走回客厅。

    何皎皎跟在秦越身后,隐约流露出想伸手搀扶的意思。秦越从一旁的装饰镜子里收回目光,佯装不知,心中腹诽——这是真拿他当老弱病残了……

    回到沙发,秦越将拐杖随手搁在一边,盯着人问:“这几天不见,你都在忙什么呢?”最好忙点正经事,不然一条短信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何皎皎坐在一旁单人沙发上,撑起胳膊,歪歪头,说:“没忙什么呀,就是上班下班。”

    秦越错错牙,又问:“你几号开学?”

    何皎皎想起这一茬,有些意外:“你不会还想着送我去报道的事儿吧?”

    秦越一脸理所当然:“答应你了的。”

    “可你都这样了……”何皎皎深深皱起眉头,“你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

    一股子嫌弃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这样又是哪样?

    秦越撩起眼皮:“何皎皎,你小小年纪,怎么教训我来,总是老气横秋地。”

    何皎皎表情一本正经:“你这样出门,万一病情加重了,那该怎么办?”

    秦越木着脸:“我又不是泥捏得。还有,”他表情郑重,一字一字道,“你这嘴真的很灵,所以能不能盼着我点好的?”

    何皎皎想到当着马迪的面儿说他是“小狗”,终于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这一笑,气氛终于转成欢乐。秦越看着何皎皎毫无芥蒂的笑脸,心中也觉得轻松起来。

    何皎皎笑够了,终于看向他的脚。

    “秦越,我能看看你的脚踝吗?”

    秦越没想到她好奇成这样:“这有什么好看的?”

    何皎皎很执着,问:“肿的厉害吗?”

    家里暖气很足,秦越上身穿一件长袖圆领卫衣,下半身只穿了条黑色家居长裤。脚踝也确实肿了,所以他没穿袜子。

    见何皎皎好似非看不可,他干脆又将伤脚提起,搁在矮凳上,拉高了些裤脚。

    他大方道:“看。”

    何皎皎立刻往前坐了坐,一下就看清了,秦越左脚的脚踝果然肿得老高。虽然没有打石膏,但是也绑了绷带固定——这就使得肿胀的部位更加凸显,配合男人修长的跟腱和小腿,显得又滑稽又可怜。

    “这么严重……”

    离得太近,秦越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柠檬香气。他斜斜后靠在沙发靠背,一时没有动,却暗暗屏住了呼吸。

    同何皎皎相处很轻松有趣。

    可插科打诨之下,秦越总能在愉快背后暗察一阵焦灼。

    目光扫过何皎皎白皙的侧脸,秦越不动声色将腿又放了下去:“行了,没什么好看的。”

    何皎皎点头,坐直身子。她刚想说话,忽然整个屋子陷入了黑暗。

    沙发上的两个人一时没动。

    何皎皎有些茫然:“秦越……是停电了?”

    *

    秦越一时没有回答。

    黑暗里,何皎皎的声音好像变成了某种可视的物品,像糖果、像花瓣、像羽毛,像很多触手可及的美好意向。

    视线一时适应不了窗外的光线,秦越只能从一团模糊的黑暗里,朦胧辨认对面少女清丽的身影。

    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回答:“昨天物业通知了,忘了跟你说。”

    何皎皎“哦”了一声,问:“要多久啊?”

    黑暗好像有放大听觉的功效,何皎皎等了等,好一会儿,才听秦越低沉的声音传来:“可能十几分钟,可能一个小时。”

    何皎皎暗戳戳笑了。这电停得正和她心意。借着暗夜偷偷又往秦越身边坐了坐。月色如水,在房间里一点点描摹出秦越的面庞。

    眨了眨眼,何皎皎这才看到,身旁的男人正眼神复杂、又如有实质地,沉默凝视着自己。

    “……”

    何皎皎感觉自己的心忽然狠狠一跳,想说的话,一瞬间全都卡在嗓子里。

    二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稀薄,如同裹进了一层灰蓝色的薄纱,有一些情绪在其间缓慢流动。

    “何皎皎。”秦越忽然开口,唤她的名字。

    “怎么了?”

    何皎皎心剧烈跳起来。

    只听秦越声线低沉,却将最开始的问题,重复问了一遍:“没联系的这几天,你都在做什么?”

    失去光线的注视,同一个问题,哪怕答案相同,也似乎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近在咫尺的安静,时间仿佛静止。

    何皎皎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在想……到底要不要跟你联系。”

    秦越拖长声调,“嗯”了一声,随后一丝愉悦的淡笑散溢在空气里。

    何皎皎觉得耳朵痒痒,反问:“那你呢?你受伤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越说:“怕。”

    怕?怕什么?

    何皎皎不解,想再追问。“啪嗒”又一声,满室灯光大亮,刺得她下意识闭了眼。

    来电了。

    来得真不是时候。

    再睁开眼,身旁秦越已经重新站起来,将拐杖握在手里。明明就是一根金属的棍子,可他握着却像是一位高贵的国王。

    他敛起所有情绪,又露出往常般低沉而轻松的笑:“何皎皎,时间不早了,我叫车送你回去。”

    何皎皎抓起背包,跟着站起身:“秦越,我还能再来看你吗?”

    秦越摇摇头,目光清冽而温柔:”我前段时间太忙,现在正好趁机休息。你一个小姑娘,不用总往我这儿跑。加油,再坚持两天,完成你的工作,然后好好准备开学。没事可以给我发短信。至于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

    接下来的几天,何皎皎便再也没有去秦越那儿。不过在秦越的纵容和默许下,她开始三五不时给对方发短信,汇报一天里的各种大事小情。

    ——“早上好,今天吃小笼包和红枣豆浆。你吃饭了吗?”

    ——“冯老师今天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给我们送了很好吃的糖果。是一个瑞士的牌子,我第一次吃,很甜。”

    ——“中午下了雨,午休后在副楼小晒台看到了很短暂的彩虹。”

    ——“给你办公室的花瓶换了新的花束。马哥也说很好看。你在一定也喜欢。”

    ——“章老师今天来馆里了,我跟他聊了一会关于下学期的事情。孟总要和他晚上聚会,他们说叫了你,但是你拒绝出门;又想要来叫我一起,我说我不舒服,想回家休息。嘘——是借口来着,你别告诉他们哦。”

    ——“明天展览就要结束了,时间过得真快。孟总今天下班时候,说会给我们每个人包个辛苦红包,嘿嘿。”

    …

    秦越这边回复的时间,却是时快时慢。何皎皎拿不准他在家究竟在做什么,但也从不催促。她觉得自己好像并不急着要秦越的任何回答,她只是单纯享受着这么一个倾诉的树洞。

    不过,当天不管多晚,哪怕只有一两个字,秦越总是会回。

    展览结束的这一天,秦越依然没有来。孟海团队和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一起在主楼前的空地上合了一张大合照。

    何皎皎看着第一排,有些遗憾秦越没有到场。

    她私下去问马迪,结果马迪说秦越前几天忽然有了创作灵感,自己也有三天没见到他人了。

    何皎皎了解上一世秦越的创作习惯。

    他不喜欢被打扰,也会有闭关几天、不见外人的时候,但那个时间他唯一会见的人就是自己。

    想到今天上午还收到秦越简短的回复“恭喜”,何皎皎便知道,秦越确实是沉浸在创作之中。

    她比谁都知道,秦越有多在意作品。

    于是,何皎皎当晚又给秦越发了一条短信:

    ——“我已经工作结束。你也加油。等你有空了,联系我吧。”

    *

    突然不用工作,每天的时间好像忽然富裕了起来。何皎皎将房间的里里外外又做了一遍清扫工作,为着即将到来的开学做准备。

    开学前一天,恰逢元宵节。

    何皎皎起了个大早,去超市买糯米汤圆。

    超市里到处人头攒动,光是付账的队伍就排了冗长。等到何皎皎从超市出来,已经日上三竿。

    阳光晴朗,碧空无云。

    何皎皎拎着一袋子食材,慢悠悠走在回去的路上。

    岚城无风的冬天,只要出太阳,其实是很惬意的。路边迎春花星星点点,嫩黄色零星花瓣在风中柔摆。

    何皎皎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嗅到了风中温暖的春日气息。

    春天已经来了啊。

    何皎皎一边走,一边笑,忍不住哼出了歌曲。

    电梯到了八楼,何皎皎迈出电梯,在包里翻找钥匙。余光瞥见家门口一道颀长身影,正闲闲抱臂,依靠在墙边。对方一旁还竖立着一根金属拐杖,熠熠生辉。

    “好慢啊——”对方轻哼一声,目光明亮带笑。

    不是多日未见的秦越,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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