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马车内里尽是丝绸锦缎织成的软席,手边的漆木小桌上各放着一套白釉刻回纹盏托,马车四角悬挂着的金球篆丝熏香正随着马车行驶的幅度轻轻晃动。

    看到秦然自上车以来一言不发,周绍微微拱手致歉:“秦兄莫要见怪,近来家里管得严,行事只能低调些,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席岁然颔首轻笑,语气随意而又淡漠:“周兄说笑了。且不说马车如何,这车里的熏香想必是花了大功夫调的,气味浓郁而不沉闷,还有几分舒心安神的功效。”

    沈荀开口道:“秦兄来到淮安,那便把我们当自家兄弟就好,实在无须客气。这香是我闲来无事调的,你若喜欢,晚些遣人送你府上。”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汳河自流入淮安一带开始繁华起来,要说那规模大的酒楼茶社就有二十余家,周边散布着各种衣庄当铺,更不用提一些脂粉摊子,零碎采买。

    但为繁华之处便是流经披香台那一带,几月前披香台换了主,从此开始招待各处来京的外地人。

    来往的人多了,自然内外生意比以往更好了,现如今不论白天夜里远远便能看到高处架起福灯,显得其他店家颜色都黯淡了几分。

    一行人谈话间便听到隐隐约约的丝竹管弦声,席岁然估摸着到了披香台,恰逢披香台在外侯着的小厮开口:“给各位公子问安了,楼上已经备好了雅间点心,公子们随我来。”

    席岁然下了车驾,却发现此处不是披香台前门,又瞧见这小厮腰间同样挂着一块漆木质地的牌子,便大概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

    席岁然原本就对原主这个哥哥的聪明才智早有耳闻,且又出生书香世家,料想日后科举荫封都是寻常,想不到在做生意这方面也是个好手。

    这些个世家子弟碍于家规礼法不好常常出入风月场所,即便是来了也得隐着名号一掷千金,不然传出去这边和那边的公子又为某个美人闹起来了于两家面上不好听,也辱了自己的名声。

    看着小厮对一行人熟悉的样子,想来他们是这风月场的常客了。

    席岁然不是第一次来披香台,却是第一次跟着走了披香台的暗道。

    只见眼前这小厮取了灯笼在前面引路,前面也有一小厮提着灯笼给几个锦衣打扮的公子带路,这便是雅间有主的意思了。

    席岁然不露声色的打探着周边环境,感叹席珩用心良苦、设计巧妙时,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周绍打发了小厮几两银子,那小厮便识趣的离开了。

    “披香台一楼除了戏台子,便都是些散客坐的地方。二楼往上多是些雅间,这里不比其他地方,每房雅间都是记了名字的,一个月里几百两银子养着,越往上便越贵。”周绍一只手极有技巧的转动着门前的锁扣,里面传来链条运作的声音,眼前的门便打开了。

    门后是一块屏风,隔了房门打开时外面的视线。

    大厅中间是些寻常摆放,没什么特别的,唯独对着戏台子的地方有些新奇,两边设置了帷幕遮挡,若是想看到楼下的景色又不被周边雅间瞧见只需要拉开一半的帘子,若是要与隔壁交流则拉开全部帘子即可。

    一楼传来阵阵骚乱,席岁然走向前去,有人高呼“是川泽姑娘,川泽姑娘来了。”

    彼时就连弹奏古琴的声音都停滞了几分,底下众人再无心其他,都往那红衣女子方向看去。

    那人虽穿着显眼的红衣,打扮却十分简单,身上无甚珠钗,就连发髻也仅用一根木簪固定。身边围着几个侍女和髙壮的打手,使寻常人接近不得。

    那女子比寻常男子还高出几分,身形却十分消瘦,脸如工匠雕刻般流畅分明,鼻梁高翘挺拔,眉眼浓郁而张扬,带着几分异域风味。

    席岁然自楼上从上而下俯视,即便与她同为女子目光却自然而然被那女子吸引,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陈文正惊喜开口,连眉梢都带着几分喜悦:“秦兄是有福之人,川泽姑娘是长乐坊的花魁,平日里都是在长乐坊献艺。也不知道披香台的东家使了什么法子肯让她来披香台,如今第一次来竟被你撞上了。”

    席岁然开口赞许道:“此等风采,不愧是花魁。”正欲转身之时,席岁然对上那一双细长的桃花眼。

    仅一眼,一种无法描述的情绪袭入心扉,耳边的喧闹不再是喧闹,一瞬间,长久的寂静环绕在她耳边。

    席岁然步履不稳,身形恍惚了一下。周绍眼疾手快,顺势扶了一把:“秦兄这是怎么了?”

    “无妨,想是今日舟车劳顿,一时没稳住。”

    “是我考虑不周,未曾顾及秦兄今日刚到书院正是该休息的时候。今日不如就算了,改日再设宴向秦兄赔罪。”

    听到这话,沈荀、陈文正霎时变了脸色,虽然只是一瞬,但席岁然是什么人精?自然也被她敏锐的发觉了。

    周绍是个沉得住心思的,往两人方向一瞥,沈荀和陈文正便一同齐声附和起来。

    想来是这两人看见花魁移不动脚步,不愿意走了罢。

    从进门开始,那小厮表面上对他们都恭恭敬敬,实则看着周绍眼色行事,拿出百两银子简单,可月月百两却不是每个世家公子都能拿得出手的。

    席岁然也不扫他们的兴,况且如今这样回去了之后不知道会有多少事情等着她。与其应付一轮一轮的试探,不如一次打点了好,正好借着别人的嘴传出去,日后也少些麻烦。

    席岁然拿起桌上的美人壶,满上了面前的酒杯:“诸君可曾听过美酒可解万般愁?”说完便一饮而尽,动作流畅豪放,格外潇洒。

    都说古代酿酒技术不比现代,虽然度数不高,口感却格外的好,芳香浓郁,绵柔甘冽,席岁然忍不住又多喝了几杯。

    “秦兄是个爽快人,沈某敬你。”

    几杯酒下肚,气氛也轰然起来了。

    一阵凛冽的弦音自一楼穿透而来,一挑一打摘,弦音激荡开去犹如高山云水奔腾,气势恢宏。

    忽而弦音一转,便是昆山玉碎,犹如凤凰在空中盘旋顾盼,让人哀悼不已。

    如此容貌,已是世上独一份,再加上这般琴艺,怪不得这么多人视其为画中仙,水中月。

    弦音环绕,美酒在盏,要是没有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便好了,席岁然心中想着这几个人拉我来到此处,又没有什么明显的动作,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

    罢了,披香台是哥哥的地方,任他们起不了什么风浪。念及此处,席岁然贪念酒香又多饮了几口。

    与此同时,芙蓉居斜上方的灭了灯的雅间里,席珩已经伫立多时,月光落在他的肩上,珠白银丝暗纹长袍同身后朦胧的月色染在一起,修长的身影投映在帷幕之后,如他这人一般叫人看不清虚实。

    席珩轻语:“自以为执棋之人,其实已经在棋盘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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