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槿晚扭头看过去。
微风拂动,落叶轻易的被风带走,暮之越自嘲一笑,他的手停在半空,又慢慢抄回兜里。
绿灯亮起,檀玲快速穿过了马路,走到他们面前。
看了一眼暮之越,转瞬笑着和夏槿晚说:“我有事耽误了,才让你一个人先过来,我没迟到吧?”
夏槿晚想了想:“不知道,我来的时候于时天他们已经玩起来了,大概也不在乎谁迟没迟到。”
“真是的,这都什么人啊,我还以为等齐人再进去,害得我拼命的赶来。”檀玲吁了一口气,“在对面马路看到你们,我倒是开心,因为有人跟我一样晚来,结果是我想太多。”
“现在又不是上课,迟到也没关系,我刚刚去买水了,你要喝吗?”
话落,旁边的人将一瓶水塞进夏槿晚的手上,后者怔愣住了,完全省去拿水的步骤。
紧接着,水递给了檀玲。
檀玲眼睫轻颤,指腹摩挲着水瓶表面,这瓶水非得转手才到她手上,明明可以直接递过来。
三人一同进了包间,在眼前划过一个球,啪一声,降落到另一张台球桌上,慢慢滚到中间袋口,入洞了。于时天拎着台球杆,扬起了一侧眉头说:“看到没?今天我就是斯诺克王。”
包嘉琪捏着个巧粉涂在台球杆杆头,“我靠,你这是打台球还是打高尔夫啊?”
“你就说厉不厉害,这一分记上,球进洞了。”
“那是黑球,你输了。”
从袋口翻出刚进去的球,确实是黑球,于时天懊悔的摇摇头,可惜了他那一杆击球飞天,一转身,就瞧见两个女生径直走向沙发,他挑了两根台球杆,分别给她们。
然后他递了个眼神过去,淡声:“你们俩来了就别光顾着坐,一起来玩,那边的台球桌给你们开的,不懂怎么玩可以问我或包子。”
暮之越有些懒散地窝在沙发里,稍稍阖上眼,蓦然旁边陷了一块进去,他睁开眼。
“当时见你不搭理我,我以为你彻底开启了刷题模式,好好搞竞赛,说不来怎么又来了。”
暮之越坐了起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从脚边的袋子拿出一瓶水灌了两口,声音透着疲惫:“适当的运动有助于记忆力提高。”
于时天啧了声,当然不相信。
两人目光对视,不再说话,直接拿着台球杆开始一场比赛。
夏槿晚对台球这件事上手的很快,原本握杆姿势生疏,和檀玲乱捅一通,在一旁的包嘉琪实在看不下去了,由于不需要比赛和对战,便简单说了一嘴。
连着两场试打下来,她基本摸清楚当中的玩法,意外做到了一杆清。
檀玲都看呆了,转头就问包嘉琪,是不是跟她少讲一点什么技巧,别说球进洞,就连出杆也不一定碰到球。然后包嘉琪白她一眼,直言是她自己的问题。
顿时,檀玲上演一场变脸,恨不得用台球杆捅死他。
夏槿晚笑笑,按照自己理解的手把手教檀玲,经过简单易懂的教学,檀玲收获满满,成功撞进两三个球后,整个人都上瘾了,之后杆杆进洞。
没玩多久,夏槿晚才想起忘了喝水这回事,前脚她转身去拿水,后脚包嘉琪见缝插针占了个位置。等她回来,檀玲和包嘉琪打起了比赛,她观望了一会儿,就走到沙发上坐下。
一抬眼,正巧这个方向对准暮之越那张台球桌。
暮之越手上拎着台球杆,一顶杆儿开局,球被撞击后四处分散,整个过程干净利索又专注,没有于时天那么多花招,直接落袋,而于时天每一球都在不停找角度,只觉得下一秒会掏出一把尺子出来测量角度和距离。
“不是吧,又帮你进了一球。”
“谢谢了。”
暮之越低头笑了下,每一杆几乎都精准入袋,显眼的梨涡旋在嘴角两边。
夏槿晚渐渐看入了迷,然后跟着笑起来。
忽然,他抬眼,与夏槿晚对上目光。
夏槿晚怔了怔,就看见他冲她打了个响指,轻轻一昂下巴。
在很多时候,没有预兆的对视总是让她慌了神,来不及闪躲却要强壮镇定的看着对方,一次次克制,一次次沦陷,像是陷入了死局,不断循环。
如果眼睛真的会说话,隐藏的情绪早早泄露,却又因为那双眼睛装得够清澈见底,好像不易被发现。
目前的局面台球桌上剩下五个彩球,一颗黑球和白球,暮之越靠在台球桌边,把自己的台球杆递给她,“来,打一杆。”
“啊?”
夏槿晚有点懵。
“你把黑球打进洞,他就是输家。”
“我不行。”
仅剩的五个彩球是于时天的,暮之越只需打进黑球,第四局又归他赢。可她是新手,眼看着白球跟黑球有些距离,并且有一颗彩球挡住黑球的薄边。不可能只需一杆就能击中黑球,如果正常击打应该会撞击到彩球,岂不是这机会白白浪费了——真的好有难度,她想。
夏槿晚微蹙眉,这么重要的一杆球干嘛给她打。
暮之越半笑看着她,勾勾嘴角,“没事,你刚刚在那边不是打得挺好嘛,试试看。”
停顿一两秒,夏槿晚一鼓作气,握上杆时,他的大手捏着她的手腕,微俯身靠近了些,轻轻调整她瞄准的角度,顿时夏槿晚紧张到手出汗,这样近的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就在脸颊旁,她眼角余光瞥一眼,少年目光专注的盯着桌上需要撞击的目标球。
“这球其实有技巧的,把后手抬高,手架架高,你瞄准左边这个点打,用轻柔点的力度就可以绕过障碍球。”
夏槿晚抿着唇,一步步照着做,在他松开手的同时,球杆儿往前一顶。
随之,戏谑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来到她耳边。
他说:“真聪明,应该让你自个儿来。”
黑球滚动落袋,“咚”一声清晰的声响,却也是她心跳砰砰砰跳个不停的信号。
于时天见状,大声嚷嚷着,“这局不算!怎么还请外援啊?!”
暮之越看他一眼,嗤笑:“你管呢,愿赌服输吧你。”
玩了一个下午,有人开始肚子饿了,可是于时天还没玩尽兴,提议转场去隔壁的KTV,正好这个点是晚间自助餐,在场的人都没意见。
然而只有夏槿晚摇头,暮之越站在门口,接着她后面说:“行了,你们去吧,我和她回家。”
“走吧走吧,不留你。”于时天挥挥手开始赶人。
檀玲眼神闪烁,跟夏槿晚说:“要不你留下吃点东西再回去。”
“我还好,现在不算很饿。”
虽然木夕允许她出来玩,但不代表她可以太晚回去,夏槿晚还在想这个点回去是不是很多人。
“夏槿晚,走了。”
暮之越插着兜,侧着身子看着她,然后转身往前走。
夏槿晚冲檀玲摆摆手,连忙跟上。
檀玲目光一晃,随口问了句:“他们一起走,顺路吗?”
于时天跟包嘉琪闲聊的缝隙,抽空回答她:“当然顺路啊,他们可是邻居,同一层楼还是对门。”
檀玲闻言,瞬间想起那天公交车到站他们同一个站下车,以为是同站不同方向,现在才知道——
原来是家不同。
*
长街上,两人沿着并排的梧桐树慢走,路灯将两道黑影拉得绵长,时不时重合在一起。
路旁车影流动,夏槿晚转头问:“我们搭公交车回去吧。”
暮之越垂眸看她,淡勾唇:“赶着回去做作业?”
夏槿晚点头。
“那你怎么敢出来玩。”
“你不也是吗?”
出门的时候,夏槿晚就往隔壁阳台看一眼,没有一点动静,认为暮之越早早出门找于时天去了,明明约定的时间还未到,她却看到他的眼睛染上了轻红,有些许疲倦。
“都困成这样了,也不好好休息。”
暮之越眉梢轻挑,扭头看向前方,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常有的事。”
这话一出,夏槿晚微怔,若有所思。
于时天说。
反正暮之越这人学习好却又不当回事,他数理化满分进来一中就被各科教研组老师盯上,先是怂恿去参加竞赛,他不是容易被怂恿的人,然后换成了劝说,其实不太管用,确实有本事拒绝的,同时参加数理化竞赛压力很大,便选择专攻一门就足够了。杨治中正巧是高一带我们的数学老师就更好劝说,后来不知怎的他答应了,甚至在全国数学竞赛上获得一等奖,又以优异成绩入选宜延市代表队。
作为仅有的高一学生进入竞赛省队,其他科的教研组老师羡慕不已。
“后来你为什么答应参加竞赛?”
夏槿晚好奇地问。
暮之越揉了揉脖子,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闲散道:“这很简单,你说我属于天生的竞赛苗子,这棵苗子不参加岂不是浪费了。”
夏槿晚即刻抬头看他,又在瞎说什么,那个时候她还没转学过来宜延市,觉得暮之越说这些话真的信手拈来,不过期中考试结束后她可以暂时喘口气,可是他还要面临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连抽空喘气机会都没有。
由于历史性的突破,杨治中对他充满了信心,希望暮之越能入选国家集训队,参加imo,从学校到为国争光。
夏槿晚踌躇半晌,想说些什么,但是突然打了个喷嚏。
暮之越轻哧一声,“想骂我就说,用不着这样啊。”
夏槿晚眼眸微眨,“我不是……”
不等她说完,暮之越把拎着的外套丢给她,让她穿上,可夏槿晚只是懵懵地接住,布料冰凉凉的贴着脸,似乎透着清香的洗衣粉味道。
“你穿上吧。”
“我都拎了一路,你上车再还我。”
也没错,他打台球打到一半便脱下外套,离开台球厅至这一路都拎着,夏槿晚抿抿唇,眼看着暮之越长腿一迈,不再径直朝前面公交站台走去,而是来到路边,拦着出租车。
他扭头看她一眼。
将至的夜风吹凉,夏槿晚缓慢的走上去,身上披着不属于她的外套。
还是抓紧时间,能披一秒是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