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知青整体气氛大变的同时,林泉韵也已经调整好了自己未来的计划。

    她的确想尽快回到属于自己的年代,将一切拉回正轨,但是一切并不以她的想法为准。

    她得做好两手准备。

    如果,不能很快地弄清楚池惊寒自杀的原因,阻止他的死亡,那她必须得待在这里。在这里,她唯一的出路,是高考考走。

    毕竟,池惊寒自杀的原因,又像他这个人一样,藏在迷雾里,身上还有很多未知,非一时能探究清楚。

    那高考考走就是目前形势下的最优解。

    既然要学习,林泉韵和穆萍萍一拍即合,开始着手托人买来复习资料和纸笔。

    穆萍萍晚上也不再无所事事,甚至连在养猪场,忙完工作的间隙都会偷偷看书。

    由于担心被发现,她们的学习时间时常在半夜,借着窗外一轮残月,她们坐在桌前,没点灯,一笔一划默写古诗词和知识点,指尖被冻得通红,却意外地坚持下来了。

    睡觉前再将写的纸和笔藏在衣服荷包里。

    时间在这样的日子中渐渐变得充实,穆萍萍心安了不少,苏小婉被抓走时的样子渐渐被压在心底,她们不会再频繁地梦到她,却不会被遗忘。

    毕竟这时刻提醒她们,金秋农场对她们来说从不是庇护所,而是屠刀。

    学习逐渐步入正轨,思想政治、语文和史地都可以自己看自己学,唯独数学却不行。

    一个个不明所以的符号,看得让人头大,不止是穆萍萍,连林泉韵也是。

    虽然林泉韵也经历过高考,但数学这东西,一旦不怎么使用,就很容易遗忘。

    练完舞的间隙,她拿着张草稿纸演算道函数题,还没整理出思路,门口传来阵脚步声。

    林泉韵现在已经很熟悉池惊寒的脚步声,起了身,给他开门。

    在他舀水时,她便摊开那张纸,继续演算。

    原本她以为十分钟可以写出来的题目,不知不觉花了二十分钟,甚至还没写出个所以然来。

    这已经严重打乱了她的计划,甚至占用了不少她的练舞时间。

    耳边传来脚步声,池惊寒应该做完工作,要准备走了。

    林泉韵下意识侧过身,准备给他拿馒头,耳边忽地传来清冽冷淡的一声“画线”。

    气息轻轻地吹起她的额发,打在她的耳廓有瞬间的发痒,林泉韵顺着声音望过去,就见池惊寒垂着眼睑,修长的指尖点在两个点之间。

    显然是让她在这里,画辅助线。

    林泉韵将信将疑地把两个点连上。

    立马,如同发生了什么奇迹一样,原来云里雾里的题目一瞬间,变得清晰夺目。

    哪怕林泉韵数学基础不好,这个时候也能做出来。

    他又点了两个点。

    擦干净刚刚的辅助线,林泉韵照着他的指示,又在新的两点画了条辅助线。

    “这里……”

    三条完全不一样的辅助线,却都能准确无误地解题。

    她想了二十分钟的题目,他好像只是随意一看,就可以知道。

    而且还能给出三种解题思路。

    攥紧手里的笔,林泉韵心跳有些快,她知道未来的他是很了不起的数学家,但是却从没有亲眼见识过。

    数学在他眼里,像是可供拆解的玩具,简单、宜上手、毫无难度,充斥着冷静笃定的随意感。

    “池惊寒……”

    池惊寒微微抬起眼睑,对上女知青的脸,她道,“你很厉害,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如果他没有自杀,他一定会将带劲中国近代数学走很远,是超出任何人想象的远。

    她不算了解数学,却在此刻,也体会到一种难言的可惜和痛心。

    女知青有双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卷翘,眸色澄亮,现在里面满是由衷的敬佩和惊喜,全无作伪的痕迹。

    明明是沁凉的清晨,明明是很简单的题目,她的夸奖算不了什么,明明他从来没什么以后,池惊寒却觉得心跳有些快,耳朵莫名发烫,他想摸,又觉得这个举动很奇怪,站在原地,缓了几秒。

    “这题我也不太会……可以问你吗?”

    池惊寒回了神,“好”了一声。

    纠结了好长时间的题目在池惊寒眼里,只需要大致看一眼,而后给出回答,可能是因为他性格的原因,每次讲述也从来不会长篇大论,只寥寥几个字,直中要害。

    这天早上,林泉韵生平第一次效率那么高,短短一个上午,她已经把函数板块的题目弄清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需要自己巩固。

    池惊寒把捆猪草的绳子收好,抬脸就对上女知青的脸,女知青看着他,“我明天……还可以问你吗?”

    其实,明天他不算有空,但是女知青却好似很期待,纤长的眼睫微微颤抖,导致他不由自主地“嗯”了声。

    话落,才回了神。

    可女知青眼睛亮了亮,他又想,没事,这点时间总是有的。

    有了池惊寒帮助,林泉韵的效率提高了不少,会比之前再早起一个小时,晚睡一个小时,用来整理白天那些问池惊寒的题目。

    偶尔她也会给穆萍萍讲题,而穆萍萍也逐渐知道,里面很多题目都是池惊寒教林泉韵的,他数学很厉害。

    可能是经过金秋农场的这些事,可能是林泉韵足够坦然,穆萍萍这次犹豫半天,终究没出口反对。

    于是这种奇怪的讲课方式保留下来了,穆萍萍先问林泉韵,林泉韵不会,再问池惊寒,等她弄清楚了,去告诉穆萍萍。

    穆萍萍渐渐地从一开始的对池惊寒排斥到现在的,觉得他人其实也还好。

    毕竟他不仅会帮忙她们干活,不会的题目还可以去问他。

    但是她心里依旧觉得这两人毫不相配,一个是首都来的女知青,一个人被下放的破落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知道怎么会扯上联系,也不知道林泉韵为什么非池惊寒不可。

    难不成泉韵喜欢上池惊寒了?

    池惊寒不可置否有张好脸蛋,但是他这种成份,这种家庭,如何能和泉韵在一起?泉韵跟着他不是受苦吗?

    穆萍萍心里嘀咕,但毕竟也没亲眼看到他们之间的相处,只半信半疑。

    有几次,穆萍萍来得早一点,正好看到池惊寒边挑水,边给林泉韵讲题目。

    清晨的养猪场安安静静,只唯独有几声低沉的男声和林泉韵翻页的声音。

    他们之间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暧昧,甚至很纯粹,是学术的关系。

    穆萍萍也渐渐放下了点心,偶尔还会在池惊寒面前,和林泉韵说两句话,比如。

    “现在节奏会不会太慢?要是有个手册可以对着学”就好了。

    这只是随口一句,林泉韵也跟着应了声。

    随着基础渐渐牢固,清晨的那么一点时间已经不够林泉韵问问题的,征求过池惊寒的意见后,下工后,她再去他家找他。

    有时候去请教的时候,还能看到小孩的身影。

    她已经知道小孩的名字,叫池咏青,每次她过来,他都会很兴奋,高高兴兴地搬来板凳,甜甜地叫她名字。

    夜色逐渐深重,池咏青睡得早,屋内只有她翻页的声音和偶尔池惊寒寥寥数语。

    他声音低沉,轻轻在屋里扩散开,又极快地散去。

    昏黄灯光下,女知青正静静演算题目。他以为她不会坚持很久的,但是却不知不觉已经一个月了。

    甚至她依旧一样用心,丝毫没有懈怠,很多题目他说过一次,她就立马能领悟,并且还能举一反三出不同的题目出来,这背后离不开她下了很多功夫。

    今天的讲课结束,林泉韵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时间已经不早了,屋外一轮明月半挂,清冷的月色照耀大地。

    身侧池惊寒正落后她半步跟着她,脚步声沙沙作响,林泉韵犹豫两秒,侧过脸看他,“其实你不用送我的。”

    她知道,他其实很忙,她已经占了他很多时间了。

    池惊寒沉默地摇了摇头,一贯的寡言少语,“不安全。”

    村里从来也不是绝对的安全,他态度也坚决,林泉韵歇了言语。

    他们静静地走着。

    一时之间,整个世界唯有脚步声沙沙作响,头顶的星辰闪烁成片,仿佛打开手就可以摘到。

    金秋农场的星空是难得的美景,不管下面的人发生了什么,都静悄悄地恒古闪耀,不管时间的流逝。

    而人和星辰的时间刻度却丝毫不相关,这里的短短一年半载于星辰不过一瞬,却于人来说,却需要用大半生追忆或者逃离。

    “你为什么不好奇我学习是为了什么?”林泉韵打破静谧。

    池惊寒抬了脑袋,看了她一眼,“你做的都是高考题。”

    她在他面前确实没有藏着掖着,不管是雷打不动的每天清晨的练舞,还是做题,女知青好像认为他是可信的,就那么在他面前进行一切。

    而且是持之以恒地进行。

    “谢谢你帮我。”女知青声音真诚。

    池惊寒摇头,“是你自己努力。”

    女知青确实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他每次见她,她都没有在浪费光阴。

    苍穹之下,女知青静静抬起脸,注视连片的星空,她声音轻轻的,不知道对谁说。

    “可是还不够,我不要困在这里,我要有自己的人生。”

    这么轻微的一句话,却意外地连着漫天的星辰压下来,他看到了女知青的野心和灵魂。

    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金秋农场这个地方擅长消磨人的意志,不公待遇、毫无秩序、生活尽是那片田地……

    看不到出路和未来。

    一次一次磋磨中,他囿于这片土地,一点一点被这里同化。

    他开始对自己的遭遇,甚至对自己的感受麻木,开始对之前的种种掩埋,开始主动让自己面目全非。

    他学会告诉自己,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空茫虚无悲观孤僻,不讨喜。

    没有憧憬。

    九岁前的他,父母会因为他弹一首钢琴而觉得他了不起,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小孩。

    现在的他,无人在意,甚至自己对自己都不在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是林泉韵却告诉他,她不想困在这里,她还不够努力。

    这一瞬间,如一把微火,点亮了他荒芜的世界。

    他不相信明天,却相信她有明天。

    他不相信未来,却祝福她有未来。

    池咏青被关门声吵醒,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喊了声,“哥哥,姐姐回去了?”

    得到回复,他又钻到被子里,嘟嚷着,“姐姐明天会来吗?我想姐姐明天来,她来了我都有劲了……”

    没等到回复,池咏青又静悄悄睡去。

    池惊寒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月色透过破败的屋檐洒下来,清冷冰凉,却烫了他浑身热血,他起了身,借着月色,一笔一划写了本数学手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何目的,却这么做了。

    明明只是女知青随口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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