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艾草

    大槐村的人家分前后排坐落,中间一条河流穿过,赵有安师父留给他的房子在河对岸,赵老头宣布把二房分出去的第二天梁翠萍就抽空带着三个孩子去收拾屋子。

    那房子十多年没人住了,只赵有安偶尔抽空过来打理下,房前的杂草密密麻麻的有玉珍半人高,屋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堂屋拖带两间厢房,一端伸出来一个小间。

    从破旧的门窗望进去,里头潮湿又阴暗,桌台上都积了厚厚的灰尘,墙缝里还冒出些青苔和杂草,屋顶上的瓦片也有些破损,但好在是砖瓦房,还不至于要倒塌。

    玉珠看着眼前的屋子有些怀疑的道:“娘,这里全是草真的可以住人吗?”

    梁翠萍从背篓里拿出镰刀来开始割草:“收拾干净就好了,玉珍你们姐俩帮忙把割好的草装进背篓里,立信你帮忙把草根拔出来,拔不动的放在那儿,娘等下用锄头刨。”

    玉珍看了眼头顶上愈发炽烈的太阳,认命的跟在梁翠萍身后把她割好的草装进背篓里,赵立信则挽起袖子哼哧哼哧的拔草根。

    拔到扎根深的他也不放弃,憋足了劲向上用力,草根从土里出来的那一瞬,他自己一个屁股墩摔坐在了地上,带起的泥土溅的他身旁的玉珠头脸上都是,连嘴里也没能幸免。

    玉珠皱着眉头冲地上呸呸两下,跟梁翠萍告状:“娘,哥哥把泥巴弄到我嘴里了。”

    梁翠萍直起身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儿子道:“立信,那些深的就别拔了,小心手疼。”

    玉珍也好奇的问他:“哥,你使那么大劲手不疼啊?”

    赵立信把手摊到眼前看了看:“是有些红了,也有些疼,可把草根拔出来的时候好有成就感,怎么办?”

    玉珍冲他竖了竖大拇指:“你厉害。”

    “拔草真这么好玩?”玉珠也来了兴致,哼哧哼哧的加入了拔草根,跟赵立信兄妹两个比着赛看谁拔的快。

    玉珍看着兴致勃勃的两人,忍不住在心里感慨,真是两个中二期的孩子。

    梁翠萍身子重,忙活了半个时辰就觉得累,她看了眼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也不勉强自己,收起了镰刀,对三个孩子道:“行了,先到这儿,下午再来。”

    兄妹三个齐齐喊着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玉珠埋怨赵立信:“哼,都怪哥哥说拔草好玩,我的手都疼了。”

    “笨珠,我又没有要你拔草,是你自己要拔的。”

    梁翠萍走过去轻轻踢了下坐地上的三人:“行了,不许吵了,地上毒热重,都赶紧起来。”

    ……

    母子四人又断断续续的忙活了十来天,才勉强把那边的屋子收拾的能看了,赵有安的腿也恢复的不错,去医馆抽了线,除了留下一条蜈蚣大疤,也没有其他的后遗症。

    眼看着就要过端阳了,大槐村家家户户门上都挂上了艾草,玉珍看着山野里随处可见的艾草,心里生出了一个主意,等晚上就寝的时候跟父母商量道:“爹,娘,你们说我们割些艾草去县城里卖怎么样?”

    梁翠萍沉思了下:“没准还真能卖出去,咱们住乡下,艾草自然是随处可见,城里就没有了,过端阳家家都要用,肯定有人不想出城找艾草的,孩子他爹,要不你明天早上割些拿去卖的试试。”

    “唉”,赵有安叹了口气:“去卖艾草就要耽误地里的活计,眼看着我们就要分出去了,还是先不要惹爹娘生气了。”

    赵立信却道:“爹,不怕,你早上赶早去割,我和玉珍她们去卖。”

    玉珍姐俩忙附和:“对,我们去卖。”

    “艾草就算能卖出去,价钱肯定也不贵,你们三个小萝卜背那么点,能卖几个铜板啊,还累得慌,还是算了,等分出去了,爹明年再去卖。”

    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不要本钱的挣钱法子,玉珍可不想放弃,她努力说服赵有安:“爹,挣钱哪有不累的,等你明年去卖,我们都少挣多少钱了,家里不是有独轮车吗,现在也用不上,我们早上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的把独轮车拉出去,装的又多又省力。”

    梁翠萍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竟然都觉得玉珍这个主意不错,齐齐点头应了。

    次日天不亮赵有安就从床上爬起来了,玉珍惦记着卖艾草的事,听到对面的动静,也忙摇醒了床上的两个小伙伴,几人轻手轻脚的拉着独轮车出了院子。

    天色朦胧,一轮弯月悬于天空,稀稀疏疏的几颗星子不知疲倦的眨着眼,父子四人从村道上走过,偶尔引起三两声犬吠声,坐在独轮车上的玉珠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天还好黑啊,我都没有睡好。”

    赵立信在路边扯了根狗尾巴草拿到她鼻子跟前挠了挠,她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坏哥哥,姐,等挣了钱我们不要给他花。”

    玉珍忙点了点头:“好。”

    “哼,你们两个孤立我,我这不是看你没有睡醒,想让你精神点。”

    兄妹三个吵吵闹闹的到了山脚下,赵有安寻了处艾草长得好的地方开始割,玉珍三个把他割好的艾草用草藤扎成小捆,打算一文钱一捆的卖。

    赵有安手快,不一会儿就割了一大片,又来帮他们分扎,等独轮车上都装满捆好的艾草,天光才刚刚透白,赵有安把车拉到去往县城的道上,等见到有其他挑着担子背着背篓往县城去的人,才给三人放行,特意交待赵立信:“看好妹妹,卖不出去就早点回来,别在城里瞎跑。”

    兄妹三个忙点头应了,赵立信拉住车把手,玉珍两个在后头帮他推。

    清晨空气清新,凉风徐徐,道路两旁的草木油亮新翠,兄妹三个都对这车艾草充满期待,一路走来半点都不觉得累。

    入了城,玉珍看着道路两旁摆卖开的小摊贩,问经常往县城跑的赵立信:“哥,菜市在哪里,咱们去菜市那边,会买艾草的一多半都是出门采买菜蔬的。”

    赵立信点了点头,拉着车往北街走去,一进入北街便可以排列齐整的摊贩,菜蔬,鸡鸭,蛋类,羊豚,河鲜分段摆摊,提着菜篮挑选的客人在各摊位前有序的穿行。

    他们到的时候,好的摊位都有人占了,兄妹四个只能把独轮车停在了一个小角落里,往这边过的人都只是随意的扫一眼便走了,玉珍见这样不是办法,便拿了几捆艾草站在路边叫卖:“卖艾草咧,新鲜的艾草,五月插艾,瘟病全除,五月吃艾,驱邪招福,卖艾草咧……”。

    “小姑娘嘴巴怪会说的,你这艾草怎么卖啊?”一个手上挂着篮子,穿扮干净利落,身材略微圆润的妇人指着赵玉珍上手的艾草问道。

    玉珍眼头尖的发现她身后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个手上拎满了菜的小丫头,猜测她可能是哪家专门负责厨房采买的,大主顾啊。

    玉珍立马来了精神,笑着道:“一文钱一捆,可新鲜了,是我们今早天不亮上山割的,上头还带着露珠呢,这边的车上还有好些,您可以随便选。”

    玉珍把她带到车旁挑选,妇人看着车上的艾草点了点头:“是挺新鲜的,帮我拿五捆吧”。

    玉珠见姐姐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卖出去了五捆艾草,也学着她的样子拿了两捆艾草站在路边招揽客人,赵立信有些张不开嘴叫卖,玉珍也不为难他:“哥,你看好车就好了。”

    兄妹三个齐心合作,估摸着不到一个时辰便把带来的艾草全部卖完了,几人收拾好车打算离开的时候还有人来问,玉珍只能请他们明天来了。

    三人推着车离开北街,玉珠摸着口袋里的铜板兴奋的道:“姐,我们卖了好多钱,我们去吃油角子吧。”

    玉珍也觉得饿了,现在回去肯定是错要赵家的早饭,王秀枝这段时间对二房的人也没有好脸色,肯定不会让给他们留,而且她也实在是不想吃剌嗓子的黑面馒头,当即就点头应了。

    三人去油炸店让小伙计帮忙一人打包了两个油角子,推着车吃着往回走。

    路过村路旁的河水时,赵立信逗玉珠:“你嘴脸上全是油,说话还一股油香味,赶紧去河边洗洗,回家让奶发现了又要骂人。”

    玉珠凑到他跟前冲着他猛地哈了口气:“我香吗?”

    赵立信忙捂着鼻子道:“一股韭菜臭味,快去洗洗。”

    兄妹三个蹲在河边洗了把脸,又捧着河水漱了口,确定没有留下偷吃的痕迹,这才推着车往家里走去。

    到村口的时候,玉珍对赵立信道:“哥,你先推着车到大爷爷家躲躲,我和玉珠回家看奶在不在,免得被她撞上了,说我们推着车出去瞎玩,不准我们再用车。”

    梁翠萍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见只有姐妹两个回来,问道:“立信呢,咋没见他?”

    玉珍朝屋子里努了努嘴小声的问道:“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梁翠萍一边把晾在竹竿上的衣裳抚平,一边压低了声音道:“都下地去了,你奶去前头跟人换糯米了,一时回不来。”

    玉珠听她如此说,忙往外头跑去:“那我去喊哥哥回来。”

    等赵立信回来,母子几个凑到房间里关好了房门,玉珍兄妹三个忙掏出身上的铜板放进笸箩里,别说一小堆,看着还挺唬人的。

    梁翠萍拿出麻线来十个一串的串好后,又点了点,笑着道:“居然有64文,没想到艾草还真能卖出钱来。”

    玉珠双眼亮晶晶的:“我们每天都卖这么多钱,很快就可以发财了。”

    赵立信曲指弹了弹她的脑门:“笨珠,过两天端阳就过了,艾草也老了,谁还买啊。”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玉珍忙道:“我记得我们早上一共捆了80捆,吃早饭花了12文,应该有68文的,少了4文。”

    两人立马被引开了注意力,兄妹三个把身上摸索了个遍,连鞋子都脱下来抖了抖,还是没有找出那少了的四文,玉珠突然气呼呼的道:“我想起来了,有个嘴边上长痣的大婶好像拿了我们的艾草没给钱。”

    玉珍总结道:“肯定还有其他人也拿了艾草没给钱的,看来明天我们得看好的。”

    玉珠和立信两个都齐齐点了点头。

    后头他们又卖了两天艾草,因着有人也学着他们割了艾草卖,收入减了好些,不过三天辛苦下来也赚了将近200文。

    端阳过后,赵老头到村口的大槐树下跟村里几个会掐算天气的老人聊了聊天,回来就宣布第二日开镰。

    割麦子家里的小孩也要出动,跟在大人们身后捡遗落的麦穗,想想现在的天气坐在家里不动都是一身的潮汗,玉珍听了立马头皮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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