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

    “侍冬,我记得阿娘除了教你医术,毒术应当也有涉猎,有隐秘些的剧毒,能配吗?”

    曲琳琅的母亲乌澄意出自南疆——这也是此次攻讦曲连奎罪名中的重要一点,然而可笑的是攻讦曲连奎“勾结异族”中的异族却不是南疆,而是善战的蛮延。

    所以阿娘的出身怎么就成了罪了呢?

    曲琳琅嗤笑了声,一旦接受现实,她才发现这一场戏剧到底有多么的、多么的荒唐可笑。

    权利啊——多么傲慢!

    乌澄意善医善毒,和曲连奎在战场上相识,互生情意,后来南疆纳入大梁版图,她也顺利嫁与曲连奎为妻,两人恩爱甚笃,一心一意,羡煞旁人。

    曲琳琅幼时对爱情的向往,对燕朝衡的盼望期待,正是来自于父母。

    可惜,她赌输了。

    ……

    主仆三人谈完了话,曲琳琅在朝明殿简陋布置了一个灵堂,为阿爹阿娘烧些纸钱。

    弄夏和侍冬从朝明殿出来,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走至僻静的凉亭。

    “你知道小姐想做什么吗?”

    “我又不蠢,纵使一开始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弄夏扯了扯衣袖,红着眼道:“我从小在曲府长大,小姐、将军和夫人都待我好,我们二人的日子过得比官家小姐也不差多少了,再是大逆不道的事,我也愿意去做。”

    “皇帝又如何,还真是真龙天子了不成?”弄夏压低了声音。

    “没错,将军和夫人与我有恩,即便不为小姐,我也想要为他们报仇,”侍冬坚定地和她对视,“我想问你的是,方才为何不告诉小姐,那燕……王公公所说……”

    其实这三日间,燕朝衡也来了多次,但每次只在外头,从未踏进朝明殿的宫门,都是王成平带着圣旨或是带着太医进来,但是小姐不问,弄夏和侍冬心照不宣地并不提及他。

    毕竟,做都做了,还来这里演什么戏,平白令人作呕。

    “你是说,皇上用曲家其他人的性命威胁小姐活下去……”

    其实原话是这样的——“皇上让奴才转告,等娘娘醒来您二位一定要好好劝劝娘娘,曲将军和夫人去世,曲家其他人还在,请娘娘保重好自己的身体,陛下的意思,若是……若是为了娘娘的身体着想,曲家其他人从轻发落也未尝不可……”

    这三日间曲琳琅数次命悬一线,喂药也喂不进去,差点被太医判了死刑,燕朝衡不知心里如何想,面上却是病急乱投医,不然不至于朝令夕改,于朝堂上大发雷霆。

    只是,还是不要让他脏了小姐的耳朵吧。

    “是,我们的人传了消息进来,发落曲家其余人那道圣旨,时间暂且押后,斩首或者流放……都具体再议——但,焉知这不是……的虚伪哄骗?”

    “而且,这些年因为小姐的女子身份,那些本家旁支多有置喙,关系本就不亲近,如今——总之我不想小姐被这种绑架,那样即便她勉力活下去,也不过是这皇城没有生息的木偶罢了。”

    “且,每日待在仇人身侧,却不能报仇,小姐该有多痛苦。我知道现在小姐已心存死志,可这是小姐的心愿,我只愿她活得痛快些。”

    侍冬说了许多,“方才你未告诉小姐这件事,我就知道你和我想得一般不差,杀人者是皇帝,递刀的人是朝堂上那些污吏奸宦,我们二人……若有怨有恨就让他们黄泉路上来找你我吧。”

    弄夏点头:“我会瞒住小姐,如今局势艰难,朝堂上为将军说话的不是被贬就是下狱,剩下的不是明哲保身之辈,就都是恨不得致曲家于死地……事已至此,只愿小姐能得偿所愿。你说,若是当初小姐选的是七皇子……”

    七皇子燕朝云,因为母家出身不被先帝所喜,年少时追随曲连奎征战沙场,和曲琳琅年幼相识,勉强算是青梅竹马。

    弄夏和侍冬自幼在曲琳琅身侧侍候,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情谊纠葛。

    “如今再说这个有什么意义,如若小姐当初的选择是七皇子,你就知他不会变成今日的皇上吗?你有想过当初的皇上会变成今日的皇上?”侍冬一针见血,打破弄夏的幻想。

    “你说得对,”弄夏垂下头,“我只是感慨,七皇子三月前出使昌源遭遇兵乱,如今尚不知下落,如果他在皇城,至少,至少是将军的一份助力——等等!你说这不会是?”

    ——七皇子与曲家瓜葛颇深,又有军中关系,正逢将军出事前七皇子被支走远赴昌源,真的只是巧合吗?

    凉亭内,弄夏和侍冬达成一致后聊了许久。一个时辰后,侍冬又熬了一份药送进朝明殿,并把两人的猜测告诉了曲琳琅。

    “当然不是。”曲琳琅斩钉截铁道。

    跳出局外来看,许多事情一目了然。

    燕朝云啊,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她嫁与燕朝衡已经十年,那些年少的记忆早已模糊,只偶尔能在宫宴上看见他,还是孤身一人,还是当初那副寡言的样子。

    只是他在又能如何,一个曾经领过兵的、备受皇帝忌惮的兄弟,他隐藏自身尚且来不及,当真会为了那份年少情谊跳出来找死?她已经不敢再对他人有任何期盼,人世间最亲近的夫妻也不过如此,何况其他人?

    再者与其说燕朝衡支走燕朝云是为了方便行事,不如说他是为了一石二鸟,昌源小国向来对大梁恭敬顺服,怎么燕朝云一去立马就碰上兵乱了?其中龃龉,怕只有燕朝衡最清楚吧?

    不只曲家,燕朝云同样是他的心腹大患呐。

    曲琳琅不再多想,侍冬为她把脉,脸色并不好看,“小姐,您的身子不喝药……”

    “这三日间,燕朝衡没有过来吗?”

    弄夏停顿了一下,“有,到过宫外,但是没有进来过。”

    “侍冬,弄夏,我不想再等了,我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阿爹阿娘,他们在等我,我不能让他们等久了,所以侍冬,我不能喝药,你明白吗?”

    “小姐——”

    “或者说,你给我开些虎狼之药,让我病得更重些,我只有真的快死了,燕朝衡才会来见我,才敢来见我。”

    “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

    曲琳琅推过药碗,她尚未病愈,又长时间未进食,身体虚弱无力,如今半阖着眼,又撑着脑袋问:“太医今日什么时候过来?”

    “上午过来的时候您还未醒,下午,还得小半个时辰。小姐,您就算不愿再喝药,也得吃点东西,不然撑不下去……”

    “好了,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今日恶心得慌,实在吃不下。”说着曲琳琅搭着弄夏站起了身,“扶我去灵堂吧——那件事……快一些。”

    “是,小姐。”

    ……

    自从曲家出事以来,朝明殿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自前几日曲连奎自尽伏诛的消息彻底传开来,再加上宫内主人重病,这宫里更是没了人气儿。

    徐寒雁跟着师傅于太医踏进朝明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死气萧条的景象。

    谁能想到,这是大梁最尊贵的女人所居的宫殿。哦不,此间的主人已经不是皇后,而是元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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